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彷徨
坐在屋子裡,將所有門窗全部打開,摘掉門帘子,換上夏裝,卻依然覺得熱的很。外面的知了一聲聲叫的我好不心煩,伸頭看看院子里火辣辣的太陽,心不在焉的搖著手中的紈扇。
「小姐,皇上下旨了!」香兒匆忙閃進來道。
「說什麼?」
「皇上解除了十四爺的拘禁,還給十四爺封了恂郡王!」心下的懸石終於落下。兩天了,就是在盼這一道聖旨!
寧壽宮
皇太后靈柩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心下默默的念著額娘,福兒不孝,不能侍奉您老人家了。但福兒終不負您所託,十四爺已經被解除拘禁,您在天之靈也可安歇了。若您泉下有知,請您諒解胤禛的苦衷,身處皇位之上,他也有許多的不得以,請莫怪罪於他,福兒在這兒替他跟您請罪了。『
頤和軒
「小姐,皇後娘娘又譴人來給您送驅腿寒的葯了!」香兒從門外進來,手上拎了一大堆葯。
「哎,上次送來的還沒用呢,又勞她掛心了!」其實我哪有什麼腿寒?還不是那晚騙小德子的!誰知皇后怎麼聽了去,便開始不停的給我送些個葯來。
「小姐,那這葯怎麼辦啊?」香兒一臉無奈的晃了晃手上的葯。
「等會去問問惠兒她們誰用的著,要是不用的話就先收著吧。去燒點水,我想沐個浴。」這才五月中的天,就悶熱的要命,坐在屋子裡都惹一身汗。
插上門,拉上屏風,后室里一片霧氣蒙蒙。空氣中凝著無數的水珠,調皮的沾濕了身上的綢緞,退去粘人的衣服,坐在沐浴桶里,香兒提著花籃不住的往桶里撒著花瓣。
「我是不是老了很多?」我捧起一捧花瓣又撒回水中,淡淡的清香飄過,不禁讓人心曠神怡。
「怎麼會呢!在我眼裡,小姐永遠都那麼年輕,那麼漂亮!」香兒輕柔的梳洗著我那一頭瀑布般的青絲。
我暇意的閉上眼睛,任她一屢屢的梳洗著,好不仔細,好不溫柔。這些年來經歷過的波折,就算歲月沒有殘忍的給我留下過多的痕迹,但心已淡漠了,人也滄桑了。那麼胤禛呢?是不是和我一樣?在他眼裡的我,又是怎樣的?忽然間想起什麼,輕輕的拉過香兒的手,心下滿滿的內疚。
「這些年真的難為你了!」
「哪有!我到是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她淡然的語氣,那樣的平靜,沒有一絲埋怨。
輕輕吐了口氣,她越是這樣淡然,我便越是內疚。這些年若不是我忽視了她的感情,沒察覺到她的萌動,也許一切還能挽回。我知道女人最需要什麼,愛雖然是無私的,但也是自私的!我真的很想為她做些什麼,儘管做什麼都無濟於事了。
「小姐,你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香兒默默的幫我一層層的穿著衣服。
「是嗎?」淡淡的笑了笑。額娘大喪,又和胤禛走到了這一步,就算一切已經風清雲淡,但傷痕仍在,仍舊需要時間去慢慢的稀釋。
「小姐……」香兒咬著唇瓣,欲言又止。
「怎麼了?」微笑著拉她來到梳妝台前,出神的看著銅鏡里的人兒,那嬌秀的容顏不知何時已退去往日少女般清澀的朦朧,細一看來卻也有了幾分柔媚。不由的拿出脂粉替她細細妝扮一番。
「小德子說的對,如今皇上已經不是四爺了,您不為自己想,可還有四阿哥呢!」微微一怔,是啊,我還有弘曆,這輩子不為誰也要為他!
「額娘吉祥,兒子給額娘請安。」
「弘曆?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不用上書房嗎?」我一愣,忙拉他起身。想想這孩子我也有好一陣子沒有看到了,著實想的很呢。
「額娘,今天早上皇阿瑪來考我們作文,直誇我文章寫的好,問我要什麼賞賜,我就說想來陪額娘。」弘曆拿了塊點心放到嘴裡,呵呵的笑著。
「弘曆這般懂事,額娘也放心了。」看著弘曆,心下滿滿的感動。今生有他在我身邊,我還有什麼可求的?
「額娘,您看兒子這些天是不是又長高了?」弘曆說著站起身來,腰板挺的溜兒直。
「是啊,又長高了,也長大了!」我捧著他的臉,貼上他的額頭蹭了蹭。
「額娘,您生病了嗎?怎麼這般消瘦?」弘曆的拉下我那如同樹枝般手臂,關切的問。
「額娘沒病,只是夏天剛到,有些沒胃口,便瘦了些。」掩飾性的拉了拉衣袖安慰道。
「額娘,您一定要多吃些才行!您這般模樣,兒子看的好生心疼!」弘曆皺著眉頭,可憐巴巴的看著我。
「好!額娘答應你,一定吃會多吃東西的!」手指撫平他的眉頭,這孩子,皺起眉來簡直和胤禛一模一樣。忽然間心沒由來的抽動了一下。
「額娘,您最近在彈琴嗎?」弘曆回頭看著案子旁邊的琴,有些吃驚的問。
「啊?呵呵……」就彈了一次。
「額娘,兒子都很少聽您撫琴呢!」弘曆的小臉上頓時有了些失望。
「那額娘彈給你聽,可好?」我笑著柔柔他的臉蛋。
「好!」
笑吟吟的拉著弘曆來到琴前「彈個什麼曲子呢?」
看著弘曆,腦海里搜索著曲目,眼睛一轉,有了主意。挽起袖子,吸了口氣,手撥上琴弦,鐵馬金戈之聲迅速充斥了整個房間,《滿江紅》英勇而悲壯的音律在我彭湃的心境下更顯得氣勢磅礴。我閉上眼睛,好似感受到岳飛那怒髮衝冠,縱目乾坤,俯仰**,不禁熱血滿懷沸騰的激昂;又似他滿腔忠憤,碧血丹心,半生壯志,九曲剛腸,不禁悵然豪發遺憾的壯烈。我越奏越激,欲罷不能,彷彿有種無形力量牽引著我一般。
滿江紅—岳飛
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曲罷,還沒等回神過來,一睜眼,卻看到小德子捧著張老大的笑臉候在門口。
「熹福晉吉祥,四阿哥吉祥。」
「什麼事?」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喚他起身。
「回熹福晉的話,皇上今兒早上殿試時說幾位阿哥學的都不錯,所以今天在養心殿賜膳,奴才是來請四阿哥前去的。」
「額娘……」弘曆一臉不舍的看著我。
「好了,快去吧,別讓你皇阿瑪等著。」再次撫平他皺起的眉頭,這孩子怎麼和他這麼像!
「額娘,那兒子先告退了。」說著和小德子一起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長舒了口氣,接過香兒手裡的茶杯,一仰而進。抬頭看到有些發愣的她,不覺好笑,莫不是被我剛剛磅礴的氣勢給鎮壓住了?伸手推了她一下,笑嗔道「怎麼了?傻丫頭!」
「好久沒有看到您這樣開心的笑了!」我一怔,欣然一笑,是啊,真的好久了,久到我彷彿都快忘了還有這麼一種情緒。
殘陽垂掛天際,朦朧的夜空毫不留情吞噬掉天邊最後一抹金紅。蒼茫的暮色遮去浮雲,垂臨大地,一倫彎月悄然升起。門口一陣聲音響起,又迅速恢復平靜,香兒推開門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誰在外面?」
「還不是皇後娘娘又差人給您送葯來了!還有三個前兒吐魯番剛進貢過來的哈密瓜。」香兒無奈的晃著手上的葯。
「啊?!」我詫異的看著那些大的誇張藥包,和那三個頂個的哈密瓜。
「放心吧,這次是聽說您這些天身子較弱,要給您補身子的!反正什麼貴重的補藥都送來了。」香兒走過來,將那一大堆葯舉到我面前。
「這瓜等切一個你們分著吃了吧,葯就先收起來,改天我還得去謝恩。」看藥包上的名簽就知道,除了天山雪蓮和千年靈芝外,其它的是應有盡有。這麼多貴重的葯,我吃不完,還不能送人,有的愁了!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放下筆來到窗前,夜已深,明月當空,星河萬里,遠處燈火依舊。不禁搖頭輕嘆,不見惜日影成雙,唯有對月空牽挂,卻不知是月宮好似心宮冷,還是心宮更勝月宮寒?!
坐到琴前,想起早上給弘曆彈琴的那一暮,真的很久沒這麼輕鬆過了。想著弘曆眉宇之間和胤禛是何其相似,彷彿他就在眼前,讓我感到心安,塌實。甩了甩頭,潛意識的咬著唇瓣,怎麼想著弘曆就扯到他了!就是花痴也不外乎這樣了吧!嘆了口氣,手撫上琴弦,輕輕撩撥著縷縷思念……
燈火遙遙,思念飄飄,
月光微寒,人蕭條;
盼過昨宵,又盼今朝,
盼來盼去,魂也消。
夢也渺渺,人也渺渺,
天若有情天亦老;
歌不成歌,調不成調,
風雨瀟瀟,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