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願望

秦曜定定的看著顧彥，半晌笑了，「好。」

顧彥頓時鬆了一口氣，他現在對著秦曜真是有點發怵，實在不想再體驗一把秦曜的『憤怒』，這真是個讓人懊惱的事情，自己竟然拿秦曜一點辦法都沒有。

雖然某種程度來說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兩個人的身材差不多，秦曜的衣服顧彥基本都能穿，因此哪怕他原本的衣服都壞掉了，也不至於面臨沒有衣服穿的窘況。

秦曜的衣服清一色的黑色為主，顧彥穿上，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像情侶裝。

秦曜一個電話，就預訂好了電影首映場的位子，然後就準備帶著顧彥出去。

晚上，顧彥站在大門口，神情有點複雜。

一切竟然如此順利，秦曜就要這樣帶他出去了，竟然是一點都不害怕他會逃走么？

顧彥的本意並不是想要出去，對於他來說，出不出去是無所謂的，想逃走的那人也不是他。他的初衷只是想改善一下和秦曜的關係，畢竟整天被關在這裡，面對喜怒無常的秦曜實在是對身心的莫大壓力。

也罷，走一步算一步吧。

顧彥如今也算是公眾人物了，出門是很容易遭到圍觀的，因此帶上寬大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這才和秦曜一起出門。

能參加首映場的，除了大部分的媒體，再就是一些圈內人，真正的觀眾反而不多。

電影一殺青顧彥就離開了劇組，後來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再沒有出現在公眾面前，這會兒才發覺，電影的宣傳居然聲勢浩大，還未上映基本上就全國知名了。顧彥沒有辦法上網路，也不知道觀眾輿論是怎麼樣的。

他只是有點意外。

說實話拍這部電影的時候，他是抱著應付的心態的，畢竟當時只是出於和秦曜的一場交易。他沒有當回事，他也不認為秦曜是真的打算拍電影，畢竟是那樣倉促。所以就算是無疾而終他也不意外，或者說，那才是正常的。

卻沒想到，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秦曜還是一板一眼的在背後推出了這部電影。

一切都顯得十分用心，沒有絲毫敷衍和怠慢。

他是真的打算拍電影的？

顧彥心中迷惑。

兩人走到最前面坐下，一路上秦曜始終緊緊攥著顧彥的手，一刻也沒有鬆開。

顧彥心情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他並不願意時刻和秦曜保持這樣親密的形態，實在是頗為不自在，他堂堂高階魔物……不，哪怕只是作為一個男人，怎麼就成了這樣了？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又還算欣慰，這說明秦曜對他一點都不放心，哪怕經過了這段時間的肌膚相親，哪怕在最激-情的時刻，秦曜都沒有放棄對他的戒心。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和他這樣一個反覆無常的危險魔物一起，沒有足夠的戒心早死了無數回了。顧彥心裡清楚，秦曜想要的是和他相守，而不是做他的爪下亡魂。

戒心，也是被逼出來的。

如果連這麼一點覺悟都沒有，秦曜還怎麼站在他的身邊呢？

顧彥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坐下來專心看電影。

這部電影對於他來說，也是有一些特殊意義的，好歹也是他親自演繹自己上輩子的事，看起來頗有點微妙的感覺。

電影的時間是兩個小時，短短兩個小時，顯然講不了太多的事情。

但不得不說余導確實是個天才，哪怕是這樣的條件之下，也給出了一部讓人驚艷的作品。

顧彥一開始只是抱著打發時間的心態看的，到後來就看的很投入了，直到片尾字幕出來，顧彥才恍然電影已經結束了。是了，他死了之後這部電影就結束了，他眼中浮現一片茫然。

這部電影的他，和他認為自己的樣子一點都不一樣。

顯得悲壯又可敬可嘆，哪怕最後的結果並不好，但依然讓人敬佩。在坐的觀眾紛紛鼓掌不停，甚至有女星悄悄的抹眼淚。

毫無疑問，這是一出英雄末路的史詩。

顧彥眼中的自己，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出身高貴的他從小連普通家庭的溫情都沒有體會過，他什麼都會，卻什麼都得不到，唯一值得稱道的，大約就是那麼一股執著了，他做了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對的事，無愧於心，無愧於人，至於結果，那並不是他能夠控制的。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偉大。

而這部電影里的他，悲壯又偉大，就好像是個陌生人。

這是他嗎？

他當時就是這樣演的嗎？

顧彥感受右手一緊，秦曜握住他的手，認真的看著他，「這就是你。」

顧彥沉默片刻，勉強一笑，「這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有意思，沒想到男人之間也可以這樣。」

秦曜緩緩搖頭，「沒有所謂的美化，這就是你，這就是所有人眼中的你。這部電影是忠於事實的，我要所有人知道，你是什麼樣子，不要讓真相淹沒在歷史的塵埃里，不要讓小人的言論抹黑你的功績。你不必為別人的愚昧和自私買單，你做的足夠好了，值得所有人的認可。」

「那些，都不是你的錯。」

「錯的是那些有眼無珠的人，是那些自私自利的人，是那些忘恩負義的人。」

「而這些事實，應當被所有人知道。」

顧彥怔怔的看著秦曜，眼神動容。心中最後的迷霧撥開，這就是秦曜一定要他拍這部電影的目的？不是為了喚回所謂的記憶，不是為了找回他記憶中的那個人，只是為了給他正名。

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是否記得過去，秦曜都認為他是這樣好的。

顧彥側過頭，不想讓秦曜看到自己的失態。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強大且無堅不摧的，無論遇到怎樣的詆毀和困難，哪怕死了，都不可能令他低頭服輸的。這一刻，卻覺得自己軟弱的可怕。就好像有人剝開了他層層堅硬的外殼，碰觸到他最柔軟的內心。讓他毫無防備抵抗之力。

同時讓他知道，他不必一個人扛起一切。

已經有人可以陪伴在他的身邊，互相扶持，互相依靠。

「我們該回去了。」顧彥聲音沙啞，他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有所異樣，卻做的不夠好，於是根本不敢看秦曜。他並不擅長將脆弱展示出來。

好在秦曜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又或者發現了裝作沒有發現。

他重新抓起顧彥的手，如同來的時候一樣，緊緊的，帶著他往回走。

顧彥稍微落後半步，他看著秦曜堅毅的背影，眼神一陣恍惚。

如果是秦曜的話，是不是，可以真的幫幫他呢……

他內心深處，連想都不敢想的，埋藏的最深最深的願望，是什麼呢……顧彥抿了抿嘴唇，那太荒謬了不是么？但是這個念頭一旦起了，就再也壓抑不住。

無論如何，都不該繼續這樣下去吧，像個定時炸彈一樣埋伏在秦曜身邊，隨時隨地都可能身不由己，渴望鮮血和人類，食慾成為本能。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解脫，想要擺脫這一切，可是他又死不了，秦曜更不可能動手殺他。

顧彥忽然停住腳步，他反手用力的回握秦曜的手，緊緊抓住那厚實溫暖的手掌……似乎這樣，才能給自己一點勇氣，說出下面的話。

「我想變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