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不,你不會真這麼做!」
黑鷹城主雙拳緊握,眼神卻透出恐懼。
「主動挑起戰爭,你會成為所有星城的敵人!」
「是嗎?」白珝靠向椅背,把玩著透明的隔離瓶,漫不經心道,「你可以試試。」
簡單幾個字,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黑鷹城主頹然的倒在椅中,自信被徹底摧毀。
為了白頭海雕,和鴻鵠開戰?
他不能冒險,也不敢冒險。
「你有什麼要求?」
「很簡單。」
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瓶身,悅耳的聲音穿過光屏,在室內流淌。
在黑鷹城主聽來,卻像是死亡的喪鐘。
「冠鶴改裝引擎引爆運輸艦,毀壞兩座船塢,威脅到羽城安全,必須追責。石城理應做出賠償,」
「由王城議會追責?」
「當然。」白珝挑眉。
黑鷹城主臉色鐵青。
如果不想被羽城打上門,只能出賣石城。
「白頭海雕的懲罰沒有取消。」
白珝的語速平緩,字都像尖刀,狠狠扎進聽者心頭。
「襲擊空間站,造成採礦星損失,林城必須承擔責任。」
黑鷹城主沒有說話。
沒提之前兩次,白珝已經算客氣了。
「限定在兩日內,交出白頭海雕。」白珝加重語氣,「不然的話,我會行使城主權利,下令星艦炮擊。」
道理在羽城一方,衛星城被徹底摧毀,林城也只能吞下苦水。
誰讓黑鷹城主自作聰明,耍陰謀手段,挑釁鴻鵠。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套了進去。
承認營救白頭海雕有錯,林城必定受到譴責。不承認有錯,暗中埋下釘子,刺探星城情報的事情,就再也瞞不住。
雖然早不是秘密,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好歹蓋子沒有完全揭開。
萬一事情攤開,岩城的金雕,青城的鷂鷹,崖城的雪鴞,早看林城不順眼,一定會驟起發難。
其結果,未必比鴻鵠打上門好多少。
黑鷹城主甚至生出念頭,搶在鴻鵠動手前,先將白頭海雕滅族。
如此一來,秘密可以保住,同樣能給羽城一個交代。
可惜的是,想法存在腦海,沒有任何實現的可能。
「考慮得如何?」
「……我答應。」
「很好。」白珝勾起嘴角,收起隔離瓶,「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石城和林城的賠償,半個月內必須送到羽城。」
「我明白。」
「另外,王宮暫時不需要新主人,明白我的意思嗎?」
足足兩分鐘,黑鷹城主盯著光屏,甚至忘記恐懼。
白珝在想什麼,他愈發看不懂。
「為什麼?」難道這隻鴻鵠真對王位沒興趣?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
明白無法得到答案,黑鷹城主放棄探究,轉而問道:「我答應全部條件,衛星城外的星艦,是否可以儘快撤走?」
「不急。」白珝笑了笑,「等一切解決再說。」
一切解決?
低下頭,黑鷹城主嘴裡發苦。僅存的些許僥倖,也在此刻消失無蹤。
鴻鵠擺明威脅,沒有任何人敢等閑視之。
議會追責,林城和石城的聯盟必將劃上休止符。
反目為仇勢成必然。
幾代族長為止之努力的一切,恐將付之東流。
一切的源頭,不過是他自作聰明,忘記祖先留下警告。
「沒有萬全的把握,絕對不要激怒鴻鵠。」
鳳凰五族,四族陸續滅絕,僅存一支留存於世。
鴻鵠的強悍,銘刻在每場戰役之中。
明明被嚴正告誡過,仍犯下致命的錯誤,黑鷹城主萬分後悔。
後悔過於自信,以致於成為自大。
更後悔沒有聽從告誡,栽了這麼大的跟頭。
直到這一刻,他才徹底明白,對方離開王城議會,不是計策奏效,而是根本不屑糾纏。
自始至終,白珝沒有將他視為對手。否則,他絕活不到今日。
結束通訊后,黑鷹城主攤在椅中,陷入萎靡。
白珝出言毀滅林城,肯定說到做到。他卻沒有勇氣,敢和對方一戰。
自以為得計,到頭來卻發現,全都是白日做夢。
這種滋味就像吞下十斤黃連。
明明難受得要死,卻不能叫苦,更要將殘渣全部咽下去。
兩日後,醫官進入王宮,例行為羽皇檢查。
半小時后,看著醫療儀上的數字,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
「怎麼回事?」
以為診斷錯誤,急忙發出通訊。十多名醫官匆匆趕來,為羽皇進行會診。
結果證明,數據沒出錯。
導致羽皇衰弱的病源,真的消失了!
如果不是偶然,病情很快能夠穩定。無法恢復巔峰時期,至少可以保持健康。
「這真是奇迹。」
核對儀器上的數值,醫官們驚嘆不已。
完全沒有注意到,嵌在石牆中的木質燈罩,和先前已有些許不同。
臨近傍晚,羽皇從昏迷中蘇醒。
得知病情開始穩定,並沒表現出太多驚喜,反而嘆息一聲。
「這是說我死不了了?」
「是的,陛下。」
「唉!」
「陛下?」
「還以為能離開這鬼地方,沒想到……倒霉催的!」
醫官表情微微扭曲。
敢情救人還就救錯了?
「不管怎麼說,都要謝謝各位。」
撐著坐起身,接連咳嗽幾聲,羽皇道:「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勞煩諸位,我心裡過意不去。這樣,王宮裡有不少新鮮異獸,各位都帶幾頭回去。」
送入王宮的異獸肉,百分百都是頂級,味道相當好。
「我記得還有蟲子。」側頭看向侍從,得到肯定答案,羽皇繼續道,「我知道你們喜歡,都帶走!」
「謝陛下。」
「我這裡沒事了,大家領了肉,趁早都散了吧。」
這叫什麼話!
醫官們互相看看,明知對方出於好意,可無論如何都感激不起來。
腳步聲遠去,羽皇喚來侍從。
「我要吃肉。烤兩隻異獸,不要放太多調料。剛開始恢復,得控制食量,吃得清淡點。」
侍從當場無語。
這還叫清淡?
「去吧,讓角峰動作快點。」
「是。」
侍從退下,羽皇緩緩躺倒。
閉上雙眼,重又睜開。視線緩緩掃過屋內,長吁一口氣。
看樣子,她還要多活幾年。
「真是不想留在這啊。」
比起困在王宮裡,每日看議員們爭-權-奪-利,勾-心-斗-角,她更喜歡走上戰場,指揮星艦橫掃宇宙。
登上王位之初,她就知道,自己不適合這個位置。
只是木已成舟,被城主們推舉,根本沒有退路。
「真是……」
如果可以,她寧願讓出皇位,到艦上坐一名指揮官。
白珝不願意接任,沒關係。
城主們都在,戒指一扔,誰接住算誰的。
無奈也只能想想。
真敢這麼做,別說王城內反應如何,回到族中,長老們會揮舞翅膀扇死她。
羽皇不能扇,退位的就沒那麼多顧忌。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還是多活幾天吧。」
廚下動作很快,噴香的烤肉迅速送上。
羽皇拋開心思,甩開腮幫子,堆成小山的烤肉飛快消失。
吃完五盤,摸摸肚子,沒飽。
「再來兩盤。」
下肚之後,依舊沒飽。
「再來三盤。」
「陛下,您吃三隻了。」
「三隻?不多。以前我能吃八隻。」
侍從一個踉蹌,差點盤子脫手。
說好的控制食量呢?
「對了,」羽皇咽下烤肉,道,「你去行館通知各位城主,我病好了。明天有空都過來一趟。」
大家見個面,該說的事情說完,也好各回各家。
「陛下,城主們不在行館。」
「難道走了?」羽皇愣住,「我眼瞅著就要死,皇位沒有著落,怎麼說走就走?」
侍從汗如雨下。
陛下,您能靠譜一回嗎?
「陛下,城主們沒有離開,只是不在行館。」
「那在哪裡?」
「星艦。」
「這樣啊。」
咬著烤肉,羽皇皺眉,心思逐漸飄遠。
為什麼離開行館?
這其中有什麼她不知道的?
「算了,先不管這個。你明天去通知就是。」
「遵命。」
吃下五頭異獸,羽皇打了個飽嗝,總算心滿意足。
下床慢慢走了兩圈,感覺失去的力量逐漸恢復,不由得生出喜意。
翌日,城主們得知消息,再度前往行宮。作為林城城主,黑鷹也在隊伍之中。
見到氣色轉好的羽皇,多數城主面露驚訝,鳩鴿立刻紅了眼圈。
「陛下,您能恢復真是太好了!」
羽皇點點頭,感謝各位城主前來。同時表示,她暫時死不了,諸位可以各自回城。等她下次死再來。
「耽誤大家時間,實在是不好意思。」
城主們無語,再次刷新對羽皇的認知。
當初怎麼就鬼迷心竅,推舉她呢?
真心想不通啊。
重要事情說完,城主們告辭離開,準確啟程返航。
白珝被留了下來。
「白城主慢一步。」
黑鷹城主懷著不安,臨走之前,向身後看了數眼。無奈羽皇單獨留下白珝,門關起來,有安全官守衛,壓根沒法探聽。
事實上,這種擔心很有道理。
羽皇留下白珝,為的就是要將他拍死。
「我一直懷疑,這次病得很奇怪,肯定有人在背後暗算。現在,我更加肯定這點。」
「陛下,您有懷疑對象?」
「有。」
白珝挑眉。
「鷹乾。」羽皇半點不避諱,直接拋出黑鷹城主,「除了他,我想不出別人。」
她醒來后發現,房間中有了細微變化。病因很可能就在這裡。
為此,族人之外,她甚至不敢相信王宮侍從。
「我想請你幫忙。」
「陛下,我不是議會成員。」
「我知道。」羽皇無奈的嘆了口氣,「可我只相信你。」
「為什麼?」
「因為那隻黑鷹惹過你。」羽皇很認真,半點不像開玩笑,「事實上,你讓他活到現在,我很吃驚。」
「……」
「不過這樣也好。」羽皇道,「我可以自己動手。」
白珝沒說話。
「我沒有證據,不可能馬上動手。但是,只要我能恢復過來,早晚能收拾了他!」
「您希望我做什麼?」
「林城和石城暗中有聯合。」羽皇加重聲音,道,「我支持你,狠狠收拾那群恐鳥。」
砍斷兩城之間的聯繫,一天照八頓收拾丫的!
「陛下放心,我會的。」
「謝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白珝笑了。
面對這樣一張臉,羽皇再次嘆息。
「不能和你生蛋,畢生遺憾啊。」
「……」和角雕談正事,果真有些困難。
接下來的幾天,羽皇迅速恢復,一日比一日健康。
或許是生病的後遺症,飯量陡然暴增。
計算每日消耗,角峰心存擔憂,陛下會不會撐破肚子。
城主們陸續啟程。
白珝留到最後,遲遲沒有動身的跡象。
黑鷹城主明白,對方在等他兌現「承諾」。
為儘快送走這尊瘟神,鷹乾以議長的身份,向議會提交羽城船塢被毀一事,並督促議員儘快做出決議。
「修復船塢的費用由石城承擔。在規定期限內無法足額賠償,以原始星抵償。」
「冠鶴負全部責任,立即送往採礦星。」
「作為懲罰,提高對石城關稅,限制貿易。」
「非經許可,石城星艦不許進入羽城邊界。如有違反,可以挑釁為由,予以擊毀。」
議員們從未如此高效。
議題提交當日,就拍板做出決定。
接到消息,烏檀猝不及防,差點氣得吐血。
黑鷹明擺著把自己賣了!
什麼叫出力不討好,卸磨殺驢?
這就是!
「烏主,我早過說過,那些鳥不能相信。」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無法貿易,雛鳥們吃什麼?」
「是限制貿易。」
「沒差!」
「域內不能交易,還有其他星域。」
「可最近的兩條航道,都要穿過羽城邊境。」萬一被炮轟怎麼辦?
「那就繞路。」
「沒那麼多能源礦石……」
你一句我一句,恐鳥和隆鳥們爭執不休。
烏檀捏扁通訊器,額角鼓起青筋,砰的一拳砸在桌上。
「行了!」
兩字帶著怒火,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許久,才有一隻恐鳥壯起膽子,小心問道:「烏主,您看這件事怎麼辦?」
勉強壓下火氣,烏檀沉聲道:「派運輸艦出去,能交易多少就交易多少。」
「是。」
「實在不行的話,派人去這幾顆原始星。」烏檀打開記錄儀儀,展開一幅星域圖。
「烏主,這是林城邊境。」
「我知道。」
鷹乾不講規矩,痛快把他賣了,就別怪他從背後捅刀。
眼看雛鳥要斷糧,什麼兩城聯合,兩族友誼,見鬼去吧!
「羽城的賠償怎麼辦?」
「還有冠鶴,要不要救?」
「先解決食物問題。」烏檀道,「無論如何,不能讓雛鳥餓肚子。」
時間太緊,與其七拼八湊,不如放棄一顆原始星。
空間站傳回報告,幾顆原始星的狀況都很糟糕。
乾旱逐日加劇,沒有半點緩和跡象,資源幾近枯竭。
這樣的星球,早晚會被廢棄。賠償給羽城,半點不覺心疼。
說不定,還能-惡-心一下那群愛炫羽毛的。
「艦船開啟隱形裝置,靠近原始星附近的空間站,立刻以火力覆蓋。」
「烏主,萬一暴-露身份,恐怕會引起戰爭。」
「不用擔心。」烏檀冷笑,他比白珝更了解鷹乾,「那群黑鷹愛玩陰謀詭計,絕不敢挑起戰爭。」
惱怒鷹乾的背信棄義,烏檀決定撕破臉。
你不仁我不義。
讓他賠償?
行。
林城不能置身事外,也得割肉放血。
對黑鷹來說,災難遠不止於此。
收留海雕的衛星城,被羽城「保護」起來。實在撐不下去,唯有交出白頭海雕,允許艦上人員登陸。
通訊恢復之後,得知城主早已低頭,衛星城指揮官沒有鬆口氣,只覺得悲哀。
看到走出飛行梭的金雕,海雕們徹底心涼,全部低下頭,表情木然。
「林城星艦擅自炮擊,損壞羽城空間站,強行登陸採礦星,理應道歉並作出賠償。」
一碼歸一碼。
交出海雕不算結束,黑鷹必須付出代價。至於損失的星艦,完全不在考慮範圍。
林城先開炮,羽城只是反擊。艦毀人亡,只能算你倒霉。
過半城主站在鴻鵠一方。
黑鷹城主再不情願,也得拿出十艘星艦,大量礦石及兩座衛星城,作為對羽城的賠償。
饒是如此,仍被金雕說風涼話。
「白城主寬宏大量。換成是我,絕沒這麼便宜!」
黑鷹氣得發狂,也只能拚命運氣。
白珝眯起雙眼,微微勾起唇角。
事情就此了結?
未必。
羽皇恢復健康,卻沒有罷免黑鷹的議長職務。
接下來的時間,王城會變得異常熱鬧。
羽城能夠暫時擺脫麻煩,他也會有充裕的時間,陪伴那隻鸑鷟長大。
星艦離港,白珝獨自站在二層甲板。
長睫低垂,俯視整座王城,氣質異樣沉靜。
灰域
依照秦寧提示,潘特心懷忐忑,打開交易系統,定位紫域宿主蝮青。
「您好,尊敬的蛇族。」
身在食物鏈低端,哪怕級別高於對方,潘特也十分客氣。
「你好。」蝮青吐出蛇信,「你們找我有事?」
「是的。」潘特謹慎道,「我希望能和您交易武器。」
「武器?」蝮青面露驚訝,「你要武器做什麼?」
見蝮青沒有馬上拒絕,潘特心知有門,三言兩語道明情況。
「你是說,那隻黑域螳螂搶劫了你?」
「是的,他帶著行軍蟻,洗劫了我的船隊。搶走貨物不算,更綁-架了所有船員。我想報仇,希望您能交易給我武器。」
「沒問題!」
教訓那隻蟲子,蝮青百分百樂意。
「你們需要什麼,巡航艦,運輸艦,激光炮,粒子炮,激光槍,我全部都有。」
「您能接受什麼貨物?」潘特道,「我只有魚肉,一條獸腿和青域調料。」
猛七拍了他一下,潘特又加上寶石和珍珠。
「我都接受。」
蝮青很痛快,立即將巡航艦提交系統。
「價值不符。」
改成運輸艦,激光炮,粒子炮,始終無法交易。提交激光槍,白光才終於亮起。
吃下一塊魚肉,蝮青問道:「這是藍域的細鱗魚,還很新鮮。你們見過藍域宿主?」
「是的。」
「我醒來的消息,是從他那裡知道?」
潘特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點頭。如果給秦寧造成麻煩,他會相當愧疚。
「我沒有惡意。相反,能教訓那隻蟲子,我很高興。」蝮青道。
潘特和猛七同時鬆了口氣。
「你們手中的貨物,不適合直接交易。」說著,蝮青將魚肉撕成長條,蘸著調料送進嘴裡,「我聯繫秦寧,和他交易武器。你們再同他進行轉換貿易。」
同樣的貨物,在不同星域價差很大。
例如寶石和珍珠,在紫域乏人問津,根本賣不上價錢。換成藍域,價格卻相當不錯。
轉換交易會增加費用,但比起現在,節省下的照樣是天文數字。
打個比方,用相同數量的貨物,潘特能同蝮青換取激光槍。經過秦寧轉手,粒子炮不成問題。
經過這筆交易,蝮青已成為中級宿主。
以他的交易年限,早該升級。礙於蛇族習性,才拖延至今。
如今,為讓林克吃下教訓,他不介意勤快一回。
於是乎,秦寧又在睡夢中被吵醒。聽到蝮青轉述,半晌沒說話。
從星際交易商淪落成二道販子,他果然沒有高大上的命。
看到蝮青拿出的貨物,秦寧不禁一愣。
這些紫域礦石,竟和貝殼中發現的極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