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特別
樊歆將名片推了回去,「不了汪姐,您幫我推了吧,我身體不大舒服,下午想在家休息。」
換汪姐愣了,「你不去?這可是溫淺哪!多少人送上門他都不見!」
樊歆說的真切,「真沒法去。這幾天參加節目太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汪姐不死心,「那我就說你明天去?這機會咱得抓住啊。」
樊歆不願那麼直白的拒絕汪姐,畢竟她是真心實意扶助自己,只得委婉道:「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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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樊歆回了家,蒙頭睡到晚上——參加比賽的那三天,她一直在拚命練習,三天加起來統共只睡了9個小時,確實累得夠嗆。
第二天她仍沒有去盛唐——慕總裁批了假,這段時間她不用去公司,在家專心備戰下一期的《歌手之夜》總決賽即可。
她以為汪姐會對溫淺的事就此作罷,誰知她又來了電話,「樊歆你好些沒?溫先生的助理又打電話來了。」
樊歆立馬對著電話咳嗽幾聲,「不好意思,我感冒了!」
「機會難得呀,不嚴重咱就去見一面吧!萬一下一部電影他欽點你唱,那你的人氣就水漲船高!」
「那個……」樊歆更大聲的咳了幾聲,「咳咳咳……我發燒了,39度多呢,正在掛藥水,實在沒法去。」
汪姐惋惜道:「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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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大概是這幾天的生活不停充斥著溫淺的信息,樊歆翻來覆去都沒睡著,腦里全是從前零碎的片段。
一會是高一那年的夏天,知了呱噪的合奏中,她在午睡時溜到教學樓五樓,偷偷去琴房的窗外聽他練琴。悅耳的音樂從鋼琴的黑白琴鍵上流淌而下,她蹲在窗戶下,忍著暴晒的太陽,用指尖合著他的節拍。
一會又是高考那一年,她廢寢忘食的在房間里做試題到通宵,每天玩命的睡兩三個小時,只為了能與他考進同一所大學。
一會又換成大一,她將做好的點心偷偷塞進他自習室的位置,下雨天他沒帶傘,她借莫婉婉的名義把自己的傘送去,自己淋著回宿舍……
對他的暗戀,在看不見的地方進行,不張揚,不明顯,低調的像是塵埃里開出的小小花朵,小心翼翼而充滿歡欣鼓舞……
……
窗外有風吹進,晚秋的夜裡有些涼意,從回憶中轉醒的樊歆將毯子蓋在身上,自嘲的笑了一聲。
現實是一件何其諷刺的事,從前她喜歡他,發瘋的想接近他,即便他給再多冷臉再多挫敗,也無法摧毀她的執著。
而如今,時過境遷,他主動找她,他給她接近的機會,她卻再不敢要。
※
樊歆打定主意不見面,誰知第三天汪姐又打來電話,樊歆找了其它借口拒絕,汪姐雖有不滿,但也沒勉強樊歆。
而得到消息的榮光九樓內,阿宋不敢置信的握著電話,道:「溫先生,盛唐那邊來電話,說樊歆還是不能來。」
正在聽電影主題曲demo的溫淺緩緩抬起頭,日光從落地窗射進來,他清雋的臉沐浴在金色的夕暉中,輪廓分明而眉目粲然。他微微挑了下眉,「還是不來?」
阿宋點頭,驚訝地說:「這樊歆真是讓我開了眼界,圈裡多少人想來我們榮光見您一面,她倒好,三催四請還端著架子。」
溫淺沉思片刻,道:「找她的經紀人把樊歆的電話要來。」
阿宋一愣,「您要親自跟她打電話?就一個新人而已,就算參加了歌手之夜也沒什麼了不起!」
溫淺面容平靜,「你拿來就是。」
※
在家休息的第三天下午,待得生悶的樊歆出門散步,順帶去了附近的百貨商場溜一圈,她是干逛街——因為全身上下只有一百塊。
想到這她不由一陣惱,點了一杯星巴克坐在街頭邊喝邊看行人,來去的紅男綠女構成了這世上最繁華的風景。
星巴克喝到一半,手機鈴聲大響,樊歆掛著耳塞,沒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直接打開耳機上的快捷接聽鍵。
那邊徑直問:「在哪?」熟稔的彷彿是一家人。
周圍人來人往太過嘈雜,對桌兩個孩子不停的尖叫嬉鬧,旁邊還有門店的音響扯起嗓子放迪克牛仔的搖滾,樊歆耳膜被各種聲響摧殘,壓根聽不清是誰的聲音,但這麼熟稔而簡練的對白,只有慕春寅——他下班的點到了,他喜歡在這個時間段給她打電話。
於是她老老實實答:「我在大洋百貨側門的星巴克。」
那邊立馬掛了電話。
樊歆繼續喝咖啡,想著慕春寅來接她也好,兩人可以去超市買點食材,畢竟她身上剩下的幾十塊是遠遠不夠菜錢的。
她慢騰騰咬著吸管玩手機,一身休閑的打扮,戴著帽子與墨鏡,倒也沒什麼人認出她。當耳朵里鄧紫棋的那首《泡沫》唱到第三遍時眼前光線被人遮住,一個頎長的身影立在她面前,她抬頭笑道:「慕大少你……」
後頭那「來了」兩字還沒說出來,瞬時咽進喉中。
面前男人一襲淺藍色外套,讓人聯想起蒼茫而清透的蒼穹,或者是澄澈到近乎透明的浩淼湖泊。那面容清雋,神情沉穩,露在衣袖外的手十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潔凈整齊,閃著微微珠貝的啞光,優雅到天生就似為了藝術而存在。
樊歆卻變了臉,迅速低下頭去,「溫……溫先生?」
溫淺嗓音動聽如樂器最低音的徘徊奏鳴,「我們換個地方談。」
※
大洋百貨頂樓的高檔中式茶館包廂內,兩人對幾而坐。
雙方都沒有開口,包廂里古典的熏香氣息引出一段長長的緘默,桌上香茗散著淡淡的清甜,杯中茶汁瀲灧如波,這一幕像老電影里的泛黃畫面——分別多年的男女再次邂逅,靜謐的茶館,柔和的燈光,雪白牆上被拉長的陰影,男女主相顧無言,她垂下的眼帘,他安靜的側顏,緩緩拉開的慢鏡頭只有一句對白。是拜倫的一句詩。
——「若我們再次重逢,事隔經年。我該如何同你招呼,以微笑?以眼淚?還是以沉默?」
樊歆恍惚片刻,覺得《春逝》的這句寫得真好,一如眼下的她。
隔世經年,她果然是以沉默應對,哪怕內心翻江倒海。
「聽你的經紀人說你病了?」她的恍惚被對面的溫淺打斷。
樊歆回過神,怕他認出來,將頭埋得低低的,「是的,今天病剛好。」
「那為什麼不來榮光?」
樊歆更低的埋首,扯了個她自己都信不過的理由,「我沒時間。」
溫淺顯然不想兜圈子,他溫潤的指尖輕叩茶几,像按下琴鍵的輕奏,「沒時間還來逛街?」
「我……」樊歆一呆,大概是做賊心虛,她將頭再低了低。
那霎她又想笑,她沒必要這麼躲,如今的她不僅改名換姓還改頭換貌,溫淺不可能認得出來。
再說了,就算她沒改,溫淺也未必認得。
她暗戀他十年,曾為他血濺當場幾近殞命,而他從未正眼瞧過她一眼——除了對她過去的胖以外,恐怕他對她沒有任何印象。
悲哀如潮水般湧來,竟無法抑制。她不想再呆下去,起身道:「沒事我就回去了。」
溫淺顯然沒料到她這麼不給臉面,一貫被人捧慣了的他抬頭看她,面有微愕。
見他不信,樊歆補了一句,「我真的還有事,家裡的菜還沒買。」
對桌溫淺再次一怔——多少人求著哄著想有這樣單獨面談的機會,而她居然還惦記著晚上的菜!
他一時不知該回什麼,而樊歆已經一路小跑進了電梯。
※
夜裡,慕春寅出去風流快活了,樊歆在家裡給莫婉婉打電話。
莫婉婉得知樊歆拒絕了溫淺后驚道:「你還真不理他呀?我以為你就是氣話,畢竟這麼多年感情在這。」
樊歆沉默片刻,道:「我沒有勇氣再面對他,不如只做陌生人。」
莫婉婉道:「就怕你想瞞也瞞不了,如果他真的要查,憑他的能力,這事遲早會水落石出。」
樊歆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睡了,明天一早我還得去c市參加節目呢。」
同一時間,榮光大廈九樓。有人一口一口抿著冰水,瞧著牆上的大幅led屏幕。
屏幕上回放著《歌手之夜》的上半場決賽,藍衣裙的女子像夜色里幽然翩躚的蝴蝶,歌舞並濟的演繹著那首《安靜》。
他反覆看了三四遍,一旁阿宋忍不住問:「溫先生,這首歌有什麼特別嗎?」
溫淺坐在桌子后,眉目清俊如玉,端杯子的手修長白皙,襯衣袖口乾凈利落地疊起幾分,暗銀色袖扣在燈下流轉發光。雅白的光線落在他身上,彷彿也溶入了他寧靜的氣場中。好半晌后他答:「她的人比歌特別。」
溫淺從沒用特別形容過一個人,阿宋好奇,「哪兒特別了?」
溫淺薄唇彎起微微的弧度,並不明顯,卻含著些啼笑皆非的意味,「我今天去找她,還沒來得及說上三句話,她就匆忙走了,原因是她趕時間去買菜。」
阿宋端著的咖啡差點潑了。堂堂國際頂尖音樂家紆尊降貴去找一個籍籍無名的樂壇新人,誰碰到這事都得大呼一聲天降祥瑞祖墳長草啊,可這個叫樊歆的女人竟不知好歹的拋下音樂家,說要去買菜!!
買菜!!!
阿宋嘴都沒合攏,而他主子轉過頭去,接著去看那段《安靜》的視頻了。
好久,沙發上的溫淺一聲極低的嘆氣,像是自言自語,「總覺得她……有些面熟。」
阿宋道:「面熟?」
溫淺頷首,「看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似曾相似。」
阿宋道:「據說她是加拿大華僑,才回國不久,照理說,您跟她應該沒什麼交集。」
溫淺若有所思,繼續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