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翡翠蝦仁(上)
「你皇姑姑就這性子，咱們覺得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她卻能鬧到宮中上下不安……」杜少南小聲敷衍，他總不能說李萍這回是真嚇著了，相信太后也不會告訴才五歲的孫子，人會瞬間變屍體這麼可怕的事情。
小太子瞭然的點點頭，皇姑姑的確就是這性子，還記得去年他吃唐叔叔做的藕荷糕，因為母后說下午帶他去看大皇妹，他就沒捨得都吃，想帶兩塊給妹妹，皇祖母聽他這麼說是高興的連連誇他，還誇了他的母后。
結果大家正高興的時候，皇姑姑進來了，拿起桌上的新點心就吃，他想說話卻被母后給攔著了，皇祖母倒是說了這個是留給大皇妹的，可皇姑姑一聽就鬧上了，說皇祖母有了孫子孫女就不疼女兒了！
後來回到坤寧宮，母后又再三告訴他，說他皇姑姑就是長不大的小孩子，讓他凡事多讓著她，皇姑姑明明很大了……不過他後來觀察了，皇姑姑是還沒他的大皇妹穩重呢！
所以無論李萍再怎麼哭鬧，小太子都覺得不會是什麼大事。
而之所以想到去年吃藕荷糕的事，是因為……「表舅，我餓了……」小太子輕扯杜少南的衣襟，小聲說道。
他也餓了，杜少南輕咳一聲，才一本正經的說道：「太子急著來見太后，還沒有用午膳呢，皇上說讓太子在這裡的大廚房用膳。」
就算太后忙著哄萍公主，仁壽宮其他人也不敢怠慢了太子。言公公親自去大廚房傳膳，陳嬤嬤則將茶几上的點心端過來，讓小殿下先墊墊肚子。
等到杜少南和小太子就著李萍的哭鬧聲吃了午飯。杜少南正給小太子擦嘴時，李慕也帶著林雨簫過來了。
「父皇！」小太子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禮，硯台那件事也就是昨天才發生，雖然李慕沒罵兒子，但當兒子的還是不自然。
「嗯。」李慕對自己這第一個兒子十分的重視，所以要求也嚴格，老實說這與他幼年喪父心裡有陰影有關。他總怕自己哪天也突然沒了，那時候太子還小，能保護自己嗎？
所以發現小太子沒擔當。被人一挑就聽信讒言，他的確很失望，只是林太后勸他孩子還小，還能再教。你如果因為這件小事就輕言廢立。你讓廢掉的太子怎麼活？再說他現在只兩個兒子，小的還是庶出的呢。
「皇兒和雨簫也過來了？」林太后一臉倦意的從內室出來。
「母后您還好吧？」李慕一見更覺得該把李萍早點嫁出去，多大的人了，不說為母分憂，至少也別有事的地方就有她啊！
「哀家沒事，萍兒也喝了壓驚的湯藥睡著了，太醫也說哭出來就沒事了。」林太后沖兒子安慰的笑笑。
李慕問過之後卻不知該繼續說什麼，李萍到底是他親妹妹。他不能當眾說想早點打發妹妹出宮的。
「言公公告訴哀家，萍兒和少南是遇上了奇怪的事？」林太后對女兒則是又氣又心疼。遇上這樣的事的確讓人害怕，但你出去是幹什麼的？找個小女官的麻煩？還就帶了兩個小宮女，還自己往危險上撞，攔都攔不住。
「事情已經過去了，不過為防個萬一，我讓雨簫給舅舅去信，請舅舅在民間找找有沒有這方面的高人。」李慕把計劃好的事先說了一半，讓林太后安心。
「你舅舅一定有本事辦得到的。」林太后馬上就露出自信的笑容，她對自家兄長絕對有信心，因為他們母子能活到今天，李慕坐穩天下，的確全是林國舅的功勞！有這樣的哥哥，哪個當妹妹的會不自豪。
……
天色已晚，林雨簫和杜少南得在宮門關閉之前出去，兩人便走在一路。
「昨晚這個時候，林微來找過我，這事你怎麼不和皇上說？」是林雨簫先提起這件事。
「說不說又有什麼關係？」林微總不會是林雨簫除掉的，林雨簫的本事小說里早寫清楚，他是很厲害，但也在人類的範圍內，他是不會這些……杜少南心裡隱隱一動，好象有什麼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但你不說便省得我解釋了，到底是為了我好，這樣我要去小唐的店裡吃宵夜，你是和我一起去，還是回家去？」林雨簫這一說話，杜少南剛拐彎一點的念頭又拐回來了。
「我回去幹什麼，我祖母知道我在宮裡陪太子，我爹是寧可我還在老家呆著，倒是我娘，她大概，不，她是一定不會接受你的好意的，你要擔心她會找你的麻煩。」杜少南得提醒一下，畢竟人家好心推薦他的。
「你娘還敢來找我麻煩，上回她敢欺負小唐，結果被你爹害得她沒了娘家當靠山，這回她又想沒什麼？兒子？」林雨簫意味深長的盯著杜少南。
杜少南一想就明白了：「太后已經和你說了吧，而你一聽我說的那些話，便知我是故意的，故意讓你們先心裡有準備，這樣一來我娘親一旦鬧起來，你們就不會遷怒我，甚至還會同情我……」
算計自己的親娘，杜少南不知林雨簫會如何看他，雖然林雨簫很明白他是怎麼長大的，但這世上講的是「君要臣死，臣不死為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為不孝。」
「你想離開杜家？」林雨簫果然明白。
杜少南坦白：「我祖母想利用這件事讓我徹底和我爹娘翻臉，只能依賴她才能活，這也讓我徹底看清了，她也不是把我當親人，因為她真的只要有一點在乎我，就不會拿我的前途來設計我爹娘，至於我爹娘，你就更該知道了，他們兩個人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三人。哪怕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所以我再次利用你，抱歉。」杜少南鄭重說道。
說「再次」，指的是幾年前林國舅讓林雨簫帶杜少南和方曉竹體驗生活。杜少南就想趁著那次機會逃離杜家，因為他要是在家時跑掉，那杜家伺候他的下人全都會被活活打死的，為自己的自由犧牲這麼多無辜，他做不到。
林國舅父子倆杜家是沒本事找麻煩，可人家把唯一的兒子交給你，你卻給弄丟了。這事要擺出來讓世人評判，世人可不會因為杜家不善待杜少南，就認為林家父子不照顧是對的。
所以哪怕沒跑成。這件事上杜少南還是覺得欠了林雨簫。
「沒關係，反正我當初也整了你。」林雨簫之所以不記仇，是因為他當時就報仇了。
聽他語氣輕鬆，杜少南則忍不住回憶當年自己的慘劇……出客棧十分鐘就被路邊樓上一盆冷水澆到。唯一慶幸的是那是洗臉水。十五分鐘時發現自己為了離家出走所攢的錢全不見了，二十分鐘時遇上了碰瓷的，對方搜身證明他的確沒錢，就想把他賣掉，他找機會再逃，對方在後面追……
這情況杜少南當然是只能選擇跑回客棧，那裡才有救兵啊！結果他前腳進了客棧，後面追殺他的人也進來了。格外彬彬有禮的沖林雨簫抱拳躬身，喊道：「少爺。」
林雨簫明人不做暗事。杜少南卻生不了氣，自己先不仁的，哪敢怪人家不義，而且他每思及此事都汗顏，自己加上上輩子的二十多年，這麼大的人居然讓個孩子給整了……
杜少南重新回想，心裡又是一動，好象有什麼要被他抓住了……
「所以我說當初的事已兩清，如今你娘親要敢胡鬧，我當然也不會任她欺負，順便幫你一下也沒什麼。」林雨簫沒看出杜少南在想什麼，畢竟杜少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將要想到什麼。
「你願意幫我，你不認為我很不孝？很無情？」杜少南不認為自己做的不對，但在世人眼中，想和親生父母劃清界限的都該被口誅筆伐！
「有慈才有孝，感情是雙方面的。」林雨簫淡淡說道，「我現在不還是林家的養子嗎？」
林國舅對林雨簫可是好得沒話說，所以杜少南更好奇林雨簫的身世，從遺傳角度推測，林雨簫就該是林國舅親生的，那為什麼始終不承認呢？林微昨天又說了什麼？她真不是被……殺人滅口？
「唐之堂這時候還是這麼熱鬧啊……」到地方了，林雨簫看著正門口的車水馬龍，心裡是很高興的，小唐賺的錢，那不就是他的嗎？
「多也沒關係，小唐不是給你留了專座嗎？」vip的待遇，全天下也只一份，杜少南則連羨慕都不敢，因為要是小唐也對他如此另眼看待，胡夫人又該亂琢磨小唐是否不安好心，杜國公又該打他怪他沒事找事了。
「京城太多人認識你我，我們去小唐的廚房找他。」林雨簫轉身往側門走。
遇到認識的人就得客套幾句，一人幾句十人就幾十句，到了唐之堂還把嘴用在說話上，對吃貨來說真是一種折磨！
杜少南在這點上心思是與林雨簫一樣的，兩人熟門熟路的往裡走，小唐在唐之堂也是有專用的小廚房，他們也不會吵到所有的廚師。
「今晚你在做什麼，可是我沒吃過的新鮮菜？」林雨簫一進來就問道。
小唐有些吃驚還有點慌：「你今晚怎麼過來啊？」
「我來還要選日子嗎？」意外中的待遇讓林雨簫也奇怪。
「沒，你隨時能來，」小唐專註案板，「我今天是在做新菜，翡翠蝦仁。」
「翡翠蝦仁？與桃花泛有關係？」杜少南馬上聯想到小唐另一道拿手的名菜。
「與桃花泛關係不大，我做這個是因為同和樓推出的翡翠羹，明明就是菠菜泥和雞肉泥裝一盤，去同和樓的貴婦人和千金小姐卻都誇這道菜色澤高雅大氣，還真賣出翡翠的價錢了，我就想著用菠菜泥調干澱粉裹著蝦仁試試……」一介紹到菜，小唐的語氣就自然多了。
「哦……」這麼一說，杜少南想到的就是老家杜府廚子做的茉莉蝦仁。
「翡翠羹？這個原來同和樓沒有吧？」林雨簫猜道，「不會是柳小姐做的？」
「……嗯。」小唐沒回頭，但從後面看，杜少南都能看出他一提柳依依便不自在的，不會小唐發現他也喜歡上柳依依了吧？！杜少南驚恐的升起這個念頭。
「你有事瞞著我？還是與我有關的事？」林雨簫危險的眯起眼，他對小唐比對這世界任何人都要好，也自問尊重小唐的自由，但事要與他有關係小唐卻還瞞著他，應該嗎？
「他是怕你一怒之下拆了唐之堂……」又一個錦衣公子走進來，替小唐說明，這「人」杜少南卻不認識。
「唐之堂也為我賺錢，我拆它做什麼？」林雨簫看白山這樣倒像是希望他拆房子，倒是冷靜下來了，「笑得這麼幸災樂禍，你是希望我不拆房子改拆你？」
白山馬上鄭重其事：「惹你的不是我又不是小唐，你要真有本事，只管找那個人算帳好了！」
白山語氣中強調了個「人」，能讓他有氣還動不得的，只有這世界真正的寵兒了，這個很好猜的，「岳臨風回來了？」林雨簫問的是小唐。
小唐這才轉身，低著頭點點頭：「是。」
「他就在唐之堂？」林雨簫繼續猜。
小唐又點點頭。
岳臨風做了什麼能讓一向對他沒好感的小唐都幫忙瞞著自己？怕自己拆了唐之堂……林雨簫這次轉向白山問：「岳臨風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白山忙點頭，林雨簫肯問就證明他在用人類動腦筋的辦法找答案，他就是想看看這位能不能猜到，因為小唐親眼見到還嚇了一跳呢。
「如果我養父也回來了，小唐你不第一時間通知我就太不地道了，而我這點上還是相信小唐的，所以和岳臨風一起來的是……女的？」林雨簫邊猜邊觀察白山的表情，當他猜「女的」時，白山吃驚了，於是他繼續，「真是女的，還是他喜歡的人，至少是兩情相悅，不是那女的一廂情願？」
白山不由得後退兩步，衝口而出：「你是妖怪嗎？」說了他才覺得這是廢話，林雨簫不是人類他不早就知道嗎？
「你才是妖怪。」林雨簫卻不高興的頂他一句，然後問小唐，「他們何時來的，在哪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