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詭異婚禮
季錦隔著頭上的白紗,看著眼前鮮紅的紅毯,總覺得模模糊糊,什麼也看不清楚。
偌大的教堂,黑壓壓一片看去都是人頭,面目模糊的臉,都朝著季錦看過來,季錦卻好像什麼都沒看到。
陽光從她的背後投下來,裸背的婚紗,曬得背一片軟軟的癢。季錦很想去撓一撓後背,卻只有把這個念頭強壓下去,雙手攥緊了手中的,荷蘭空運來的永生花,白色的緞帶軟軟劃過她的掌心,柔軟,微涼。
季錦默默冷笑一下,憤世嫉俗地想著,哪兒有永生的花朵,也同樣沒有永生的愛情。
一個在自己的婚禮上,絲毫不相信愛情的新娘,和永生花一樣的荒謬。季錦的指尖隔著綢緞手套輕輕摩挲著永生花的花梗,暗地裡苦笑著,我們都是這場婚禮必須的道具。
音樂響起,婚禮的現場督導朝著季錦點頭,示意她應該出場了。
季錦覺得自己一定面無表情,殊無笑意,想了想,撐起一個微彎的嘴角,無論如何也該演個全套才對。
天使般的花童在紅色的地毯上撒下粉紅色的玫瑰花瓣,星星點點,就像一條紅色的銀河,季錦卻深吸了一口氣,才能邁出第一步。
季錦被挽在一位中年男子的臂彎里,她費力地想著,這號稱是她伯伯的人叫什麼名字來著?好像是林徐行哪位熟稔的合作夥伴,用來扮演帶著新娘出場的長輩的角色最合適不過。
明明是安排好的劇本,季錦此刻才覺得荒謬,在這個她本該扮演主角的時刻,她本應一心一意演好自己的角色,卻總是在走神。
滿座高朋,一人不識。
還好,她還認識紅毯盡頭的那個人。
即便是以極其苛刻的目光來看,季錦也必須承認,此刻紅毯盡頭的林徐行的確是風度翩翩的英俊男子。
禮服剪裁合身,長身玉立。
很少看到林徐行穿正裝,此刻望去,倒有種陌生的震撼感。
林徐行在她的眼裡,曾經有很多種意義,卻偏偏從沒有過「一個有吸引力的男人」這個選項,季錦不由有些恍惚,但是理智卻一直提醒她,千萬別跌倒,長長的紅毯,高高的鞋跟,一步一步,終於走到了盡頭。
林徐行微笑著看她,似乎完全沒有被這場婚禮的真相影響心情。他來接她,笑容完美,甚至還輕輕按了按她的指尖,示意季錦完全不必如此緊張。
季錦長吐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只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畢竟某個很微小部分的她,依舊希望這是一場神聖的婚禮,兩個相愛的人在上帝的見證下,許下彼此的終生。
只是可惜……
季錦拋開自己滿腦子的混亂念頭,開始專心致志聽神父念誓言。清晨的陽光,乾淨而爽利地垂落在祭台上,季錦認真盯著神父手裡的《聖經》,燙金的邊,被摩挲到開裂的書脊,每一個小細節都似乎近在咫尺。
季錦給自己催眠,看,一切都很完美,幾分鐘之後,儀式完成,他們就會在眾人的目光下,跳上一輛被粉紅色氣球裝飾滿的加長婚車,一路開到機場,跳上一架飛機,去度他們的蜜月。
oh!no!想到蜜月,季錦不由更緊張了。
「你們還好意思在這個時候辦婚禮!」一聲猙獰的尖叫突然劃破此刻婚禮的平和與寂靜,「你們還我妹妹的命來!」一個高個子的年輕女性,在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神壇前的新人上的時候,直衝沖飛奔而來,一把從背後扯住季錦的手臂,另外一隻手就是一個又狠又重的掌摑。
一切發生得太快,季錦來不及反應。
她轉頭的瞬間,就被一巴掌甩上了臉,這一掌又痛又辣,季錦幾乎是跌進了身旁林徐行的懷裡。
滿座嘩然!
整個婚禮禮堂瞬間炸開了鍋。前排的賓客們紛紛撲上前,後排有些人立刻伸長了脖子站起來,要看看是什麼情況。
叫嚷聲,驚呼聲,勸服聲,桌椅踩踏聲,混雜在一起。
林徐行覺得自己幾乎從未如此憤怒過。他眼光掃過身邊的伴郎團,六人組的伴郎,團團圍上來,把被林徐行努力擋住的打人女子合力拖開。
那女子仍是厲聲尖叫:「你這個沒有教養的撈金女,林徐行你娶了這樣的女人一定會後悔的!……滾開,不要拉我!……要是我妹妹今天出了什麼問題,我要這個賤女人給她陪葬。林徐行你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混蛋,你們都該一起下地獄!」
最後兩句模模糊糊,消失在了教堂外的盡頭,幾位伴郎一起,把那女子拖出了婚禮的現場。
林徐行皺著眉頭看著季錦的臉,指印漸漸泛上來,她本就白,這一掌又用足了力氣。他低聲說:「對不起。」
如果剛才他反應再快一點的話,應該能攔住陳詩華那個瘋狂的女人,季錦完全不用挨著一巴掌。
季錦定了定神,主要怪自己今天穿的是婚紗裡面還穿了件束身衣,行動不便,否則躲過剛才那一巴掌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朝著林徐行笑了笑,掙脫他的攙扶,搖了搖頭,低聲回答:「沒關係,我沒事。」
林徐行有些訝然,盯著白紗下季錦顫悠悠晃動的低垂睫毛,本以為一般姑娘,在自己的婚禮上,受了這麼大的折辱,就算識大體,至少也應該有些情緒的波動。
而眼前的季錦,就好像一潭深幽幽的泉水,不但一言不發,連情緒都欠奉。
林徐行猶豫著,低聲問:「能堅持到婚禮結束嗎?」
「當然。」季錦的口氣十分鎮定。這婚,今天她還就結定了!
於是林徐行低聲朝身邊的伴郎耳語了幾句,其他一概不管,只顧安撫著季錦。說起來,他和季錦也不算很熟,然而對女士的尊重,讓他只顧安排著送她去休息室。
休息室的跟妝團隊很專業,呼啦啦一群人圍上來,一聲不吭,冰敷的冰敷,補妝的補妝,林徐行插不進手,就踱到窗口邊,默默吸了一支煙。
他皺著眉頭看著窗外的湖景,心事忡忡。
沒等他一支煙吸完,季錦走過來,用手輕輕插/進他的臂彎,聲音依舊鎮定:「走吧。」
林徐行遲疑地問了最後一句:「真的可以?」
季錦咬著牙:「今天必須結。」
林徐行不再多說,臉色冷峻帶著臂彎里的季錦再次走進了教堂。這次,他沒有把她交給任何人,自己帶著她走到神壇下。
這一段插曲之後,在現場婚慶工作人員的安撫下,吵鬧成一片婚禮現場漸漸安靜下來,現場督導十分得體:「請我們把關注點依舊放在這對相愛的新人身上,為他們送去我們最大的祝福。」朝著林徐行點點頭,婚禮繼續。
兩聲「ido」說完,所有人長出一口氣。
插曲有一段就已經足矣。
在眾人的目光下,林徐行轉身,依舊帶著淡淡的微笑,和挽在他臂彎里的季錦轉身,一路走到教堂門口,加長型的四門白色林肯早就等在此處,婚慶督導繼續介紹:「我們這一對漂亮的新人,即將前往巴厘島的飛機,讓我們一起用熱烈的掌聲,歡送他們邁向蜜月之旅。」
在眾人交織的複雜目光中,林徐行和季錦這對「美滿的新婚夫妻」丟下無數迷惑和猜疑,奔赴自己的蜜月而去。
儀式完成之後,有簡單的餐會,專供前來觀禮的賓客填飽肚子。雖然不像傳統婚禮,有新人招呼,但是這一堂名流匯聚的餐會,幾乎沒有人缺席。
佐餐的不是美味,而是無盡的八卦和流言蜚語。
「今天大鬧婚禮的不是陳家的老大陳詩華嗎?」
「怎麼?你還不知道?林徐行把陳詩華的妹妹陳詩雨蹬了,二話沒說就娶了今天的新娘,陳詩雨氣得自殺。」
「呦?人沒事兒吧?」
「生死未卜的,除了陳家人,誰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
「那說起來,今天的新娘子手腕兒夠硬的。」
「長得倒是很漂亮,今天被扇了一巴掌也挺鎮定,沒鬧出更多的笑話。」
「那倒是,不長得漂亮還有手段,怎麼能吊到這樣一個低調的金龜婿。」
「今天的新娘子從來沒見過,什麼來頭?」
「聽說是個孤女,陳詩華不是大罵她是撈金女嗎?據說婚前協議都沒簽。」
「林家老爺子居然允許林徐行娶這麼一個姑娘?」
「林家老爺子被氣得半死,現在人還在醫院呢。」
「切,他那身子骨,在醫院也就是個姿態,我去探過病,什麼事兒都沒有,就是在和小的置氣呢。」
「不過話說起來,今天林家人一個也沒出席,我當時接了帖子,差點沒敢來。」
「說不定今天陳詩華來鬧,還有林家人在背後撐腰呢。」
曖昧不明的話語,和含義深遠的眼神同時和流言蜚語一起傳播著,甚囂塵上,為今天這場充滿鬧劇和戲劇色彩的婚禮,更添上了一層混亂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