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壹拾柒章 【玉藻前】共生傀儡(一)
「夫人,你堅持會兒,很快就到府邸了。」
男子從馬車裡躥出頭,對著駕馬車的人不斷地催促,可由於馬車的後半部分載重太大,速度始終快不到哪裡去。馬車後面不遠處,還緊跟著一列軍隊,穩而有序。
馬車之上,男子身穿華衣錦服,正是禮部尚書安畢然。
馬車裡的人,身懷六甲,大腹便便,看起來即將分娩。
馬車一個震動,忽然從腿間流出了渾濁的黃水,金玲忙抓住安畢然的手腕,「相公,相公,不行了,羊水破了,我要生了。悅」
安畢然回頭一看,確實已經流出了羊水,駕車的人不得不停下了馬車,正在一村莊附近。安畢然忙讓馬夫去村莊里尋來產婆,為夫人接生。
就在羊水破了的那一刻,艷陽高照的晴天驟然變陰,眨眼間,天邊閃過幾條閃電,亮如白晝,接著豆大的雨點從空中掉落下來,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地黃泥水攙。
安畢然一愣,從馬車上拽下實現準備好的雨布,將馬車後半部載貨的地方給掩蓋了起來。
這可是東瀛進貢給皇上的東西,若是壞了,他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雨點打在馬車頂上,格外清脆,如同石頭砸落一般,恨不得將車頂砸穿。天上仿若掛了一大片的珠簾,雨點彙集成絲線,從天空直直垂下。
「將頭盔都摘下,防止被雷擊!」安畢然對著馬車后的軍隊囑咐下去,士兵們也紛紛照做。
「啊——相公,相公,我不行了,好疼。」夫人的尖叫聲從馬車裡傳來,安畢然不得不撩開幕帳,「娘子,你再等片刻,穩婆很快就來了。」
「天有異象,是大災。」
安畢然轉過身,一人拄著拐杖站在了他的身後。她雙眼空洞,似乎看不見東西,手上拿著一個卦盤,箭頭正指著安畢然的方向。
產婆此刻也趕到了,看到了這個人,「神婆,你怎麼在這?」
「神婆?」安畢然眉頭一擰,對方才神婆說的話也沒怎麼在意,「若非其他事,請莫要再在此處逗留,不然定要治你一個擾官之罪。」
產婆猶豫再三,對著安畢然說道:「大人,這是我們村子有名的神婆,言斷吉凶很靈的,等孩子生下,讓她看看會有好兆頭,村子里的人都是這麼做的。」
安畢然一聽,便打消了防備的念頭,「也好,等孩子生下,便讓她看看。」
產婆一扭頭,鑽進了馬車裡。
生產孩子的嚎叫聲格外凄涼,伴隨著雷聲和狂風,清脆的孩童哭聲也分外響亮。
剎那間,從天空劈來一響雷,閃電如絲線一般連成一串,直直地朝著馬車的窗戶劈了進去,馬車窗瞬間焦黑,裡面傳來了產婆驚恐的叫聲。
安畢然一愣,忙將幕帳撩開,產婆懷裡抱著兩個血淋淋的小孩,而夫人卻已經成為了一具焦黑的屍體。
夫人雙眼睜大,張著嘴,雙手正要抱過兩個孩子,擋在了窗戶前,身上還有火光,冒著燒焦刺鼻的烤肉氣味。
「災禍,這是*。」神婆的聲音從外面淡淡傳來。
安畢然悲從中來,帶著產婆下馬車,拽過神婆,「你個騙子,在這裡招搖撞騙什麼!」
「蘇妲己降生之時,天帶異響,雷擊閃閃,您生有兩女,若非夫人一命換一命,只怕兩個孩子之中定有一個小命難保。」神婆雖看不見,卻是說中了,「這兩個孩子,一個短命一個禍國,只怕會給我朝帶來莫大的危機。」
「你…你說什麼?」安畢然扭過頭,細細地瞧了孩子。
兩個孩子,雖有相似之處,卻是看不出究竟是誰,莫非……
「子死克母,克父克夫,望大人三思而後行,替天道斬草除根。」神婆說完這句話,拄著拐杖,嘆了口氣,就朝村子里走了。
安畢然猶豫再三,仍舊沒能狠心殺了自己的孩子,問過產婆之後,將先出生的那一個取名安舒雅,另一個取名安簡言。
安舒雅在產婆的懷裡直哭,不管產婆怎麼哄都不行。安畢然抱過她,她卻突然就安靜了。
「大人,這孩子與您更親近。」產婆懷裡抱著安簡言,想了想,道:「神婆的話,非常靈驗,方才夫人要抱千金,突然就被雷電擊中了,但是這兩個孩子有福氣,活了下來。」
安畢然微微一笑,打斷產婆還想要說下去的話,抱過了兩個孩子,「你去領賞吧!」
產婆高興地跟著隨從去了,卻再也沒有回來。知道秘密的人,都要死,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說出來。
安畢然看著懷裡的兩個孩子,上了馬車,二話沒說,將夫人的屍體用白布掩好,共乘馬車就走了。
安舒雅咿咿呀呀地玩得很是高興,伸出雙手在面前揮來揮去,安簡言比較安靜,只是乖乖地看著,什麼也不說。
安舒雅看著眼前一個漂亮的女人正逗著她玩,這個人長得可真好看,身後有九條白色虛幻的尾巴。
白靈看著安舒雅盯住自己的尾巴,唇角微揚,用尾巴開始逗樂著安舒雅。
她仰起頭看著天空的大雨,又看了看安舒雅。
這是老天在幫她,劈不死她,反而還送了一個寄生傀儡來,只要好好利用,她的九條狐尾定能夠重新轉世為人,她就可以不再受到畫卷的束縛了。
白靈微微一笑,心念一動,就回了畫中。
安畢然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妖孽居然就藏身在馬車後座,東瀛送來的畫卷,竟然才是罪魁禍首。
剛下馬車,安畢然抱著兩個孩子正要往前走,夫人的屍首也從馬車裡被奴僕抬了出來。突然,安舒雅開始笑了,咯吱咯吱地笑得歡樂。
一陣風從門前飄過,蓋著屍首的白布被猛然吹開。
嚇得眾人一撒手,屍體就掉了下來,僵直而焦黑的手臂直直地指著安舒雅,瞪大的雙眸死死地盯住了安畢然。
「你們在做什麼!」安畢然大怒,「還不快將夫人扶起來!」
安畢然看著夫人的動作,順著夫人的視線望向懷裡的安舒雅,他深吸一口氣,「來人,將大小姐安舒雅的閨房安排在偏院。」
管家一愣,問道:「老爺……」
「別問這麼多。」安畢然將安舒雅交到了管家的手裡,「給她找個奶娘,日後養在偏院,不要讓我再看到她。」
安畢然斜睨了安舒雅一眼,抱著安簡言走入了大堂。
安簡言從小跟在安畢然的身邊,吃好喝好穿好,無憂無慮。她也知道自己有個姐姐,時常跑到偏院里去找安舒雅玩兒,安舒雅的性子恬淡,倒也從來沒有過怨言。
「姐姐,為什麼爹爹讓你住在這兒?」安簡言天真活潑,總是趁著安畢然不在家,就跑到偏院里。
安舒雅衣著樸素,看著可愛的安簡言露出了笑容,「也許爹爹更喜歡簡言,或者姐姐哪裡做錯了事情,惹爹爹不高興了。」
「姐姐,明日是爹爹的壽辰,我們一起去給爹爹送禮好不好?」安簡言從身後忽然變出了一個小盒子,遞了過去,「這是我這幾日特地為姐姐準備的,往日姐姐都只能在壽宴之後才見到爹爹,這一次,給他一個驚喜。」
安舒雅接過盒子,猶豫道:「這樣做,爹爹會不會生氣?」
「不會的,爹爹這樣喜歡我,就算生氣了,妹妹也會一人承擔,絕不連累姐姐。」安簡言義氣地拍了拍小胸脯,咳嗽了兩聲。
「簡言,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做的。」安舒雅微微一笑,話題一轉,慢慢靠近了安簡言的耳朵,「簡言,你還記得出生時候的事情嗎?」
「出生的事情,那我怎麼記得住?」
安舒雅垂下眼眸,「其實我也記不清多少,可我就記得有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大姐姐,一直在看著我,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安簡言搖了搖頭,神秘兮兮地靠近安舒雅,「姐姐,說不定你看見的那個人是娘親哦!」
「娘親?」安舒雅不敢相信。
安簡言嚴肅道:「爹爹說,我們一出生,娘親就難產死了,所以我們都沒有見過她一面。可是家裡居然也沒有娘親的任何畫作,爹爹說怕看見了娘親的畫會傷心,所以都收起來了。要我說,肯定是娘親特別美,才能讓爹爹這樣痴情。」
安舒雅點了點頭,覺得安簡言說的非常有道理。
安簡言一看得到了認同,興高采烈地說道:「說不定,是因為姐姐長得比較像娘親,所以爹爹怕看見了姐姐就會想起娘親,會傷心難過,這才將姐姐養在了偏院。」
「真的嗎?」安舒雅的眼眸倏然發亮,「爹爹真的是因為這樣?」
「要我說肯定是這樣。」安簡言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不然爹爹不可能這麼對姐姐,同樣是娘親的骨肉,偏偏躲著不見姐姐。姐姐,你一定要在爹爹的壽辰上,穿的漂亮一些,讓那些姨娘好好看看,我們娘親才是最美的。」
安舒雅手裡攥緊了簡言送來的禮盒,打開,看著裡面華麗的衣衫,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唇角揚起了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