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小葯妻淡櫻
阿殷心事重重,夜裡難以歇下,可身邊有阿璇在,又不好翻來覆去,只能睜著眼看著帷帳,耳邊聽著阿璇綿長悠遠的呼吸,腦子裡想著皇帝的話。
三更時分,阿殷仍然沒有入睡,她索性輕手輕腳地爬起,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屋外守夜的隨從正要施禮,被阿殷輕輕的搖頭拒絕了。
她拎著裙擺往自己的屋裡走去。
豈料剛進院落,就見到門邊倚了道身影,夜風微涼,拂起他的鬢髮,露出一雙鋒利的眉。她微微一怔,他放下書卷,神色不改地道:「再晚半個時辰,我便只好明晚再來守株待兔了。」
阿殷說:「我不是兔子。」
沈長堂笑:「你若真是兔子還好辦一些,我親自取了刀,把你的皮剝開,瞧瞧你的心到底在想什麼。」
阿殷聽他這麼一說,倒是有些惱了,一言不發便往屋裡走,堪堪繞過之際,手腕被箍住,一個打轉兒,已經落入熟悉的懷裡,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帶著一夜未睡的沙啞。
「我等了你一宿,等會還要上朝,是死是活你給我個準話。」
這一招苦肉計,顯然有些管用。
阿殷有點心疼沈長堂,說:「你想要什麼準話。」
沈長堂道:「聖上傳召你了,他與你說了什麼?要是惹你生氣了,你氣我便好。聖上不比我,脾氣沒那麼好。」阿殷一聽,瞪大眼睛道:「你脾氣叫好?」
當初在恭城,就差點沒被他的壞脾氣弄死。
沈長堂一本正經地道:「當皇帝的人,都是高高在上,脾氣自然不會好,可我不一樣,脾氣壞,為了你願意改。」
阿殷真是拿他沒辦法,好端端的就跑出句情話來,讓她的心坎軟得一塌糊塗。可她知道,這一次不是隨便哄一哄便能作罷的事情,皇帝的態度今日是赤裸裸地表現了。
她道:「明穆口中當皇帝的人,今日問了我一個問題,可我無法回答。你若想知道,何不去問問?」她無比直白地道:「我與你的事情,他早已知曉且不同意,我一直以為是身份的問題,可現在看來,並不是。」
沈長堂不由一怔。
阿殷掙脫了下,發現自己能夠掙開他的懷抱,三步當兩步地的進入屋裡,帶上了房門。
一直挺得筆直的背脊慢慢地垂下,她無力地貼在門扉上。
門后的沈長堂沉默許久,最終無聲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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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堂一走,阿殷睡得更不好了。次日清早起來時,眼皮子都是腫的,阿殷喚人取了冰窖里的冰塊,敷衍地敷了幾下,待沒那麼腫后,才讓下人把早飯送來。
她用早飯時,范好核例行過來向她彙報昨日清輝樓的情況,以及各種大小事宜。
今日范好核彙報完畢后,面色有點兒沉重,他道:「大姑娘,有一事我不知當不當講,與賭樹有關的。」阿殷一聽,道:「不是讓我們的核雕技者都遠離了賭樹?是誰明知故犯?」
范好核搖首道:「跟我們清輝樓沒關係,跟您的弟弟有關。」
阿殷愣了愣,她道:「我弟弟?浩哥兒才多大,怎麼可能去賭樹?」一頓,阿殷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常年在外經商的弟弟殷明朗,只有逢年過節才會歸家,這幾年也不知做了什麼,時常沒有消息,以至於阿殷去綏州后,幾乎要忘記自己有這麼一個弟弟了。
她問:「是我大弟弟?怎麼回事?你仔細說來。」
范好核道:「朝廷並未明面禁過賭樹,也未允許過,所以眾人都是私底下悄悄進行。近來有人在百越那邊賭樹,裝作商人運來永平,恰好遇上朝廷今早新頒下的禁令,便成了第一個殺雞儆猴的,而大姑娘您的弟弟正好在其中,」范好核輕咳一聲,道:「如今被關押在牢獄里。」
見范好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阿殷道:「有話便說。」
范好核說道:「據我所查,大姑娘您的弟弟似乎不止賭樹這一樁事,這一回不僅僅是運來永平販賣,而是開了個小型賭場聚賭,所以才正好撞上朝廷這道禁令。」
阿殷瞠目結舌。
賭樹朝廷確實以前沒有禁令,可聚賭卻是犯法的。
范好核又說:「之前曾經因為欠債進過百越的牢獄,統共三次,約摸一年半的時間,後來安分了半年直到今日。」
阿殷只覺頭疼,以前尚在恭城時,父親便好賭得很,萬萬沒想到「長江後浪推前浪」,她這大弟弟常年不歸家竟是因為進牢里了,可還年年裝作在外做生意掙了銀錢往家裡送禮,原來都只是假象。
范好核問:「大姑娘打算怎麼辦?要把人撈出來嗎?」
阿殷冷道:「撈什麼,先晾他一段時日,橫豎死不了。」待了一年半的牢獄都沒讓他醒過來,這一回不來次狠的,他又怎能記住教訓?
范好核當即明白了阿殷話里的意思。
人是要救的,但得讓他吃點苦頭。
他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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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的晌午時分,阿殷剛在清輝樓授完課,正打算歇一會時,范好核匆匆地來了。打從來了永平后,阿殷便很少在范好核的面上見到這麼慌張的情緒,她神色微凝,問:「發生何事了?」
范好核說道:「大姑娘,大事不好了。」他迅速地道:「您父母來了永平,如今正跪在我們的宅邸面前,求大姑娘您救殷明朗。我知道后立馬讓人請兩老進去,可兩老固執之極,非得跪在府邸前,說是見不到大姑娘您就不起來。現在周圍看熱鬧的人太多,兩老逮著一個人就開始說自己的苦楚,將……大姑娘您說得十分……不堪。」
爹娘在外頭痛訴自己的女兒,在這個孝字當頭的時代里於阿殷而言顯然是件極其毀名聲的事情。
阿殷冷靜地道:「立馬備車回去,你留在清輝樓里。」
范好核應了聲。
一頓,阿殷又道:「再讓人去查查,我爹娘究竟何時出發來永平的。明朗出事不過五天,恭城到永平,以我爹娘的年紀起碼要兩個月,我娘又沒帶上浩哥兒,顯然是有備而來,儘快查出這兩個月里有什麼人在恭城與我爹娘接觸過。」說到這裡,阿殷又敏感地嗅到一事:「明朗聚賭之事也查查,我不信明朗在牢獄里待了三回,第四次居然敢來永平聚賭了!」
范好核又應了聲。
阿殷這才快步上車。
回到宅邸前,果不其然,一群人圍著看熱鬧,宅邸里的隨從三兩成群分批勸說,分批擋住看熱鬧的人,這才不至於引起騷亂。
阿殷疾步上前。
不等殷修文與秦氏嚎哭,阿殷已經先一步開口:「想救人立馬跟我進去。」
殷修文道:「你先救了朗哥兒!我沒見到朗哥兒,就一輩子跪在這裡。」秦氏低著頭,囁嚅囁嚅地道:「阿殷,你救救你弟弟吧。」
此時的阿殷早已非彼時的阿殷,她沒有因為兩老的固執而著急。
她露出溫柔的笑容,喊道:「爹,娘。」
隨後,慢慢跪在兩老中間,用極低的聲音道:「爹娘跪在這裡時,可有考慮過女兒的名聲?我知道沒有,名聲已毀,我也不在乎再毀得更徹底。殷明朗是在牢里,爹娘可信再跪在這兒,女兒有一千種的法子讓朗哥兒今生都出不了牢獄?」
她明明這麼溫柔地笑著,可眼底卻是冰冷之極的寒意,令殷修文兩老不由打了個寒顫。
阿殷道:「爹,娘,我數到三,你們若不願跟我回府,我只好拿弟弟出氣了,牢里又黑又臟,不小心丟了條胳膊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殷修文立馬爬了起來,秦氏亦跟著站起。
有侍婢前來扶阿殷,被阿殷擺手拒絕了,她自己一個人站了起來,側過身,道:「爹娘,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