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硬糖少女(9)
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當方金烏說完那句「你到底要不要還帳」的話后,天黑果斷跳了出來。
但是,如果早知道她用來對付丁秘書的方法是——給你一個巴掌,完后再給你一個巴掌……那他說什麼也不會叫她出來。
「你打我?!」瞪大眼,捂著半邊臉的「小丁」用一種完全見鬼了的表情看尤天黑。
「啪——」又是一巴掌。
「小丁」立刻捂住自己的另半邊臉,「你居然還敢打我?」一臉的不可置信,彷彿還未從被打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天黑甩了甩用力過猛的手腕:「對不住哈,手有點抖。」
「啊——」總算回過味來的「小丁」開啟抓狂模式,瞬間飆起了高音,配合著跺腳的動作,在又一輪的高八度后終於完美收音。另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一米八的壯漢轉眼間就倒在了方金烏的肩頭,完全是用生命在向我們演繹什麼叫做「巨鳥依人」。「蜀黍!你看她你看她啦,把人家臉……」
可話音未落,就聽得又是「啪——」的一聲脆響。
「好好說話。」伴隨著這記巴掌落下的還有天黑義正辭嚴的聲音。
這下「小丁」徹底爆發:「尤、天、黑!你丫膽兒肥了是吧?」一口字正腔圓、擲地有聲的北普。
要不怎麼說欠抽。瞧瞧,這中國話說的多好啊。
可代價就是——他們彼此拽著對方的頭髮,猶如市井潑婦一般撕扯起來。
論硬體,目前,一米八的「小丁」略佔優勢:「你打我是幾個意思?你打我是幾個意思?你打我是幾個意思……」
可惜,他開啟的碎碎念模式太煞風景。
「打你是因為你又頑皮!忘了自己是什麼嗎?你是鬼啊!」天黑恨不能就此將「他」打醒,「難道你以為,做鬼就可以不守規矩?想什麼時候鬼上身就什麼時候上?你到底還要我說多少遍?人鬼殊途!人鬼殊途!」
「都說了這次不怪我!是他自己偏要撞上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追我的叔叔,誰要撞鬼我也攔不住!再者,他印堂發黑,身上三火滅了兩火,我瞧他八成心有邪祟,一副短命相,你說這倒霉催的不撞鬼誰撞?並且!以我的品位,即便是做鬼,那也絕對是一隻有節操有理想有追求的鬼,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可以將就的!」
直到現在方寶寶才明白,就算是離開了軀殼的束縛,靈魂自由飄蕩,可她依然無法真正做到隨心所欲。
因為活人有活人的規矩,亡靈也有亡靈的禁忌。
就好象鏡子的兩面,鬼魂永遠只能存於背光的一面。
想要打破界限,除非找到可供依附的宿體。
如果唯物來講,成為宿體的條件取決於磁場間產生的共振,只有當共振的頻率達到一致才能產生附體的能量場。
而唯心來講,則是——咱倆得要有緣。
不過,有緣起終有緣滅,一旦能量被轉換或是中途遇到更為強大的外力干擾,鬼魂便會消失。
所以,附體沒有那麼簡單。
「說這麼多?那你到底是走,還是不走?」天黑抓住他的頭髮。
「走。但不是現在!」
「那就是不走?」天黑手上使力。
他立刻吃痛的鬼叫起來。
天黑:「方寶寶!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你總這樣越界,真的很討厭!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放手,小丁的頭髮就要被你揪掉了!」
天黑不為所動:「那你走不走?」
這人還討價還價起來:「你先放手,我就走!」
「不!你先走我再放手!」
「尤天黑你這個死女人!你到底放不放手?」
天黑斬釘截鐵:「不放!」
「好!那就別怪我也心狠手辣……」
「啊——我的頭髮……好痛!方寶寶!你來真的?!」
方金烏終於忍無可忍,他低吼一聲:「都給我住手!」
可惜,晚了。
只聽得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休息室的上空——「你……你……」你竟然作弊?!痛的幾乎說不出話來的「小丁」雙手捂著襠部,一臉悲憤的瞪著尤天黑,「我……終於了解……什麼是蛋疼的滋味。」
說完這句話,他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
這天下班回家,天黑從包里摸出鑰匙準備開門。
冷不丁,一張慘白的鬼臉出現在眼前,頓時嚇了她一跳。
定睛看去,原來是兩天不見的方寶。
這姑娘自上回附身小丁,被天黑踢了一腳,誰知正中命根,就再沒同她說過一句話。如今剛一見面,張嘴頭一句就是:[幫我個忙唄。]
天黑換了拖鞋,手裡提著剛買的菜走到廚房,頭也不回:「附身的事免談。」
[放心!這次,我不上你的身。我只想借你的嘴傳個話。]
天黑瞥她一眼:「什麼話?」
[讓我叔叔明天不要出門。最好哪兒也別去,就待在家裡。]
「為什麼?」
[我怕他會出事。]
「能出什麼事?」
[人命關天的事!]
天黑系圍裙的手一頓:「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出事?」
[你忘了?我是鬼!]
斜她一眼,天黑反問:「做鬼就一定什麼都知道?」顯然對她的話充滿了懷疑。
[別管我怎麼知道。你就說這個忙,你到底幫不幫?]
天黑正在水龍頭下洗手,一直等到洗完,這才不緊不慢的說:「幫忙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不許再鬼上身!上誰的身都不可以!」
[我當是什麼事。行!答應你,以後再不上任何人的身。]
「真能做到?」天黑半信半疑。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有違約……]她轉了轉眼珠,[如有違約,大不了下次你再也別幫我!]
天黑暗暗思忖:管她真話假話。只等過了明天,自己去林姨那兒取來新做的圖瑪,再不用擔心會被鬼魂鳩佔鵲巢。
於是,摸出手機來準備給方金烏髮簡訊,「那我要怎麼跟他說?」
[怎麼說都行。只要讓他別出門!或者出門別去人多的地方就OK。]
想了想,天黑編輯簡訊:方先生,閑來無事替您卜了一卦,發現閣下近來流月不利,為防有血光之災,還請明天務必不要外出!
然後按發送鍵。
五分鐘后,方金烏回了她一條:尤小姐忘了?一周前在我家中已見過血光。
額,這個……一腳把女人的月經血踢出來,大約也能勉強算做血光之災吧。但是,她要說的不是這個好不好。
天黑忍住快要吐血的衝動,繼續給他發簡訊:您的侄女讓我轉告,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如果非要外出,切記一定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這次,他回她:你是在提醒我這一切都是鬼話?謝謝。
天黑嘆了口氣,鬼說的話可不就是鬼話。反正她言盡於此,信不信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卻發現方寶寶一臉懨懨,天黑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確定,他真的會出事?」
[我也說不清。總之,我感覺……很不好。但願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但凡涉及到方金烏,方寶寶就不能自已。天黑未免好奇心起:「你叔叔到底有什麼好?讓你這樣心心念念放不下。」
沒想到卻換來姑娘的一記白眼:[你見過誰家的叔叔能有我家帥?]
天黑「哦」了聲:「原來是因為帥。那從本質上來講,其實你這個和追星沒有區別,因為明星也很帥。」
[他們又不是我叔叔。]
天黑有點搞不懂她的腦迴路:「那你究竟是因為方金烏是叔叔,所以喜歡他?還是因為他帥,所以喜歡他呢?」
[這個有關係嗎?反正,我叔叔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譬如?」天黑攤手。
[我十歲之前的頭髮都是他給我梳的。沒有人給我講睡前故事,他給我講。沒有人陪我玩,他陪我玩。教我打冰球,我總是打不好的時候,他就一遍又一遍的教我。我怕水不敢參加校游泳賽,是他幫我戰勝了心理恐懼,一直鼓勵我堅持到最後。我急性腸炎,他半夜開車送我去急診。我不肯吃藥,他就唱歌哄我吃。在英國,每一年我的生日,他再忙都不會忘記給我煮一碗長壽麵。他還會做我最喜歡吃的料理……]
「所以,你為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天黑忽然想到那個關於自殺的傳聞,「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對他的這種感情根本就不是愛,而是習慣。」
[我沒想要真死!我只是,想要嚇唬他們一下!]
「他們?」
[我爸媽、爺爺……還有叔叔。他們總說我錯了,可我就想不明白到底錯在哪兒?我叔叔他甚至都不願再見我。所以,有一天趁保姆出去買菜,我就偷偷爬上窗檯……我只是想讓他們放我出去。誰知道陰差陽錯,一不小心我摔了下去。原本那樣的高度根本就死不了人,偏偏落地的時候胸口被一把除草的鐵鏟直接貫穿。]
這麼說,姑娘很倒霉。
天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想了想:「我小時侯,有個鄰居妹妹特別喜歡吃雪糕,可她的媽媽總是不讓她吃,因為雪糕吃多了會拉肚子。於是,她就暗暗發誓長大了一定要嫁個賣雪糕的人,這樣就能天天有雪糕吃了。後來,很多很多年過去了,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她,才知道她已經結婚,丈夫是位建築工程師。你瞧,她並沒有像小時候說的那樣真的去嫁一個賣雪糕的人。但是雪糕,她依然還是很喜歡吃。所以我想,也許你和她一樣,你們喜歡的都僅僅只是雪糕本身而已,跟那個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