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結局
在得知宗策的想法之後,寶琢發現自己前所未有的放鬆下來。雖然她不完全相信對方會信守承諾,但這不妨礙她從中窺探他的真心。再加上宮廷幾乎所有的秘密副本都被她解鎖,她覺得是時候靜下心來寫點東西了。
於是每每宗策來找她,都會發現她時而在紙上奮筆疾書,時而神遊天外,問山薇,只說娘子這是要寫話本子。他初時倒覺得不錯,他喜歡看話本子,她喜歡寫話本子,天作之合!
等到他察覺寶琢一投入她的創作大業,就萬事不沾身,且懶得搭理他之時,立刻變得不樂意了。
尤其是他生辰這一日,宮裡因為陛下壽誕早早忙開了,妃嬪無不苦心打扮,絞盡腦汁去想一些別出心裁的禮物,就連底下人都有孝敬,只有她一個沒有任何反應,成日坐在桌案前,日也思,夜也思,思她話本子里的人物故事。宗策一時想去提醒她,一時又希望她能自己想起來,氣惱之餘,乾脆甩手同樣不搭理她了。
因去年是宗策出面過的生辰,今年便要輪到宗政了。宗策生悶氣去了密道待著,一個人過生辰很是可憐。
偏可巧,往年都無事,今年卻出了亂子。
晚宴前照例有一場運動健身的活動,姑且算是熱場子,今年陛下定了蹴鞠,誰知就有人不長眼,一腳球踢飛出去,正中皇帝!隨扈侍衛大驚,只當是有刺客,現場即刻混亂了。
寶琢再宅也要參加皇帝的壽宴,她發現情況后立刻去找了德碌,詢問情況。
德碌忙得焦頭爛額,勉強分出心神答她:「陛下還好,隻眼下恐怕無法主持局面……」
寶琢心裡早有個主意,不過存著私心,沒有立刻提出來。這會兒看他們疲於奔波,不由道:「我去叫阿策來。」說這話時,她聲音壓得極低,名字又含糊過,往下也再沒說別的,德碌卻馬上明白了。
他一拍額頭:「娘子說的極是,都是老奴忙糊塗了。」
當前這樣的局面,請大殿下來再好不過。原是該二殿下強撐著去主持,可是不免叫人擔心他的傷勢。
「那就勞煩娘子走一趟了。」
宗政被轉移看傷的地方里有密道,寶琢假借留下照顧的名義,從密道里一路跑過去。宗策曾給她看過圖紙,這東西不能隨身留著,她一個路痴硬生生背了好幾天,才把圖背住了,再加上宗策帶著她實戰走了幾遍,總算是沒有走丟。
密道的小房間里,被尋找的那個人正百無聊賴的翹著腿看書。
有人在密道里跑動的聲音自是被他收入耳中,隱約聽出是誰,他嘴角上翹了幾分。
寶琢不知,微微喘著氣上去叫人,誰知在靠近時他猛地把書一偏,露出臉來盯著她,把她嚇了一跳。
「現在知道來找我了?」他側翻過身,一手支著腦袋,裝作繼續看書的樣子,「晚了!」
寶琢一愣,旋即翻了個白眼,簡單粗暴地去拽他,「晚個鬼,快起來,阿政出事了!」
陡然聽見,他猛地翻身坐起,「阿政怎麼了?」
寶琢小小地「哼」了一聲,說不出心裡什麼感覺,卻不敢耽誤事情,只簡單地把經過和他說了一遍。
之後的事情自有宗策來安排,控制住局面,命神策令審問肇事者,安撫人心,一通忙下來也是累得夠嗆。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這事還真就是一個烏龍,與刺客陰謀無關,犯事的人得知自己踢中了陛下,險些沒暈過去,顧不上自己的安慰,反而一個勁為家裡人求饒,還讓簫鈞踢了一腳,沒好氣的說:「你當我們陛下是暴君嗎?動輒誅你九族?」
宗策忙完回房,發現一個巨大的「驚喜」。食案上擺滿了熱騰騰的飯菜,只是從菜色中可以看出不是平常吃的,顯得很樸素,像是平民百姓家中的常菜。
他挑了下眉,尚且來不及問人,就有人從身後撲過來。他下意識地閃身,誰知來人像是摸透了他的脾氣,跟著腳一收,轉向撲了過來。
熟悉的芳香入鼻,他頓住腳,側轉身把人抱住了。
她笑嘻嘻地抱怨,「還想嚇你一跳呢。」
「哼。」他還沒忘了之前的賬呢,並不理她。
寶琢是誰呀,實乃厚顏無恥之輩,愣是假裝不知道自己乾的好事,就趴在他懷裡沖他粲然一笑:「阿策,生辰快樂!」
「我親自燒了菜,你不是不能吃辣嗎,我發現芹菜、胡蘿蔔和洋寧果幾樣東西絞出汁來辣舌頭,又健康營養,你可以嘗嘗看。不過它有點甜甜的,以後我再看有沒有鹹的做法……」
她絮絮叨叨的模樣,就像平民百姓家的小妻子,使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他習慣性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權作解了氣,「知道了。」說完,拉著她坐下,準備驗收自己的生辰禮。
這些菜看著其貌不揚——大概是因為她不懂得裝飾,味道卻很好,與他往常吃的全不一般,像是用了特殊的烹制之法,倒是讓他刮目相看。
寶琢本是很緊張,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怎麼樣,好吃吧?以後就算沒有御廚在,我也完全能養得起你,我們可以……」她原還霸氣的翹著嘴角得意,忽而頓了一下,沒說下去,只偷偷看了他一眼。
宗策彷彿是沒有注意到,津津有味地把飯菜都吃完了。
*
山薇發現娘子近來很憂愁,打陛下壽誕過後,她無心再寫什麼,成日就是托著下巴遠望,那眼神,好似能看見宮牆外的畫面。她本想著還有陛下在,好歹能勸幾句,誰知陛下也幾乎不來了,好在不曾去別的宮裡,大約是忙於政務。
又一天日落,晚霞漫天,寶琢收回胳膊從發獃中回神,準備睡覺。
山薇已經鋪平了被褥,服侍她洗漱后就退了下去。
她躺進去閉了會兒眼睛,睡不著,抱著被子翻了個身,猛地一道黑影撞進眼睛里,她嚇的要驚叫起來!
黑影捂住了她的嘴巴,「是我。」
「阿策?」她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你裝神弄鬼幹什麼?」
寶琢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借著月光看清了他的輪廓,就見宗策笑眯了下眼,忽而問她:「走不走?」
「咦?」
「私奔。」他伸手掐了一下她軟乎乎的臉。
寶琢瞬時間清醒了!
「不走?」
「現在???」
他好笑,輕描淡寫地點出她前段時間的心緒,「你不是一直在擔心我說謊嗎?阿政出事那天我就看出來了,你擔心我因為這件事,會放棄之前的想法,是不是?」
畢竟孿生子的好處也顯而易見,兩個人一起能夠互相照應,在出事故的時候體現的更加明顯。
「我……」她被噎了一下,沒否認。
「所以啊——」他苦惱地嘆了口氣,「我這段時間日以繼夜的處理手頭的政務,為之後做布局安排,就是怕你等久了變心。到時候你轉身投入阿政的懷抱,我可怎麼辦?」
寶琢捶了一下他:「少開玩笑!走走走,現在就走!」
她沒有多問原因,為什麼是今天,為什麼是夜裡?甚至沒有通知她,給她準備的時間。但自他提出要走的計劃時,就有一股血液上頭,霎時興奮非常的感覺。
相比較起來,臨時收拾東西的煩躁情緒都不算什麼了。
一直到他們坐著馬車離開宮城,寶琢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她真的出了宮?
她輕掐了下自己的臉,又重重掐了一下宗策的臉,直到他疼叫出來,才發現這一切都是真的。
歡欣之餘,反而開始擔心起諸多問題來,比如:「你走的這麼突然,和阿政說了嗎?」
「當然沒有。」宗策揚眉,「事事都說清楚了還怎麼走?」
「那……」寶琢猶豫。
他洒脫地笑了下,「放心,就算不說,他也知道。」
孿生子的默契嗎?
寶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挑開帘子,向後望向城樓。
天剛亮,筆直矗立的城樓亦籠著蒙蒙的光,她看著它漸行漸遠,那一段記憶,彷彿也就此深埋。
*
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城樓之上,亦有人遠望著他們。
宗政眉目冷峻,「他走也不與我說,以為我就不知道了?」
「陛下英明神武,與大殿下心有靈犀,自然是知道的。」後頭德碌給他披上披風,躬著身笑道。
「罷了。」宗政的唇角卻幾不可察的微微勾起,又搖了搖頭,「回去吧。」
目送一程,足夠了。
德碌附和:「是,風大了。」
他像是認同了德碌的說法,轉身準備離開,只在最後又深深看了一眼。馬車遠去,承載著兄長夢寐以求的生活,而他,終也有自己的宏圖。
他們是孿生子,並肩走過數十載,命運卻在這一刻開始變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