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錦緞
門后是間空曠屋子,樓華示意眾位解下披風,就爐火烤熱身體這才掀開厚重維幔門帘。門帘后若大的屋子整齊有序擺滿木架,木架上是層層疊疊的用來承放蠶的竹席。天冷自是沒有蠶的,樓華稍微介紹兩句便領著一眾繼續往裡。根據現代工場改建的屋子,從分蠶繭品質到規類,一系列的流水線工程到最後統計,品質規類爾後貼上封條送到另一間屋子抽絲製作成原絲。
分工明確,有條有理,每一道關卡有數據為證,絕不會出現數據混亂的情況。
裴勝笑下:「這要查起賬來就方便了。」
緋公公不語,臉上閃過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潔白無暇的原絲送入另一間屋子染色,不像常人織成布再染爾是一根根染,染出的色鮮艷明亮勻稱光滑,不用摸就知道是上品。
「先染色再織布,那不是很容易造成色彩不均?」除非是那種為了配合刺繡花紋特意弄成色彩不均,其餘絲綢都追求色彩均勻才對。
「這些絲並不是以常法織成布,而是織成錦。」
「織錦?」裴勝揚眉。大元朝以前也有織錦,只是色彩單一圖文單調且加上用時頗久並不受達官貴人喜愛,最後被越發精湛的刺繡工藝逼出歷史舞台。
樓華自然知曉織錦曾經敗北,也不雄辯,領著一眾穿過走廊來到另一間上鎖的屋子。門上兩把鎖,樓華樓明掏出手上纏的鑰匙打開,爾後推開厚重門扉。
屋子空曠,特意吊高的頂開了四個天窗,天窗以琉璃瓦築就,爾後幾面怪異的碩大銅鏡固定在各個角落,屋子中間擺放著四架高有十幾尺的大型織機,牆面琉璃窗下分成小格的柜子上堆放著之前染好色的各色絲線,每道絲線都有代號標記色號。
樓華拍手,立有僕人湊到銅鏡那調整角度,就玻璃天窗投下的光線經過好幾面銅鏡的反射放大,最後分別投向四架織機。另有八個年輕奴哥兒一字排開向眾人施禮,爾後其中四位爬到織架上面,另四位坐到織架前,隨樓華一聲『開始』,伏首開始織錦。
四架織機上本有織就一半的錦緞了,那雍容大氣的圖樣花紋用明艷鮮亮的彩絲織就出來,炫耀奪目栩栩如生有如鬼斧神工般,有那情不自禁的人立時就想上手摸。
「徐大人住手!」樓華忙阻止,揖手道:「織錦需全神貫注心、手、眼合一,半點差錯都可能造成織錦失敗,是以還請徐大人只看就好。」
被叫住的徐大人一臉心有餘悸的把手收回來,其餘想上手摸的立時息了心神,並且退後一步。
喝退想上手的人,樓華這才介紹大型織機的操作原理,當然是簡介版的,只是這簡介版也讓人聽的雲里霧裡就是了。
也沒聽明白的裴勝直接問結果:「多久能織就一匹?」
「兩個織工合作,一天織四個時辰,花色複雜的,比如這種,」樓華指著面前織的這匹圖樣為花開藥勺道:「用色有二十來種,葯勺有二十七朵,襯色的葉片有六十一片,一年零一個月才能織就一匹。若用色、葯勺、襯葉皆減一半,十一個月到可以織就一匹。」
聞言,裴勝也是作舌:「如此,寸布寸金都不為過了。」
「怎麼不延長織布的時間?」如此精美華貴的錦緞一年多才能出一匹,確是頗為可惜。
「之所以只安排四個時辰,一是讓織工精神飽滿,可以全神貫注進行手上工作,二也是因為光線問題,三是想保護織工的眼、手。每個織工一上機架必需要心、手、眼三者合一全神貫注織錦,長久精神高度集中必會造成損傷。勞逸結合一松一馳才能讓織工全心工作,如若不然,織工會出現差錯不說,一個織工的織錦時間十年也就到頭了。」培養一個織工不易,每天壓榨只能織十年跟合理運作時間長久二三十年,傻子都知道選後者。
織機介紹完,樓華領一眾到旁邊,那廂樓玉珠與樓明打開匹織好的雲紋錦緞供一眾賞欣。
瞧一眾想摸又不敢摸的驚嘆模樣,樓玉珠笑道:「眾位大人可以上手摸一摸。錦緞跟綉品最大的區別就是錦緞沒有針角,排布嚴密,不會輕易勾絲塌線。」
聞言,裴勝及緋公公上手摸了摸,曉是見多識廣的兩人也不得不誇一句鬼斧神工了。
那廂有四個奴哥兒捧了四個錦盒來,錦盒內承放著四匹圖樣各異的錦緞。樓華道:「這裡四匹錦緞及四位織工,勞煩緋公公上奉皇上。」不是他們小氣,通共成品也就五匹,之前打開一匹供人欣賞,唯剩四匹了。隨即遞出手上鐵盒:「這裡是織機的圖樣及織法,也請緋公公一併上奉皇上。」
織機與織法不用想都知道從研發到製作所費不菲,之後更是只下金蛋的母雞!如此價值千金的東西說上貢就上貢?難道他們不想做這生意賺錢了?
「不瞞緋公公,這法子研發出來我們就沒想過做織錦的生意。」
織錦一事是樓玉珠開的頭,用曾經看過的記錄片中的法子引導工匠製作的,不做這生意到是一家子商量后的結果。一是織錦的確太過複雜又勞命傷財,靠它賺錢是賺錢但太過打眼,與『功德樓家』這名聲不合;二是無人繼承。樓承義夫夫不是經商的料,樓華肯定入仕,樓明就算不走仕途估計也玩不轉這些,樓琛拜穆老門下走仕途是妥妥的,剩下的樓玉珠是哥兒以後總要出嫁,總不能管本家生意一輩不是?
「有原料絲綢的生意就已經足夠了。」一年有個幾萬兩的利潤就夠三房用了。
聞言,不知三房考量的人只道他們深明大義不圖富貴。
緋公公深深看眼樓華,笑道:「樓知事當真是給皇上出了個難題,就四匹錦緞,宮裡那麼多殿君可怎麼夠分?」言罷,眨巴眼睛俠促道:「不過好在這是皇上該煩惱的事,咱家只管送到。」
緋公公從小服侍皇上情份非凡,說兩句趣話不打緊,別人卻是不敢介面的。
樓華揖手行禮:「勞煩緋公公了。」
緋公公擺手表示無事。
之後一行隨意參觀了下,下山吃罷一頓豐盛午飯,資歷份量不到的得了兩匹上好綢緞為伴手禮便打道回府,資歷及份量夠的便與樓華一道送緋公公及裴勝一等由臨南灣坐船轉道上京。
臨別述話,裴勝瞧著樓玉珠眼神複雜道:「冠英定親孝國公府嫡哥兒,明年十月完婚。」他裴勝自認少年成名,一生看人無數鮮少有看錯的,不想年到中年卻看錯一個樓家,更想不到一個莊戶人家有如此造化,御賜功德樓牌被天子記在心上。他也因為上奉有功被天子欽定為景陽侯世子,出門時老父親話中的意思估計是要上請辭爵,到時他便是名正言順的新任景陽侯了,裴冠英是他唯一的嫡子,世子之名自會落到他身上。
「二哥早該定親才對,」樓玉珠笑笑,佯裝不懂對方眼中異樣,道:「只是路途遙遠,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相見不如不見,待到見識增長閱歷加深如今的年少艾慕便會淡淡忘去,只留一縷餘溫或一縷餘溫都不余。
後悔的不只裴勝,還有李知府一等。瞧今時不同往日的樓家頗為遺憾道:「一個普通的莊戶人家卻有如此造化,皇上記不得南陽府有我李知府,卻一定記得嚴家村有個樓承義。」說罷一嘆:「若是早知,別說配老二,就是配你都是有餘的。」
李越也是苦笑。可笑的是他們當初猜測對方貪圖富貴攀附權貴,卻不想對方根本不用攀附,自己一力掙出了個親口御賜『功德樓家』,想起往日種種再想想如今情況,李越頗有種無臉見人之感。「...好在交情還在。」
在是在,但有之前的烏龍兩家情份有裂縫也是肯定的。可惜時間不能倒回,裂縫已經存在,也就盼著以後慢慢修護了。
「老二成親,讓他親自過來送帖子,到時讓你阿爹給樓少哥兒道個歉。」
「...是,父親。」
元宵十五一過,慕名前來祭拜的人才逐漸停止,這日樓華上老宅問樓老爺子關於柳家用庶哥兒頂替嫡哥兒一事。
樓老爺子眼神混濁的看著精神抖擻一身華服的樓華,再想起精神恍惚的樓文,心裡酸楚不已。看中的大房一事無成,被他拋棄的三房卻蒸蒸日上還得了天子親口御賜功德樓牌,引的上至知府下至縣丞身著官服皆來祭拜,被人津津樂道稱為美談。從小培養的大孫子考舉人失利,半路讀書的二孫子卻一往勇進考中舉人,還得天子御賜九品知事官位,入仕加把勁陞官是肯定的。兩邊鮮明的對比讓樓老爺子不無想,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呢?
樓華叫醒神遊的樓老爺子,重申問道:「姥爺的意思呢?」
「罷了罷了,」樓老爺子嘆氣:「都過去幾十年了,再追究又能追究個什麼事呢?」兩人孩子都生了四個,孫子都要娶親的人了難道還要鬧出樁休棄老夫郎的笑話嗎?
樓老爺子沒心思追究,樓華卻有心思,首當其衝就是對樓玉珠生了腌髒心思的表阿麽及那啥表哥,只是這一問卻才知早有人收拾過了。被關進大牢房的表阿麽被人一天三頓的打,那啥表哥打過板子后也被丟進大牢房,直接被人打斷了腿並且廢了,至於靜哥兒,被關進牢里才沒幾天就有點精神失常了。
得知消息的樓玉珠揚眉。三個好好的人關進去才一個多月,瘋的瘋廢的廢,這是點子有多背才會攤上這事?而且三人是親戚關係,讓他相信這是巧合?呵呵。
「想不到你這麼壞。」尋上周誠默默研究好久,樓玉珠下了評語。
正在查賬的周誠停下手上事情,抬眼看樓玉珠研究自己的眼睛,好笑問:「玉哥兒盯著我瞧了這麼久就得出這麼個評語?我到想問,我哪裡壞了?」
鄙視瞧他眼:「你敢說那啥表阿麽三人不是你讓人收拾的?」
周誠低眉喝茶,算是默認。
「一天三頓的揍,你也不怕鬧出人命。」不過於一個男人來說,那東西廢了比殺了他還難受。
周誠揚眉。他想說的是,不殺他就是讓他餘生都活在痛苦中!有些人是不能奢想的,否則便會家宅不寧一生不安!
讀懂他眉眼間意思的樓玉珠:「........乾的好。.」莫名的感覺好羞恥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