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完結章(完)
徐福無比脆弱,被推搡進河裡都會淹死,而那老叟卻也一樣,他也是脆弱的,連一夜都不曾熬過,便就這樣死去了。
侍從來報的時候,徐福才剛起身不久,他還坐在桌案之前,用著早飯。
聽聞侍從口中的話,徐福頓時就沒了食慾。
輾轉三世,他們都被一個老叟給坑了,誰知道這老叟還那樣脆弱,一弄就死了。連個好生折磨懲治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們。憋了一肚子的氣,就這樣漏掉了。
實在讓人說不出的憋悶。
徐福將面前的杯盞盤碟往前推了推,「收下去吧。」
不過徐福倒是沒能憋悶上多久,因為很快胡亥便抱著一摞的書簡來找他了,他身後跟著的宮人,個個都苦著臉,想要從胡亥手中接走,偏偏胡亥誰也不給,待走近了,才嘩啦一下全部堆在了徐福的跟前,隨後眨著眼道:「這些,這些,我都看過了。」
徐福嘴角微微鬆緩開來,「找出來了?」
胡亥面露苦色,「還沒有……」
「那就一起來找吧。」徐福摸了一把他的頭,順帶就將胡亥扯了下來坐好。
兩人坐在一處慢慢整理著跟前的書簡,徐福實際上並大不能看得進去,但見胡亥這般積極,徐福自然也不能表現出消極來。兩人都捧著書簡,看著看著,慢慢的倒也就入了神,徐福還真找尋起了關於這種繩索的記載。
嬴政回到殿中來的時候,正好一眼瞥見了兩人坐在一處翻書簡的模樣。
嬴政冰冷的神色多少得到了些緩解,他大步走上前來,在二人跟前坐下,「阿福知曉那人的死訊了?」
徐福點頭。胡亥連忙也跟著點頭。
嬴政輕哼一聲,「便宜了他。」
的確是便宜了他。徐福在心底贊同。不過他覺得以嬴政的性子來說,應當也不會輕易放過了老叟,縱然那老叟已然身死,嬴政也是極有可能讓他碎屍萬段,永生不得輪迴的。
但見嬴政沒有提起,徐福也就沒有再問下去了。或許是嬴政本能地不願他見到這些血腥的場面,那麼徐福就裝作看不見好了。
嬴政轉頭問胡亥:「可找出什麼來了?」
胡亥小心地搖頭,「沒……沒有。」
嬴政倒也並不失望,反而看著胡亥的時候,多少露出了點兒為人父的慈愛之色。看來當年留下胡亥,倒是並未做錯。
「人生還長,慢慢來便是。」嬴政道。
胡亥雖然點了點頭,但眉頭卻是皺著的。
「扶蘇可回來了?」徐福出聲打斷。
「回來了。」
如今扶蘇已經代替了嬴政去處理許多事務了,這算是嬴政明著在放權了。重新擁有了前世記憶的嬴政,已經不如之前那樣,對權柄有著極高的渴望了,他前世該擁有的都已經擁有過了,唯一不曾得到就徐福這個人,而這輩子他也已經握在手中了,自然不會如前世那樣,還牢牢把持著權柄不放。
何況這一世的扶蘇也極為合他對繼承人的要求,嬴政便乾脆放權了。
嬴政因此輕鬆許多,扶蘇卻因此而愈加忙碌了,回王宮的時候雖多,但卻極少有湊在一起用飯的時候。
「那便將人叫過來,待會兒一同用飯吧。」
嬴政點了點頭,將宮人叫到了跟前,宮人躬了躬身,隨後便退出去去請扶蘇了。
沒多久,扶蘇便前來了,他大步走進殿來,恭敬地見了禮,待到直起身子后,徐福頓時發覺如今的扶蘇,已然有幾分長身玉立的味道了,他的個子也更是拔高了一截,胡亥站在他的跟前,就是徹徹底底被比成了個小矮子。
徐福這才有種,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啊的感覺。
扶蘇來了之後,嬴政習慣性地問起了他政務上的問題,待到問完畢,嬴政便直接將扶蘇丟給了胡亥。扶蘇僵著臉,陪著胡亥翻書。
關於那老叟的事,扶蘇並不知曉,因而此時看著胡亥搬了這麼多書簡來,他也只當是胡亥又在胡來了。
宮人很快將食物盛了上來,扶蘇不由得一怔,「就在這裡用飯?」
「嗯,今日便不講究那些規矩了。」嬴政道。
宮人們將桌案擺好,竟是隱隱圍成了一圈。
接下來再用飯的時候,便顯得家庭氛圍濃厚多了。
在此後的日子裡,他們再一同用飯的時候,便都是如此了。當然,這便是以後的事了,此處不再提。
用過飯後之後,胡亥就攥著扶蘇往外走了。
嬴政端起杯盞抿了口水,低聲問道:「方才用飯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徐福搖頭,「只是覺得,解不解這個繩都沒什麼關係了。」
嬴政一怔,「怎麼會沒關係?」他緊緊皺著眉,眼底露出了動容之色,他約莫是以為徐福在寬慰他。
但徐福的確並非這個意思。
他眨眨眼,反問道:「可是那老叟已經死了不是嗎?他已死,自然就沒作用了。」
嬴政搖頭,「我不能這樣來賭,就算老叟已死,但那繩索還會自己抽取你的魂魄怎麼辦?」
「只要我不死,就不會轉世,自然就可以遏制住這樣的循環了啊。」
嬴政握著徐福的手緊了緊,他低聲問:「阿福,你雖會長生不老,但我卻無法做到啊。若待我死時,你會如何?」
「那便一同死好了。」徐福脫口而出。待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才不由得一怔。
嬴政忽然覺得手指有些蠢蠢欲動,他忍不住伸手將徐福擁在了懷中,擁得極緊,他無奈一笑,嗓音低沉地道:「你看啊,你若是選擇了這樣做,那怎麼辦?」
「……」徐福沉默了一會兒,「老叟不是說長生之謎在我身上嗎?若是找不到解開的法子,找到這個也是好的,屆時你便同我長生不老。」
嬴政卻只是低笑一聲,並未多說什麼。
徐福不自覺地揪住了嬴政腰間的衣袍,他到底是什麼來歷呢?他雖有記憶,但也不能神通廣大到,連自己出生以前的事都能知道。所以他的父母是誰,到底是為什麼,才會造就了現在的他?為什麼,他會成為長生不老的人?
既然他的第一世,就是在秦朝的那一世,不知道鬼谷之中是否有人知曉他的身世來歷。
或者先行問一問師兄尉繚?
徐福推開了嬴政,低聲問道:「阿政可還有未了之事?」
「怎麼?」嬴政面露疑惑,沒能明白徐福的意思。
「若是從師兄處問不出我的身世來歷,便只有請你……陪我走一趟鬼谷了。」徐福低聲道,「若是最後什麼都尋不到,那也便只有請你陪我走遍大秦。好歹在不能擁有永生和完全魂魄的情況下,抓住這一點剩下的時間。」
「……好。」
嬴政吻了吻他的額頭。
這一世,本也別無所求了。若是將秦朝就此交予扶蘇之手,反倒還讓他輕鬆不少。
而徐福的請求,他從來都無力拒絕。
兩日後,徐福拜訪到了國尉府上。
尉繚正坐在院子里看書簡,見管家引著徐福踏進門來,尉繚的臉色還有些怪異,而不如從前那樣,喜悅地向著徐福迎上去。
「師兄,蒙將軍不在此處嗎?」徐福左右環視一圈,卻沒見著蒙恬的身影,便不由得關心了一句。
誰知尉繚在他說過這句話之後,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我怎麼會知曉?」說完之後,尉繚再看向徐福的目光,簡直彷彿在訴說四個字,「師弟不敬」。
徐福這時候才想起,上次他們成婚的時候,似乎師兄尉繚還是極為不樂意的。可是你連蒙恬將軍的便宜都佔了,這時候又怎麼能棄蒙恬將軍於不顧?
「師兄你……怎麼能這麼壞呢?」徐福忍不住道。
尉繚被他氣得臉色都變了,遂氣鼓鼓地丟下一句話,「你來找蒙恬嗎?蒙恬在屋子裡!」
原來儘管師兄不大情願,蒙恬將軍也依舊住進來了啊。
徐福到此為止,也不再繼續招惹尉繚的脾氣了。他改口道:「師兄,我是來找你的。」
尉繚低頭看書簡不說話。
這可是尉繚少有的,在面對徐福的時候,這般不理人。要知道從前,尉繚出於對徐福的愧疚,一直都很是維護徐福,並且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師兄?」
「……」
徐福不得不蹲下身來,用一張面癱臉嘗試了一回撒嬌,「師兄,我很需要你啊。」
尉繚差點綳不住嘴角,他板著臉道:「何事?說吧。」
就連生氣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啊。徐福心底輕輕感嘆了一下,隨後忍不住問道:「師兄,你可知曉我……有父母嗎?」
尉繚皺了皺眉,「說的什麼話?人人都是有父母的,難不成你從天上掉下來的?」
「那我的父母……是誰啊?師兄知道嗎?」徐福小心地問出口,竟是難得有些緊張。
尉繚搖了搖頭。
徐福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只知道你是在谷外撿到的,父母是當真不知。」
「那當時我是作何打扮?可有信物?」
尉繚道:「光溜溜……」
徐福:「……」
尉繚都能明顯從徐福身上感覺到失望的氣息了,那說明此時徐福已經是極度失望了,尉繚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蹲著的徐福,「既然從前都不曾問起,日後便也不要問起了,糊塗些也是好的。世間多少人不知曉自己的父母是何人,難道他們便不過下去了么?」雖然說了這些話,但實際上尉繚是難以理解的,他想不明白,以徐福的性子,應當並不會為這些事所困擾才是啊。
而徐福也很是為難。
那樣過於玄幻的事,他並不願意告訴尉繚,就算告知了,也不過是多增添一個人來煩憂罷了。
見問不出身世來歷,徐福便只能完成來到這裡的另一個目的了。
「師兄,我此來,還為了向你辭別。」
「辭別?」尉繚嚇得懷中的書簡都掉地上了,而他卻顧不得去撿起來,他一把抓住了徐福的手臂,低聲問道:「你、你與陛下之間起……起矛盾了?」
「不是,我只是覺得,做了國師便沒趣味了,能在天下走一走倒也不錯。」
尉繚皺眉,「做了國師難道不好嗎?大秦之中,有誰能及得過你的地位?你怎麼任性至此,拋下陛下自己離開?」原本尉繚一直對嬴政的印象都不好,但此時,尉繚哪怕是站在師兄的立場上,都不由覺得,他們的陛下實在心酸了些。
徐福有些哭笑不得,難道從前他留下的壞印象太深刻了嗎?怎麼尉繚的第一反應就是他要拋下嬴政離去呢?
徐福出聲辯解道:「是同陛下一起。」
「又去巡遊?」尉繚這才鬆了一口氣。
「姑且也可如此算吧。」
尉繚面上的表情徹底放鬆了下來,「那就好。」
「但我不知道我何時才會返回咸陽。」
尉繚一怔,「這是何意?難道此次巡遊很長?」
徐福點頭。
尉繚頓時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他忍不住道:「陛下待你……實在、實在……太過寵溺了。」到這時,尉繚都還當是徐福太過貪玩了。
徐福點頭,「我知道。」他知道嬴政這一世待他如何,所以他才希望,要麼他同嬴政一起赴人生最後的死亡,要麼便想盡法子,讓嬴政和他一起長生不老。
尉繚點頭,「那你便去吧。」說完,尉繚忍不住又啰嗦了一句,「萬事謹慎,勿要仗著陛下寵愛過於肆意。」哪怕是到了這樣的時候,尉繚都還是忍不住囑咐這樣一句說過千百遍的話。
但此時聽在徐福耳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暖意。
這是尉繚所能給他的關心。
只可惜,走之前,姜游師兄怕是見不到了。
徐福出聲道:「姜游師兄若是問起我,便有勞師兄替我與他道別了。」
「好。」
「師兄,那我這便回宮去了。」
「嗯,去吧。」這時候尉繚才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書簡。
徐福對著尉繚淡淡一笑,「待我走後,師兄待蒙恬將軍,可不能如從前那樣了。既已成親,師兄萬要負起責來。」說罷,徐福方才轉身離去。
尉繚呆了呆,腦中不斷回溯著徐福方才那一抹淺淡的笑容。
不怪尉繚如此,實在是徐福從小到大就少有對他露出笑容的時候,能見到徐福笑出來,那便好比天上降下紅雨了。
只是……
只是君房為何這般口吻呢?總讓他覺得有股濃濃的怪異感。
不過緊接著蒙恬從屋中出來,便打斷了尉繚的思緒。
·
見過尉繚之後,徐福也沒瞞著嬴政,他將尉繚說的話轉述給了嬴政,嬴政聽過之後,只是淡淡一笑,「我知曉了,我這便準備好餘下的事宜,而後我們便離開咸陽。」
徐福點了點頭,放心地將剩下的事都交給了嬴政。
而後這一日,嬴政驅散了宮中煉製長生丹藥的方士,並告於天下,這些人乃是一些坑騙之人!因為沒甚本事方才被驅除。
這倒是並未在民間掀起什麼風浪,這時候百姓們也都不知曉,之前他們的陛下尋這些人來是為了追求長生不老。
之後嬴政又囑咐了扶蘇、胡亥一些事宜,再之後將蒙家兄弟、尉繚、姚賈等人都叫到了朝中,分以事務,卻又令他們互相牽制,若說最得信任的,自然還是蒙家兄弟,如今不過多了個尉繚。
待到一切都準備妥帖了之後,嬴政方才帶著徐福輕裝簡行離開了咸陽。
眾人都以為嬴政是巡遊去了。
唯有胡亥在他們從王宮離去的時候,哭得抱住了扶蘇的大腿不撒手。
尉繚也依舊沒在意,就算徐福說不知何時才會回咸陽了,但終歸是會回來的,就如從前很多次一樣,徐福在外停留的時間再久也還是會回到咸陽。
他卻從未想過,自此之後,再不相見。
……
秦朝國土之上,沒有了劉邦、項羽等人的威脅,就算日後依舊有陳勝吳廣之流,那也是不成氣候的,世間百年才難得出一帝王之才,死了劉邦,降了項羽,自然便無他人了。而胡亥、李斯、趙高等人也尚在控制之中。
至此,徐福一切擔憂的事都消散了。
為了和歷史走向完全不同的軌跡,徐福有意避開了沙丘一地,他和嬴政從咸陽離開,向著曾經居住過的琅邪山而去,在那處歇息一段時日,他們才會再奔赴鬼谷。
此次與以往不同,這一次,他們是拋卻了一切,身邊沒有太多的人,唯有柏舟、阿慶二人作侍從跟隨,其餘便帶了兩宮人,幾士兵。
走出去,便只像是有錢人家的排場。
他們很快到了琅邪山,他們上了琅邪台,但是最後卻居住在了山腰之上,與百姓同住。
如此待了半月,才去往下一個地方。
馬車慢悠悠地行在途中……
若是遇上有水的地方,徐福拋開一切羞恥和嬴政野.戰一場,倒也漸漸成為了常事。
人與生具有的情.欲就這樣盡情揮灑了出來。
甚至往往會讓人產生一種滋味,彷彿從前許多年都不如此刻的快意。
就這樣一路,天氣入了冬,下起了雪,而他們也抵達了鬼谷。
徐福是知曉鬼谷地址的,自然也不需要旁的人指路。
只是這時候,徐福頂著一身大雪,忍不住在原地打起了轉,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糾結了起來,「明明……明明應當在此處的……」
嬴政抓過了他的手,摩挲兩下,道:「勿要心急,柏舟、阿慶,你們上前查探。」
二人領命,自然上前查探去了。
只是他們找遍了這塊地方,也沒能找到徐福口中所謂的進入的暗門。
這時候大雪下得更大了,彷彿是要將他們淹沒一般。
「找處山洞。」嬴政皺著眉出聲吩咐道。
這樣大的雪,必須得躲一躲。
只是更糟糕的事發生了。
柏舟和阿慶四處搜尋,竟是連山洞都尋不到一處。
雪越來越大,視線可及之處竟是變得白茫茫一片了起來。徐福眯了眯眼,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了嬴政的手。
「走,我們邊走邊找?」徐福出聲道。
現在也只得如此了。
嬴政將徐福攬在了懷中,隨後他們一行人艱難地在雪地中前行著。
因為視線里一片皆白的緣故,到了後面,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何處了,只能寄希望於早點看見人煙,然後歇個腳,待到春日的時候再前來也是一樣的。
或許是心中有誠的緣故,走了沒多久,還真讓他們碰上了人。
他們趕緊走上前去,拉住那人問:「閣下,請問此處是何地?」那人笑了笑,「此處乃沙丘。」
此處乃沙丘!
五個字驀然撞進了徐福的腦海,他和嬴政對視了一眼,二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他們明明已經特意避開那沙丘了,又怎會這樣撞上來?
可這人與他們素未謀面,也更不知曉他們在規避什麼,自然是不可能誆騙他們的。
徐福的心陡然往下沉了沉。
那人答完了話,便甩開柏舟繼續往前行了。因為徐福和嬴政都未下令的緣故,他們便只能看著那人走遠,漸漸從視線中消失。雪還在繼續地下。
只是這一瞬,眾人都察覺到了身上襲來的寒意。
太冷了……
偏偏四處依舊白茫茫。
這實在能輕易令人陷入絕望之中。
徐福隱隱覺得腦子裡似乎抓住了點兒什麼。他忍不住將嬴政抓得更緊了。
一行人就這樣站在雪地里,任由大雪將他們包裹。
漸漸的,他們好像失去了意識,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徐福只恍惚間還有點只知覺,他本能地和嬴政靠在了一處。徐福仰頭看去,卻看見了紛紛揚揚落雪下來的天空。
他……他在躺著嗎?
這一刻,徐福反倒不是如何畏懼了。
若當真改變了一切,卻無法改變死在沙丘的結局,那麼他便一同死好了。
嬴政將徐福的手掐得死死的,風雪中,似乎隱隱傳來了他的喟嘆聲。
徐福的神思漸漸有些恍惚了。
若說從前都是你一心向我,如今也該我一心向你了。
徐福合上了眼。
這個過程很是奇妙,徐福覺得自己彷彿進行了一輪脫胎換骨般,當他再度撐開眼皮,以為這一切都是夢境的時候,他卻發現視線所及之處,依舊是白茫茫一片。
只是柏舟、阿慶等人都不見了蹤影。
那……阿政呢?!
徐福匆忙轉頭,卻見嬴政剛好也睜開了雙眼。
徐福鬆了一口氣,嗓音嘶啞地叫了一聲,「阿政。」
嬴政抓著他的手腕坐了起來,身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
雪,忽然停住了。
徐福再看向嬴政的時候,總覺得何處有些怪異。
像是,嬴政身上的某處發生了變化。
而嬴政並不自知,他環視了周圍一圈后,怒道:「柏舟等人呢?他們怎會不見了?好大的膽子!」
徐福卻已經無法再去計較這些了,他忍不住伸手捧住了嬴政的臉,然後緩緩擦去了嬴政臉上沾著的雪花,「阿政……」
嬴政轉過頭來,和徐福對上了目光。
「阿政……你……」
「我?」
「你變得年輕了。」
嬴政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並無什麼感覺,但他卻隱隱能從徐福黝黑的瞳孔里望見自己的模樣。
徐福依舊年輕,依舊俊美。
而嬴政也彷彿回到了青年的時候,面容冷峻英武。
沙丘。
死而後生。
死之地,又何嘗不是生之地呢?
新一輪重生之後,方才是長生不老。
徐福覺得自己似乎稀里糊塗地撞開了某個秘密。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和嬴政不管死,還是生,都在一處,那就足夠了。
愛欲在心底破土發芽,蠢蠢欲動,徐福忍不住主動擁住了嬴政。
「阿政,我想,我明白何為執念了。」
這一行,正是他也想要和嬴政後顧無憂在一起的執念。
徐福閉上眼,腦中彷彿回溯過了夢中嬴政問他的聲音:會不會有一日,你我相見,再無這般仇怨夾雜其中呢?
會。
看,就是這一日。
·
另一面的雪地里,一行人被救走了,他們輾轉回到咸陽,卻已經沒有了那一行的記憶。
始皇三十一年,太子扶蘇遵始皇之令,接任二世之位。
悉數始皇一生功績:平六國,統天下,統一貨幣、度量衡、文字,設立郡縣制,興水利,修長城……威加四海……他建立了歷史上第一個中央集權的王朝,從此君主制延續了上千年。
這些都是歷史上的記載了。
對於始皇本人來說,他此生功績,唯一事:他曾駐足在國師徐君房跟前讓他為自己算了一卦,而後大秦便多了一位國師。嗯,也從此多了一位皇后。
據說,史有阿房宮,為徐君房而建。
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