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抽絲之命
地府
「鬼獠,昔日你不肯交出半生,今日半生被奪,無能將它搶回來,便要我去幫你尋回來,你認為,我會尋嗎?」低沉而又威嚴的嗓音飄蕩在半空中。
鬼獠王咬牙跪在地上,雙手交握,冷冷地仰臉看著座上那漂浮不定看不清容貌的黑影道,「閻王,半生對鬼獠界是何等重要,如今下落不明,我且也在你管轄的範圍內,你作為我的上級,鬼獠的鎮界之寶既然不見,我又上不得人間去尋找,您,自然得幫我這個忙。」
座上的黑影定了一下,語氣更冷,「我若是不幫,你也奈何不了我。」
鬼獠王腰間的刺刀動了一下,一條雞毛撣刷地飛出,纏出鬼獠王的刺刀,鬼獠王臉一白,就見那雞毛撣將刺刀一掠而起,摔在地上。
黑無常呵呵一笑,「在大殿上,還敢帶武器,帶了武器還敢動,是想行刺爺嗎?滾下去!」
鬼獠王臉色發白,沖著座上的黑影道,「閻王,你記住,今日你不幫我,他日我若是尋到機會便毀了你這地府!哼!」
說罷,鬼獠王瞪了眼黑無常,轉身飛過火焰山,瞬間消失在地府的上空。
「爺,你別管這事,半生丟了是他鬼獠界的大事,與咱們地府有何干,你難得回來,不如一起去喝杯酒?小白成天念叨著你。」
黑無常摸著手裡的雞毛撣請示著座上的黑影。
黑影緩緩一動,一步一步走下座位,冷聲道,「把近日的文件拿到我的寢室。」
黑無常嘆口氣,認命地轉身去取文件。
「我們爺真是拚命三郎。」
閣樓里
她泡在青綠草里,味香葯涼,渾身舒暢,手心火苗漸漸滾燙,渾濁擺弄著半生,半響后,渾濁突然喊她伸手,她剛把手攤開,半生就快速地落入掌心,渾濁冷著臉十分焦急道,「你在這裡呆著,別出去,我去去就回。」
她見他如此著急,問道,「發生什麼事?」
他咧嘴笑的殘忍,「你放心,你沒事,我去去就回,我若是不在,你別出這個閣樓,半生氣息不穩,也不能隨意戴上,等我回了,你再戴,多練習隱息,鬼火至少得練至十分,記住了。」
她倉促地點頭,渾濁轉身拉了門就出去。
閣樓里一下子便安靜下來。
她盯著空無一物的手心,卻能感受到半生在肌膚里,比平時燙了許多,若不是青綠草清涼,她早就被燒傷了。
緊緊地揣著青綠草,讓那清涼貼著半生,半生才緩緩停止掙扎,但半秒后又繼續發燙。
她備受煎熬,只能忍著,想伸手去取隱息書卻發現手心太燙,無法動彈。
大約三個小時后。
她與半生斗得後背都是汗,閣樓的門猛地打開,一條渾身是血的鬼魂摔在地上,她驚得瞪大眼睛,便見渾濁進門。
渾濁將那鬼魂拎起來,用力地塞入青綠草里,陰森森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慌地從青綠草里滾了出來。
「這……這是?」
「你的替身!」渾濁將青綠草往半透明的鬼魂身上塞去。
「什麼?我的替身?」她驚恐地瞪大眼睛。
「鬼獠界現在在找半生,還出動了地府,雖然你在夾縫裡,難以找到,但以防萬一,找個替身較為妥當,讓他替你在人間行走,反正這孤魂野鬼,入不了地府上不了天界,卻又有不死的命,替你最合適。」
青綠草里的鬼魂緩緩有了人形,竟是個少年,大約十七八歲,坐在青綠草里愣愣地看著渾濁。
渾濁呵了一聲道,「醒了?剛剛那爪牙很厲害啊,還想傷我,我帶你回來可是你天大的福分,孤魂野鬼有什麼好的,不如我這半截閣樓。」
「為什麼?」他出聲,聲音清脆。
「你問她。」渾濁枯老的手指朝她一指,她一愣,便被渾濁推到浴缸旁,「好好解釋。」
如何解釋?實話實話?
她獃獃地蹲著,不知如何開口。
「你是鬼嗎?為何有身軀?」鬼魂在浴缸里舒展著身子,應是青綠草讓他舒服。
她應道,「我是人。」
「哦,可你身上的死氣很重。」他湊近她,鼻子動了動,脆聲道。
「嗯。」她屈腿坐在地上,已是半死之人了,死氣自然重了,昨日還差點被吞沒半魂。
「這既不是鬼也不是人的東西找我來幹嘛?」他掬了一手的青綠草玩弄著,青綠草能穩住陰森的魂魄,孤魂野鬼都會喜歡。
「當我的替身。」她咬緊下唇應道。
「哈?」他詫異地張大嘴巴。
「那個……」當替身,無人會願意,她欲再解釋,渾濁邁步進來,手裡拎著一獠牙面具。
她瞪大眼睛,這不是半生嗎?
渾濁舉起那面具,冷笑道,「這是次品,你手裡的才是真品,既然要當你的替身,自然就得徹底一點。」
「喂,站起來,給你個好東西。」渾濁朝浴缸里的鬼魂喊道。
鬼魂懶洋洋地坐著,未起,只說,「我叫秦瀧,不叫喂,你這老東西,沒禮貌。」
「都成孤魂野鬼了,居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渾濁冷笑,用力地將秦瀧的手掌翻開,不顧他的掙扎將半生塞進去,秦瀧透明的鬼影飄動了一下,冷眼研究了下手心,后恍然大悟道,「居然是這個東西,當她替身是代她被地府的陰差追捕嗎?」
「反正你也死不了,我這閣樓能讓你舒服,你跟她也有個伴,也不虧。」
「她是人,我是鬼,作什麼伴,別笑死我了,不過我確實喜歡這閣樓,這任務,我接了。」秦瀧仰頭,再躺回浴缸里。
渾濁轉身,捏起她的手,測試了一下,冷哼,「東夏門有人自殺,服安眠藥,準備一下,去取了那半魄。」
她摸摸被燙得發熱的手心,嗯了一聲。
秦瀧睜眼,脆聲道,「她的鬼火才八分,離81還差得遠,若有20分以上,何必去取這種可憐的魄,找正氣足的,一條殘魄抵上百條。」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啊。」渾濁掃了他一眼。
秦瀧再度閉上眼,不再說話。
「嘖嘖,掉了那麼多肉。」秦瀧在旁嘖笑。
她則疼得額頭冒汗,這次掉的是下巴的肉,圓滾滾的,在地上轉了兩圈,她忍著生疼,想撿起那下巴,被秦瀧用腳踢開。
「這麼噁心就別撿了,反正都是死皮。」說著他手心一翻,次半生現出,他往臉一蓋,與她一模一樣的臉便出現了。
「你們還在磨蹭什麼,快走。」
渾濁拉開門,喊道。
「走吧。」她被秦瀧推了出門。
屋外孤魂野鬼立即撲面而來,她揣緊手心,就怕有鬼魂看上她的魂魄,秦瀧卻自在地跳起舞來,每走一步像是在舞動一般。
她緊跟著秦瀧跟渾濁,有時她對這種生活感到絕望,但最差的不會比過去更差,至少,她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陽光底下,也可以在夜晚出門,甚至可以陪著父母。
她比誰都想活著。
東夏門位於街口的屋子,半空盤旋著漫天的孤魂野鬼,黑壓壓的一片,屋子被籠罩在死氣里,但卻沒有撕裂的陰氣。
「她是自殺的,冤氣少,你取會方便許多。」渾濁隱入牆裡,秦瀧蹲在門口啃著指甲。
她走進屋裡。
大床上躺著一名少女,還穿著校服,床頭放著一瓶水一瓶葯,她站在床尾,靜默了一會,,死去的女孩很安詳,她捏捏手心,火紅色的眼瞳燒起,手心翻轉,火苗跳躍,朝天靈蓋一拉一扯,一條黑線快速地落入掌心,她渾身一震,一股無以倫比的悲傷侵入她的肌膚,絕望無比。
她掐緊手心,那股悲傷在她身體里流竄,讓她的腿下意識地發軟,她撐著床想站起來,卻發現那女孩露在被子外的手裡捏著一封信。
她伸手去抓那封信,發現信被抓得很緊,女孩的手指掐入肉里,她咬緊牙用力一扯,信落她手裡,這時,窗外猛地閃過幾條黑影。
她衝到窗口,往外一看,就見秦瀧被兩名黑衣影子追著,那兩名黑影用手中的鐵球錘打秦瀧,秦瀧踉蹌了一下,摔在牆上,又被鐵球勒住脖子,隨後又再次被甩上半空,秦瀧噗地朝天吐出黑血。
那是什麼人,為什麼這麼打秦瀧。
她猛地轉身,沖了出去,剛到門口手臂便被扯出,「快走,那是地府的陰差,他們來找你的。」
「可是秦瀧!」
「他沒事,我們回閣樓等他!」渾濁說完不管她的掙扎,將她用力扯著,平時像枯老半死的渾濁力氣如此之大,扯得她動彈不得。
她被拖出幾個路口,直到看不見秦瀧也看不到那兩個黑影。
「渾濁,秦瀧會死嗎?他他剛剛吐了很多血!」她焦急地問道。
渾濁冷哼,將她一把推進閣樓里,殘忍地笑道,「不會,他又不是你,若是你被打那麼一下,估計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那小子,是最高級別的孤魂野鬼,不過這種野鬼也是這世間最下賤的,拿來。」
渾濁說著就抽了她手心的殘魄,一拎出來,他掃了一下,神色黑了幾分,「這魄怨氣如此大,我本以為她是自殺的,會很純,沒想到……」
「看來得凈化一下了。」渾濁拉開抽屜,找出另外一個灰色的玻璃瓶,將殘魄扔進去。
她下意識摸了下口袋裡的信。
「狗日的,你個老東西,老子被那兩個神經病打得快魂飛魄散了。」一條黑影摔進閣樓,帶進一室的陰冷,血氣衝天,她急忙上去扶住秦瀧,被秦瀧身上的黑血嚇呆了。
秦瀧就著她的手站起來,原本完整的半生如今只剩下一半,秦瀧用力將半邊半生扯下來,扔地上,淬道,「什麼鬼東西,才被打了十多下就掉了,老東西,你這半生太次了,虧你還是祭司……」
話沒說完,換來渾濁一瞪,秦瀧摸摸鼻子不再說話,倒是一屁股坐到浴缸里,問她,「你怎麼還不取下半生?戴著好看啊。」
自從秦瀧來了閣樓,這裡熱鬧多了,她抿唇笑了一下,彎腰把臉泡進青綠草里,很快半生就脫出,若入她的掌心。
她看向閉眼的渾濁,以及在青綠草里昏昏欲睡的秦瀧,道,「我先回去了。」
渾濁沒睜眼,秦瀧也快睡著,她搖搖頭,便朝門口走去。
「你身上死氣這麼濃,一出門就被撕了,乾脆在這裡泡一晚上,明天再走唄。」秦瀧猛地出聲。
她笑道,「不了,我想回去陪父母。」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