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十三(1)英雄待少年
今年後羿盛會的舉辦地點,定在了新落成的「千機場」內。
千機場,取千機百變之意。佔地約一個綜武賽場大小,內置無數精巧百變機關,可隨心意任意布置變化。
設計這座千機場的人,非官非匠,一介白身,卻有點石成金之能、鬼匠神工之巧。
土豪皇帝斥巨資打造這座場地,目的只有一個——今年的后羿會,太子也要參加,為了讓兒子玩兒好了、玩兒高興了,皇帝一擲千金,眼都不眨一下。
然而,太子可是未來的皇帝啊,誰敢贏?以輸為目的的比賽,參加著還有什麼意義?
盛會開始的前一個月,比賽報名已經開放,結果過了有十多天,硬是沒有多少人申報。
負責籌辦的官員急了眼:太子想玩兒個痛快的,偏偏沒人肯陪,太子不痛快了,皇上能痛快?皇上不痛快了,籌辦盛會的人誰都甭想痛快,不掉烏紗怕也甭想再往上爬了!
正跟這兒急得直揪鬍子,倒是太子派人來給他支了個招。
太子說了,這次比賽,所有參賽人員一律蒙面,一律穿統一服裝,背後別上號碼牌用以區別,待比賽結束后,再去掉面巾,以真面目示人。
這條規則公布出去,報名參賽的人一下子擠破了頭——多好啊,既不怕得罪太子,又可以和太子同場競技,若是不小心贏了太子,那可是能在親友甚至子孫面前得意一輩子的事兒呢!
報名者眾多,需要先進行海選賽、預賽和晉級賽,最終能夠站到千機場內的人,只有五十名。
這五十名進入決賽的參賽者,來自各個部門、各個軍種和各個年齡,甚而還有幾個女子站在其中——自從「箭神」這一封號落在了一名女子的頭上后,當朝苦習箭法的女性愈加眾多了起來。
后羿盛會總決賽這日,千機場的觀眾席早早便已爆滿,鑼鼓喧天彩旗招展,比之綜武總決賽的場面也絲毫不差。
視野好的最佳位置,早被有權勢的高官家佔下了,遠遠看著一片珠光寶氣光華璀璨,惹得平頭百姓們錯不開眼地一味盯著看。
然而這富貴景象再好看,也比不得天.朝人民所熱愛的綜武和騎射,當進入決賽的五十名參賽者魚貫走上賽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齊刷刷地投注在了這些帝國英豪的臉上。
呃……英豪們都蒙著臉呢,看不到長相。
不能通過長相識人,就只能看身形了。
高高矮矮,壯壯瘦瘦,無論是身形勻稱的還是腰長腿短的,看上去都是無比精幹。
據消息靈通的人士透露,本次進入決賽的這五十個人,無一不是頂尖的功夫好手,這便意味著本屆后羿盛會的精彩程度,將比往屆更高,更激烈,更有看頭!
人們第二關心的就是這五十人里有沒有太子殿下,如果有,會是那高高矮矮中的哪一個,不會是那個腰長腿短的吧?再不就是那個大屁股的?四頭身的?
正自議論紛紛,忽見正東面的觀眾席上不知發生了何事,人們像是潮水一樣一波一波地涌動著,細細一看,竟是都在面向著觀眾入口處下跪,混亂間不知聽誰高高地喊了一嗓子,眾人愈發跪得洶湧。
不明真相的群眾也不敢怠慢,糊裡糊塗地跟著跪下,還要抻著脖子瞧時,便見嘩啦啦地湧進了無數持刀荷杖的兵士,瞬間便在全場圍了一圈。
——皇上來了!
見慣了大陣仗的京都人民立時意識到了情況,慌忙將頭低下,誰也不敢再看——偷窺天顏可是大罪,大好的日子,誰也不想丟顆腦袋回家去。
皇上都來了,這說明太子就在那五十人當中!
有人瞬間想到了此點,不由一陣興奮:今兒這比賽必將是看點十足!
皇上入席的過程足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在正東方的觀眾席上落座,擺下屏風,垂了紗簾,紗簾是巧匠特製的,從皇上這面向外看,能看得一清二楚,從外面向里看,一片馬賽克。
把皇上的臉和諧掉之後,百姓們這才敢正常欣賞比賽。
目光重新落向場中的參賽者,見正進行抽籤分組,一個個穿著統一的黑色制服,背後糊一塊大白布,上頭硃砂寫著名字,只是這名字怎麼還有四個字五個字的?
定睛細看,見寫的都是什麼「玉面小飛龍」、「滄海聽濤客」、「追風少年」、「快樂男孩」、「前塵如夢」、「☆…'ヤ漃寞栤涙Ж」……
……為了讓太子玩兒痛快,大家在昵稱上也是拼得很激烈……
抽籤分了五個組,每組十人,第一輪比賽要淘汰掉一半。
規則很簡單,比起來卻很難——騎射,十個人兩兩捉對,身穿特製甲衣,騎馬互射,先失夠十分者淘汰。
失分部位與綜武一致,即射中心口失五分,射中頭部失四分,射中上肢失三分,射中下肢失兩分,射中軀幹失一分,射在對手的馬身上,則算自己失分。
每人只有十支箭,十支箭都射完還沒有射到對手的話,亦算淘汰。
場地被分做了五個區域,每組各在一個區域,五組同時進行比賽,直看得觀眾們眼花繚亂,各自選定了一個區域關注,隨著場上選手的表現或替人喝采,或替人惋惜。
由於五組同時比賽,很難發現哪名參賽者更出色一些,亂亂轟轟地比完第一輪,有二十五名參賽者遺憾淘汰。
觀眾們很關心這裡面有沒有太子殿下,然而那二十五人卻不能先除掉巾子露出面目,只許在場邊特設的席位坐著繼續觀看,等著最終結果。
剩下的二十五人再次抽籤重新分做五組,每組五人,進入第二輪。
第二輪比賽直接就上了難度——賽場的半空中橫七豎八地牽起了無數條繩索,有的繩索兩端都是固定的,而有的繩索一端被固定,一端則或空蕩蕩地懸垂著,或系有各種重物。
給參賽者們的要求就是在這些繩索上進行比賽,依舊是拿箭互射,失夠十分者淘汰,這期間可以使用繩索及上面的懸垂物對對手進行阻撓,掉落地面者亦算淘汰。
這一回是全組五人一起上,每組淘汰三名,最後留在場上的兩人晉級下一輪。
觀眾們興奮起來,這一次是一組一組上,終於可以專心地欣賞比賽了!
便見第一組上去的五人很快就戰作了一團,五人都是功夫好手,在繩索上騰躍翻轉如履平地。
而難處在於這些橫七豎八的繩索交織成的繩網,對於移動和射箭有著不小的阻礙,所以盞茶功夫過去后,五個人身上竟都還未中一箭。
觀眾們對此也是議論紛紛,有人便說這繩網陣和某一年的綜武總決賽上那座鳥巢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那次的鳥巢陣可謂是數十年、甚至百十年來最為經典的一個陣了,後來那陣索性就一直保留在了千島湖上,成為了一處供人游賞的景點。
用了足有半個時辰,第一組才決出了最終晉級的兩名人選,這二人比淘汰的那三人其實也沒好到哪兒去,一個身上失了七分,另一個失了九分,只差一點就換了別人晉級,可見競爭之激烈。
第二組第三組的比賽過程也大致如此,代表著頂尖射技的后羿盛會,沒有哪名參賽者是弱者,選手們的水平基本都在伯仲之間。
想要晉級,一看發揮,二看運氣,不大可能會出現絕對碾壓的情況。
至第四組上場時,情況有些打臉——那個昵稱叫做「心頭肉」的參賽者技壓群雄,以一分未失的驚人表現結束了本組的比賽,引得了全場觀眾的關注,並且導致場外一些地下賭庄的賠率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崔爺,我看把寶押在這個『心頭肉』上是一準兒沒錯了,怎麼樣?咱們扎個堆兒一起押這一份兒?」
觀眾席上幾個資深賭徒正紛紛從荷包里往外掏銀子,謹慎觀戰到這會子,眾人現在方終於下定決心下注。
崔暄把玩著大拇指上那枚新得的瑪瑙扳指,一雙狐狸眼眯成了線:「這萬把觀戰的人可都不是瞎子,你們押這人,旁人也一樣會押這人,縱是押得對了,最後所得的彩頭也是有限,你們一個個兒的好歹也都是家財萬貫的主,一場比賽贏個仨瓜倆棗,丟不丟份兒?」
「嘁,崔爺,這回我們可不上你那當,」幾個賭友也都是官富之後,哪兒有玩局哪兒就有這些人的身影。
「以前我們可沒少被你忽悠過,這回我們拿定主意了,就押『心頭肉』!」
「喔,那你們隨意。」崔暄勾著唇角笑得懶散,實則一對眸子正從眼縫裡盯著場上那第五組準備上場比賽的參賽者。
「崔爺,難不成這一回你想押個冷門兒?」有那善察言觀色的賭友發現了崔暄的目光,連忙湊上來笑問。
「這麼說來……崔爺,難不成你這兒得到了什麼內幕消息?」
「我怎麼忘了,崔爺好似同太陽鳥箭館的箭技大師燕大家相識來著?」
「燕大家?那位女箭神?」
「就是她,聽說元小國舅爺開了個箭館,專請了她做坐館師父,兩個人後來成了親,小國舅爺也不肯入仕,小兩口一門心思地經營箭館,廣收門徒,我二哥還打算明年待我家小侄兒再長得結實些了,就去太陽鳥箭館報名學箭呢。」
「嚯,箭神教出來的徒弟,這箭技一準兒沒差,名師出高徒啊,那小國舅爺的箭技也不比箭神差,據說他也曾拿過後羿盛會的頭魁來著。」
「可不就是說么,因著這二人的名頭,太陽鳥箭館報名的學徒每年都有上千,這箭館再大也吃不下這麼多人啊,好些個心思活泛的人一見這情形,也紛紛開設箭館招收門徒,太陽鳥箭館挑剩下的,就全被其它箭館給收去了,如今開箭館竟也成了京中頗掙錢的行當,都說是因這太陽鳥箭館引領的風潮。」
「別家箭館哪裡比得上太陽鳥箭館啊?小國舅又是武狀元又是后羿盛會頭魁,燕大家箭法如神至今無人能勝,據說兩人還請了好幾位箭法名家坐館,有武家十二爺武長戈,當年紫陽書院的神箭手余心樂,還有好幾個從軍里退下來的神箭營的神箭手——都是通過燕子忱介紹來的,就連戰神燕子忱也偶爾被燕大家請去館里給學生們講箭法,就沖著這個,別的箭館也斷比不上太陽鳥。」
「嘖嘖,了不得,這樣的師父教出來的徒弟,怕不都是箭神第二、箭神第三?」
「所以說啊——這次的后羿盛會,聽說太陽鳥箭館的學徒們也有好些個都報了名,最終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那——那個『心頭肉』會不會就是太陽鳥箭館的學生?」
「誰知道呢。」
「不過哎,我聽說就連太子的箭法都是燕大家教的!」
「這麼說,太子也很有可能拿到頭魁嘍?!」
「是啊是啊!所以說,還是押太子贏吧!」
「廢話,關鍵誰知道太子是哪一個啊!」
「……不管了,我就押『心頭肉』了!」
「崔爺,你倒是給透個風啊,你想押哪個?」
崔暄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這幫狐朋狗友們八卦,那雙銳利的狐狸眼卻始終停留在場上正比賽的參賽者身上。
……心裡頭狂吐槽自家老四。
昨兒追問了那小子半天,那小子就是不肯透露太陽鳥箭館的參賽人員都有誰,及相對應的昵稱。
崔暄轉而去圍追堵截燕七,結果那貨轉頭一溜煙地就躥了,連個屁都沒給他留下。
——真是一幫無情無義的混帳傢伙!
不過呢,他崔暄是誰啊?十賭九贏,有實力也有運氣,得不到內部消息,單靠自家過人的眼光也能押個八.九不離十。
目光微閃,把注下在了那個昵稱為「小奶狗」的參賽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