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比一比誰先還俗
雖是一道一佛，萬壽山卻是像極了靈山。這裡仙氣十足，呼吸起來一草一木都帶著真元的香味，是個聖地。按說這鎮元大仙是地仙之祖，座下徒子徒孫定是數不勝數。可這五庄觀卻半天也不見個人影，冷冷清清的。
不過錦寧不太喜歡熱鬧，還是這樣冷冷清清的好。若是弟子多了，保不齊有幾個凡俗氣重的，倒是染了這片清寧。
五庄觀很大，占著整個山頂，因而她想去後山找片山林的夢想就破滅了。而且這觀里所有草木雖是茂盛，卻不見有果子。
這是個奇怪的事情。照理說，這盛夏時節，應該是有山桃了呀。或者梨樹蘋果一類，都是很好活的樹木。在這仙山集天地靈氣，長得應該更好才是。為何只見綠葉繁花，不見碩果累累？
她走了許久，覺得自己出來的時間確是有些長了，於是決定去廚房問問哪裡能得些果子吃。
幸得沒走幾步，正好遇到一個小道長，她道明來意后，那人便很好說話地為她指了路。
原來，這次元始天尊邀了鎮元子到彌羅宮去聽「混元道果」，乃是盛會。鎮元子將絕大部分徒弟都帶走聽講去了，只留了很少的一部分道童看家。因而五庄觀這會兒才會這樣冷清。
錦寧順著道人指的路又行了許久，方才尋得廚房之所在。
她剛走到門口就隱隱覺得不對，門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且非做菜之音，倒像是誰在大快朵頤。她推門一瞧，果然，八戒那獃子正在裡頭大把大把地抓素包子吃呢。
「老豬你這吃貨，怎麼瞅眼不見又跑這來了？」錦寧過去一拍他肩膀，他才一驚，回過頭來看。
見到是錦寧，他舒了口氣，道：「小錦，小點聲。你看，俺就說給那幾個包子吃不飽，你還非不吃，現在怎麼著，餓了吧？來，分你幾個。」
說完，他那雙油乎乎的豬爪子抓了幾個包子就要遞給她。
她趕緊把他的好意又推了回去，道：「誰跟你一樣啊，我是想給大聖找幾個果子吃。他吃不慣凡世這些吃食。」
「隨你咋說。果子在那邊。」老豬抬蹄兒指了指一旁的白玉桌，上頭果然擺著許多各式各樣的果子，想必都是仙果。
錦寧心中一喜，立刻取了盤子挑了幾個又大又紅的桃子放在裡頭。剛要轉身離開，就聽隔壁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接著，裡頭傳來一陣輕微的人聲：「唐僧那大徒弟凶神惡煞的，一點不像禮佛之人。他寸步不離唐僧，我們怎麼把果子給他師傅？怕若是我們拿兩個果子去，說是只給唐僧，他定要大發雷霆的。」
錦寧都走到門口了，一聽這個，又輕聲走到了老豬身旁，與他使了個噤聲的手勢。她感覺這聲音耳熟，像是清風的。
這時，另外一個聲音道：「況且那唐僧如此孱弱，一點小病就昏了那麼久，怕是不行了，更是無福消受咱這果子。」這位恐怕就是跟他搭伴的那位明月。
清風又道：「不如……」
「不如我們擊兩個果子下來自己吃，然後趕緊把他們送走。」
「回頭師傅回來，我們就說果子都打下來了，可他一直昏著，怕果子爛了咱倆就不得不給吃了，如何？」
「豈有——」老豬聽了這話，剛要發飆，錦寧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她端著果子拉著老豬急急忙忙就跑出去了，躲到個僻靜的地方，才鬆開他的拱子。
「緊箍，你拉我幹啥啊？他咒咱們師傅死呢！」老豬不輕不重地拍了她一下表示抗議，又道：「有好東西不給咱吃，還要自己眯下，卑鄙！」
其實重點是後半句話吧……
錦寧嘆了口氣，道：「老豬，這事兒你知我知就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可千萬別跟大聖講。他性子烈，聽了肯定又要大鬧一通。」
老豬一聽就不幹了，大甩衣袖，道：「那怎麼行？！都欺負到咱頭上了，當然要讓猴哥給咱討個公道！」
「咱在人家這白吃白喝的，有什麼公道可言？本就不佔理，人家有好東西自己留著也是人之常情。」錦寧撇了撇嘴，道：「小唐師傅還病著，咱折騰不起。」
「好吧好吧。」老豬極不情願地舔了舔嘴唇，又拍了拍肚子，方才嘟囔道：「也不知是個啥果子。」
錦寧無奈，從盤子里拿了個大桃子給他。
二人駕雲回了玄奘屋裡，見老沙也回來了，正在給玄奘擦身子呢。
只見這玄奘小僧不僅臉生的白凈，身上也跟塊玉似的……
媽呀，非禮勿視啊！
錦寧趕緊紅著臉把孫悟空拉到一旁，把那盤桃子遞給他：「大聖，給你的。」
孫悟空感到莫名其妙，接過盤子看了看桃子，又看了看她，道：「咋，特意給俺老孫找來的？」
錦寧別過頭去，盡量不讓玄奘進入自己視線，接著又點點頭：「知道大聖不愛吃那些吃食，就去廚房拿了幾個果子，還頗費了番周折呢。」
孫悟空挑了一個啃了一口，嘴裡呱唧呱唧地吃得倒挺高興，還垂下眸子賞識一般地看了看她。
錦寧讓他這小眼神搞得心砰砰直跳。只見桃汁兒順著他嘴角流下來了，她鬼使神差地就抬手給他擦。結果這一抬頭不要緊，又看見玄奘光這個上身在那睡得正香。
天吶，造孽呦！老沙你沒看見有女孩子在這嗎？就不能待會兒再獻愛心嗎？！
錦寧的臉剎那間就紅得跟要滴出血來似的，火辣辣的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抿著嘴角給孫悟空擦完，聲音都抖了起來：「大、大聖，你先吃著，我出去涼快涼快——」
言罷，她一溜煙就跑走了，出了門才緩過來這口氣。
原先在靈山不覺得金蟬子長得多好看啊，怎麼這會兒越看越覺得帥呢？！不正常，絕對的不正常啊！
這時候，就聽門裡頭，猴子的聲音道：「這丫頭咋了，一看見俺老孫，臉紅成這樣？剛才又誇俺本事大會照顧人，還刻意給俺找果子吃，奇奇怪怪的。」
錦寧滿臉黑線。
裡頭又傳來老豬的聲音：「猴兒哥，別自作多情了，人家那是看見咱師傅，靦腆的。」
「瞎說。師傅這瘦得跟麻桿一樣，身上連根毛兒都沒有，有啥好看的？肯定不是看師傅看的。」
錦寧欲哭無淚：都挺帥的，別再比了好嗎？有本事比一比誰先還俗啊親！
不行，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趕緊找個沒人地兒冷靜一下！
這次她往反方向走，溜溜達達地便走到了一眾弟子居住的地方。要說這五庄觀待遇也真是好，房子又大裝潢也豪華，比她在靈山的那個小屋氣派多了。
正想著，只聽那灌木叢後面，傳來一男一女兩個人聲。
什麼情況？只是出來遛遛怎麼又遇到這麼謎之尷尬的事兒？
錦寧加快腳步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卻聽見那男聲道：「那一行人確實在這住下了，唐三藏病了，大概還要多住上幾日。只是——師叔，孫猴子後頭跟了個女孩子，好像叫錦寧，還是錦玲的。」
他們幾個還真是人氣高，走到哪都有人惦記著。不過話說回來，女的是男的的師叔？這輩分有點亂。
女子隨即說道：「女孩子？怎麼是女的呢……」
這年頭，生成女兒身也犯法么。
小師侄頓了頓，問道：「師叔，你難不成還在——還在記掛那人嗎？」
女子苦笑一聲，道：「記掛有何用？他早便不記得我了。」
「那為何還要特意跑來萬壽山？你明知道師祖他老人家——」
「只遠遠看上一眼就好了。就只想看上一眼。」女子嘆了口氣，草叢裡便再無聲響。
那女子想看的人，是孫猴子嗎？還是玄奘？若說是有女子為大聖痴情至此，貌似是有點不太正常的。倒是玄奘，他輪迴十生，自然是什麼也不記得了。
想到這，錦寧心裡忽地彷彿被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卻有些道不出的難過繚繞在心頭。
她雖從沒入過輪迴，卻除了兩位兄弟與天上那些與她毫無關係的神仙們，誰也不記得。日後定會忘了曾經戴在一個猴子腦袋上啊，也會忘了曾經搭過他的筋斗雲，趴過他的背誒。再在天庭或靈山見面，也許只是遠遠地望見，知道那是齊天大聖，點個頭打個招呼，僅此而已。
想到這，錦寧忽地有些難過。
也不知道原先有沒有煩惱過這個問題。
她嘆了口氣，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二錦，咋一個人兒躲在這唉聲嘆氣？」
「大聖。」她轉過身，傷春悲秋那點小情緒還沒散去呢，伸手就要摟他：「能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孫悟空脊背一僵，抬手直接就按住她的腦門，以臂長的優勢將她控制在自己身外幾尺，道：「二錦，咋了這是，你這兩天有點嚇人。」
錦寧撲了個空，有些尷尬，故作不屑地切了一聲，道：「沒事兒，吃多了閑的。」
「吃個屁。就顧著給俺老孫找吃的，你哪吃了？」孫悟空收手的一瞬，若有似無地撫過她的額頭。他從懷裡摸出一個果子，遞到她面前：「給，吃吧。」
一種微妙的情緒從他拂過的地方蕩漾至心底，錦寧抬起頭去看他，對上一雙盛滿笑意的，金黃色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