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楚子亦跟著祁興華走向房間，樊釋躺在病床上，狀態並不好。他緊閉著眼，皺著眉似乎隱忍著痛苦，臉龐發燙，面色微紅。祁興華開口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二次惡化的情況，他似乎很克制，攻擊性並不強，但是惡化數值還在上升。」

大多數特殊病人惡化之後，惡化數值就不會低於500了。樊釋登上T109后，惡化數值居然跌下500，這是一件令人驚奇的事情。但是好景不長，他很快又產生了二次惡化，而且數值現在仍然在慢慢攀升。

楚子亦彎腰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很高。樊釋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側了側頭，微微睜開眼。楚子亦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痛苦虛弱的樣子，輕聲詢問道，「還好嗎？」

樊釋極為虛弱的樣子，只是睜開眼望著她，看起來有些發懵，他聲音沙啞，「難受。」

楚子亦看他眼神迷茫，心一下子就化了變得極為柔軟，她溫聲道，「哪裡難受？」

樊釋眨眨眼，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反問道，「你提取成功了嗎？」

「成功了。」楚子亦總覺得這樣虛弱的樊釋變得好乖，莫名有種萌感。她用涼毛巾蓋在他額頭處，精神力惡化時不敢隨便注射消熱的藥劑，怕引發別的反應。

「那麼就用我來進行第一次人體實驗吧？」樊釋的聲音慢悠悠的，語氣卻十分堅決，「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樊釋現在正好就在精神力惡化的過程中，按照楚子亦的理論，如果他現在攝入大量的精神力，應該會發生進化。楚子亦聞言一愣，就聽祁興華先提出了反對意見，「不行！現在子亦也只是理論階段，你沒法保證攝入精神力后，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樊釋直直地盯著楚子亦，「我相信你。」他相信她日日夜夜的努力都沒有白費。

楚子亦心尖像是被一燙，她雖然提出了切實可行的理論，但如果真的讓樊釋進行第一次實驗，她卻有些退卻了。今後一定會有第一次人體實驗，但是這個人不應該是樊釋。楚子亦知道她這樣的想法不對，但她確實產生了動搖。

樊釋的眼神清澈、平靜、專註，他身體的狀態確實不太好，但是視線幾乎將楚子亦灼傷。

楚子亦沉默了好久，才輕輕道，「我需要一些時間準備，你可以再堅持一陣子嗎？」她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心態，楚子亦很清楚樊釋也渴望著恢復正常，所以才能努力壓制著惡化速度。維持著精神力的惡化速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這代表在這段時間內人體會不斷處於一個混亂、波動的狀態，樊釋會很辛苦。

但是楚子亦需要一些時間來進行前期的生物實驗，她必須要保證原液確實對生物身體無害后，才敢讓樊釋接受實驗。樊釋點了點頭，楚子亦看他有些迷迷糊糊的樣子，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好乖。」

祁興華總覺得兩人氣氛不太對，但是樊釋如此虛弱的狀態，他也不好說什麼。

楚子亦打起精神來，開始爭分奪秒地進行著實驗。樊釋不可能支撐這樣的情況過長，她速度越快，他痛苦的時間越短。同時，她還要確保原液對生物無害，不然貿然注射可能會引起其他狀況。

研究人員使用原液注射進入T109上捕捉到的野獸，野獸的精神力有所增長，同時沒有出現任何反應癥狀。楚子亦和其他人又經過了多次實驗，反覆確認后才開始安排對樊釋的治療。

幾天過後，樊釋的情況仍不見好轉，他努力減緩著精神力的惡化速度，這對身體負擔極大。楚子亦心裡很不好受，樊釋頭髮汗濕，貼在臉側，雙眼緊閉，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面色痛苦。這幾天樊釋一直都是這個強撐的狀態，陷入昏迷時還好，一旦意識清醒又要承受惡化帶來的身體痛苦。

楚子亦不敢親自上手進行最後的操作，只能安排一名經驗豐富的研究員代替她的工作，這名研究員以前也曾是特殊醫師專業的。楚子亦沒有辦法動作冷靜地面對這樣的樊釋，她害怕關心則亂會使她操作失誤。

研究員一點點將原液注射進入樊釋的身體，同時檢查著樊釋的各項身體數值。高濃度的精神力剛剛進入樊釋體內，就被快速地吸收了。楚子亦本來還擔心過於龐大的精神力會讓人體承受不了，沒想到吸收速度如此驚人。

雖然精神力被順利吸收、樊釋的精神力等級在慢慢上升，但他的惡化數值也突然猛增。負責操作的研究員有些猶豫，看著楚子亦詢問道，「還要繼續注射么？」

按照道理，原液的攝入應該會讓惡化好轉，不應該是數值猛增才對。研究員有一些猶豫，就聽見楚子亦冷靜的聲音，「繼續注射，精神力攝入達到峰值之後，惡化數值才會跌落，精神力取向會慢慢好轉。」

研究員聞言繼續著手中的操作，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這一幕。楚子亦手心發涼，她對自己的理論有信心，但是現在仍然很緊張。

樊釋恢復的過程很漫長，他的惡化數值從678一直攀升到了872。研究員們其實都相當猶豫，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高惡化數值了，可是樊釋的情況仍不見好轉。誰都不知道惡化數值的巔峰可以到多少，現在距離楚子亦理論中的臨界點還有多遠？

一切都是未知的時候最為可怕。

楚子亦頂著巨大的壓力，堅持繼續注射。樊釋已經攝入了大量的精神力，精神力等級甚至都達到了9級，但是精神力的惡化仍然沒有停止。如果他還是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無疑精神力又會完全惡化，同時伴隨著精神力等級的跌落。

912

945

988

楚子亦看著惡化數值一點點攀升，也忍不住皺緊了眉，她甚至都一度懷疑是她錯了。

1012

993

樊釋精神力惡化終於停止，負責監測的研究員叫道，「降了！降了！惡化數值開始跌落了！」

幾乎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研究員們按捺住內心的欣喜，不敢鬆懈繼續著手中的工作。實驗室外，祁興華和羅志凡焦慮地等待著，他們聽到裡面的聲音，也稍微放鬆了一點。

羅志凡看著實驗室的大門，有些不敢相信，「興華，阿釋真的能回來嗎？」

祁興華心中也沒有主意，他們等樊釋歸隊已經等了太久。從樊釋精神力惡化的那天起，他們就在等待他的歸來，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么？

樊釋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他一個人慢慢悠悠地走在虛空中，旁邊都是他人生的回憶畫面。

他對於父母的印象不深，因為他們一直都很忙。父母殉職后，樊釋進入了軍隊的烈士遺孤撫養機構。他的童年很平淡，沒有什麼不公的遭遇，也沒有太多快樂的記憶。

他從小就是出類拔萃的，毫無疑問。他可以很輕鬆地完成每項任務，每一次對戰都沒有輸過。他享受著對戰、競爭的樂趣，享受不斷超越自己原本水平的樂趣，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感到刺激，才能感到這個世界不是無聊的。

不是沒有人說他冷漠，不過他並不在乎。這個世界是極為現實的，永遠只眷顧能力出色的人，人們也永遠追逐著佼佼者。只要你的實力足夠強大，那麼就不用擔心沒有朋友。再加上他也不是愚鈍的人，維持人與人間的交往對他來說不是一件難事。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討好人、與人為善，可是這又有什麼意思呢？

他的一生也要像其他人一樣，隨波逐流地活下去，完全不思考為什麼嗎？

他感到孤獨，但是並不想與旁人說。

精神血緣真是神奇的東西，樊釋第一次見到楚子亦時就有這個想法。

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思維如此相似的人呢？人們不斷紛爭的一個原因就是無法消除心靈的隔閡，理解萬歲不過是一個謊言罷了，人永遠無法完全站在他人的位置思考問題。

樊釋覺得楚子亦的存在極為神奇，有的時候看著她就像看著過去自負又自信的自己。

剛開始的時候，他環抱著一種好奇和隱隱的期望，然後就慢慢地深陷下去。

他們有一種不用言說的默契與輕鬆，即使默默呆在一起也不會感到尷尬。

「好乖。」

樊釋一愣，停下了腳步，轉身回頭看了看。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輕輕道，「到此結束了。」他的夢走到了盡頭，應該醒來了，過去特殊病人的日子似乎都是鏡花水月，他該回到真實的世界了。

這個偶爾使他厭煩，卻又擁有著使他留戀的人的世界。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研究員不敢置信地看著樊釋的數據，「惡化數值已經跌落至500以下……同時……精神力等級10級？」他一度覺得自己的眼睛出現問題了，不然就是機器出現問題了。

楚子亦看向躺著的樊釋，他緩緩地睜開了眼，似乎緩了一會兒才反應了過來。楚子亦看他有些迷濛的樣子，覺得他的精神力等級不可思議，「你……」

樊釋面無表情地伸手，「要抱抱才起來。」

楚子亦，「……」天吶試劑肯定注射錯了！他的精神錯亂了才這麼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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