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走出校長辦公室,柳雲夕長長地舒了口氣。轉身再望一眼那扇門,「對不起,毛校長。」她知道門內的毛校長不需要這一聲「對不起」,但是她除了這一聲抱歉,還能做什麼呢?
「時間都去哪兒了——」就在她發愣的時候,手機響了。不用看就知道是夢冉,果然,夢冉在手機那頭大喊大叫:
「你簽一個字簽到爪哇國去了?要這麼久?」
「來了來了,箱子都搬下來啦?」一邊回話一邊快步下樓。
遠遠地就看見夢冉左手一個箱,右手一個袋,背上一個包,搖搖晃晃走在通往校門的林蔭道上。這個夢冉,真是能幹。柳雲夕嫣然一笑,朝她奔去。
「夢冉,拿這麼多,你真行,快把箱子給我,到車站請你吃冰淇淋哈。」
「嗯,我要星巴克摩卡星,怎麼樣?」
「摩卡星?我半天工資誒,你捨得?」
「我要你永遠記住我,所以先要讓你心痛,心痛的感覺是永遠也不會忘記滴。」夢冉一雙純凈的眼斜睨過來。雲夕一震,心真的抽痛了一下。
她知道,夢冉是一萬個不捨得她走的,但夢冉又是最懂她最惜她的。從她應聘光華回來之後,她再也沒問過為什麼,只是加倍地對她好,有空就在耳邊嘮叨陳年舊事。雲夕知道,她要抓緊時間在她走前,把她們的歲月重溫一遍,提醒自己也提醒雲夕,她們曾經的點滴,不懼怕距離,也不懼怕時間。梳離的是空間,密凝的是心靈。
「雲夕,這麼遠的路,你這麼多東西,還是我送你去吧?」剛到車站,夢冉又開始糾纏了。
「夢冉,說好的,你只送到車站,你去了,一個人回來,我不放心。」
「要不你到了,打電話叫那個喬以安主任接一下唄,你暈車那麼厲害,還這麼多行李,別把自己丟了。」
「李夢冉老師,我可不是你的毛頭學生誒,你就放心吧。」
「上次不知是誰把錢包手機都弄丟啰——」夢冉撇過頭,望著天,若無其事的樣子。
雲夕伸手捏一下她臉蛋:
「揭我是吧?揭我是吧?烏鴉嘴,又讓我丟一次錢包手機啊?」
「誒,說真的,你這次可要把喬以安的手機抄下來或牢牢記進腦子裡,萬一萬一——你還是找他靠譜。」
經她這麼一說,雲夕不由伸手到包里摸了摸,還好手機在錢包也在。從小她就有丟三落四的毛病,幾乎每次出門都要丟點東西,不知為什麼,每一處的賊都很惦記她,眷顧她。次數多了,雲夕也就習慣了,不像最初總要在心裡狠狠詛咒那個偷走她財物的賊,最多懊惱一番自怨一番再自憐一陣就沒事了。
現在夢冉的再一次提醒,還真讓她警惕起來。她突發奇想,湊到夢冉耳邊,悄聲說:「你看這裡有沒有賊?」她突然的舉動,把夢冉驚了一跳,下意識地看下四周。偌大的候車室里旅客並不多,坐著的不是盯著手機,就是打著盹,站著的顯得悠閑散漫,還有幾個抽著煙,隨處可見垃圾桶,也隨處可見煙蒂。檢票口歪著幾個檢票員,穿著制服,制服既不幹凈又不平整,皺巴巴地貼在身上,跟主人一樣百無聊賴蔫頭蔫腦。從入口望過去就是大街,街上人來人往行色匆匆。這就是2013年初秋的溫州汽車站。
「我看哪個都像。」夢冉悄聲說。
「我看哪個都不像。」雲夕慢吞吞回應。
「有到牛市的請檢票上車——」廣播突然響起。
「雲夕——」夢冉要哭的樣子,悲悲戚戚好讓人憐愛。
「好了,別這樣,又不是生離死別,國慶節我們就見面啦。」雲夕捏捏她臉蛋,雲淡風輕的樣子,其實聲音早已哽住。
無論她們如何小心呵護,小心防守,這一刻到來時,還是猝不及防地被喚醒,毫無抵抗地跌入這分離的泥潭,不能自拔。
夢冉的身影一點點變小,變小,不知哪個瞬間雲夕沒留神,那小小的身影就不見了,被人流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