90.心愿

「你該死。」顧彥話音一落，左手已然扣上了秦曜的咽喉！

他十指如鐵，用力收緊！

顧彥十分清楚自己的力道，他用力的一握，別說是人的咽喉了，就是最堅硬的岩石都可以捏成粉末！

顧彥的臉上面無表情。

但他的內心卻全然不平靜。

他又要殺死秦曜一次嗎？那一次……他差點就殺死了秦曜，他很後悔。而現在，他又要這樣做了嗎？這一次並非出自他的本意，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顧彥定定的看著秦曜，所以……反抗吧。

反抗我，殺了我，你知道應該怎麼做的。不值得再為了我這樣一個魔物而搭進自己的性命，你早就知道，我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

現在的我，只是個身不由己的魔物罷了。

顧彥一瞬間想了許多，但是手上的動作才剛剛完成！

重若千鈞的一抓如同抓上銅牆鐵壁，指尖震的發麻生疼，秦曜一把握住顧彥的手腕，幾乎要將他手腕捏斷，然後慢慢的……拉了下來。

秦曜看著顧彥，眼神一片死寂，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顧彥心裡笑了，他第一次這樣慶幸自己不是秦曜的對手，他殺不了秦曜。

幸好，幸好他殺不了。

也就是秦曜，才能一次次在他的殺手下逃生吧，若是別的什麼人，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自己恐怕連後悔的機會都不會有。更不可能有機會像現在這樣，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很感謝秦曜，讓他可以像現在這樣清醒的認識自己，而不是一直做為一個渾渾噩噩的魔物……

他更願意自己是一個人，只可惜已經不是了。

顧彥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請秦曜給他一個解脫。

他太天真了，他們兩個都太天真了。

以為從痛苦中走出來就是解脫，以為忘記仇恨就是解脫……其實哪有那麼簡單，從他入魔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不再是自己了。他只是一個只懂得仇恨的魔物，而現在……他甚至連自己都掌控不了，連靈魂都在別人的禁錮之下，這樣的存在，什麼時候才是解脫？根本不可能解脫吧，除非死掉。

魔物死了就是真的死了，魂飛魄散沒有來生，所以如果這一次他死了，就再沒有什麼能束縛他了。

顧彥想到這點，竟覺得他挺幸運，這一次，他是可以真的死掉的。

至少不是無望的。

只可惜現在控制他身體的存在，顯然不想繼續激怒秦曜，惹來殺身之禍。所以他只是毫不反抗的任秦曜握住雙手，一動不動。

顧彥有點遺憾，面對他一而再的不知悔改和痛下殺手，秦曜竟然還是不打算殺他。

一想到現在可能在控制他的東西，顧彥又有點擔心，秦曜畢竟不知情呢，把這樣的他留在身邊實在是太危險了，下一次，恐怕就沒有這麼好運了，畢竟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把這樣一個時時刻刻欲置他於死地的危險魔物留在身邊，簡直是在玩火**。

只可惜，顧彥什麼都說不了。

外面的廝殺進入白熱化，幾個人類修士的屍體飛落進來，張揚著利爪的魔物殺向秦曜！秦曜冷哼一聲，一道金色繩狀法寶飛出來將顧彥纏了個結結實實，然後就轉身殺了出去。

一人一劍無可匹敵，銀色飛劍所到之處殺魔物如割草芥！四分五裂的魔物屍體和人類屍體讓這裡看起來如同修羅場。漸漸剩餘的魔物意識到不能和人類匹敵，連首領顧彥都已經被人類制服，都飛快的逃逸開來！

秦曜沒有去追，他轉身回到顧彥身邊，一掌切在他的腦後，將他打暈了過去。

…………………………

顧彥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另一個地方。

這裡他有點熟悉，稍微想了一想，便想了起來。這裡是秦曜的莊園，那一次他在大街上暈倒后，就是被秦曜帶到這裡來的。

他微微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已經重新掌控了身體，但是依舊無法動彈。金色的繩子將他綁的結結實實。

他嗤的笑了一聲，何必這麼麻煩呢？直接殺掉不是省事多了。

以秦曜的心性和能力，原本可是更加無所顧忌的，卻偏偏要蹉跎在他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魔物身上。

就因為上輩子自己救過他。

人類真是個愚蠢到令人感動的東西，只可惜現在的顧彥有點體會不到，他只是覺得很累，想要休息了。不論是作為人還是作為魔物，他都活的不輕鬆，不可謂不可悲。

所以……不想再努力了，不想再堅持了。

顧彥躺在那裡，怔怔的看著天花板，沒有試圖掙扎什麼的。那些無謂的事情，他不太想做了。

看著看著就有點發獃起來。

放空自己其實是件很愜意的事情，只是他以前沒有想過，作為人的時候，總是要想很多人，做很多事。身為魔物之後，每天想的是如何活下來，後來……又想著如何佔領人間。他從來沒有想過要休息一下，他的兩輩子，都太過忙碌。

其實何必呢，上輩子他就該死了，為了一點可笑的仇恨讓自己落入這樣的境地。

他想通的太晚了，如果早一點想通，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顧彥腦仁隱隱作痛，他想起了很多事，但是依舊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變成魔物的。

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結果已經鑄成，就算想起當初為何選擇這條路，又有什麼意義，又能改變什麼呢？

不過是更厭棄自己一些罷了。

房門響起『咔嚓』一聲響。

顧彥緩緩轉過頭，看向門那邊。秦曜一身黑色的衣服，皮膚蒼白，他面色漠然，走到顧彥跟前一步遠的地方站定。

他看了顧彥好一會兒，才似乎鼓起勇氣一般，往前又邁了一步。

「對不起。」秦曜說。

顧彥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疑惑毫不掩飾，秦曜在和他說對不起？為什麼？他哪裡對不起他了？難道不是他才應該說對不起嗎？

秦曜半跪在顧彥面前，眼神一點點凝聚在顧彥身上，聲音依舊木木的，彷彿在背誦什麼一般，「對不起，我不能讓你打開通道。」

「對不起，我不該自以為是的隱藏自己的心意，其實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沒有嫌棄過你，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現在的你，以前的你，都是你。哪怕我還沒有想起你的時候，就已經再次愛上你。」

「我只是不希望你過的太痛苦，我認為現在這樣不是你想要的，你只是忘記了。」

「我以為只要你想起來，就會做出對的決定，因為只有完整的你，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我不希望等有朝一日，你會後悔。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寧可自己承擔所有痛苦，都不願意你後悔難過。」

「我現在知道你的決定了……從一開始我就說過，只要是你的決定，無論是翻天覆地，還是與天下為敵，我都不在意。我都會幫你達成。」

「這句話是真的。」

「但是，對不起……我現在做不到了。」

「因為沒有任何事情，比你活著更重要。」

秦曜的手握了握，然後又鬆開，他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你肯定很生氣，我說了這麼多虛偽的話，最後卻還是要違背你的心意。」

「但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顧彥眉頭皺起來，這倒是真的不好辦了，秦曜的決定確實違背了他的心意呢，而且看起來堅決且沒有迴旋餘地。

倒不是阻止他打開通道這件事，而是無論如何都要他活著。秦曜要他活的話，還有誰能讓他死？

他活著不但自己不痛快，還是個極危險的不穩定因素，秦曜未免太不理智。

得想個辦法改變秦曜的念頭才是。

顧彥想了又想，不由得啞然，他都這樣了秦曜還不肯殺他，他還有什麼辦法？他原本做的事情就已經過分到極點了，實在想不出更過分的事兒來了。

秦曜這油鹽不進的樣子，還真是令人為難啊。

顧彥話都懶得說了。

好在秦曜暫時把他看的嚴嚴的，並不打算放他出去為禍人間的樣子，他還有時間慢慢想。

時間長了，總會煩的吧。

若說以前還有點盼望，現在這種無望的日子，恐怕對秦曜而言更難熬呢。

顧彥露出一個冷笑，準備來個厭惡度每日一刷，「呵呵，你也知道自己虛偽的很啊，我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準備讓我活了，你什麼時候去死呢？」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痛。但是顧彥忍了過去，他這麼多痛苦都能忍了，何況只是這麼一點呢？

秦曜的臉色似乎越發白了，他怔了片刻，低笑，「會有那麼一天的。」

顧彥別過眼，剩下的話他突然有些說不出口了，原本他還可以說更多更惡毒的言語，但是舌頭有點打結，嘴巴張不開。他真是挺自私的，和以前一點也不一樣，就為了自己痛快，就可以這樣傷害別人。

但是其實……長痛不如短痛，與其這樣一直互相折磨下去，為什麼就不能幹脆彼此解脫呢。

顧彥眼中忽然亮了一亮，他好像想明白了什麼。

秦曜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他能活下去，如果他嘗試好好的和秦曜說話，好好的告訴他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秦曜會不會成全他呢？

他做過很多罪大惡極的事情，卻唯獨沒有試過懇求。

他真心的願望，秦曜也許是願意為他達成的吧？

也許，這個請求對秦曜而言很殘忍。但是現在的顧彥，卻無法抑制自己這種衝動。

「秦曜，我有話要和你說。」顧彥重新回過頭，認真的看著秦曜。

秦曜眼中神采閃了一閃，又消失，他靜靜的看著顧彥。

顧彥頓了一頓，張開嘴，就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然而忽然失去控制感再次降臨！一瞬間顧彥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如同一個旁觀者，看著自己木然的開口：「你知不知道，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