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光灰灰暗,模糊了視線,沈元才從葉家老屋離開。回到家裡,屋裡點了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下,父親正悠悠然然的搗著葯,空氣里瀰漫著淡淡葯香。
「爹。」沈元關緊屋門,坐到了父親身旁。
沈郎中側頭看了看兒子,難得的問了句。「葉家的小丫頭可還好?」
「好著呢。」沈元想起暖冬,臉上就有了恰似春風拂面般的笑容。「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看見天上有好多鳥兒在飛,就問我,鳥兒會不會拉屎正好落在她臉上。」
「你怎麼應的。」沈郎中聲音里透著笑,眉眼舒展。
沈元笑了會,才答道。「我讓她趕緊躲進我的懷裡。」話音剛落,他迅速喊了聲。「爹。」帶著少有的急切,尾音隱隱透了些不穩。
「你想說什麼?」沈郎中問著,認真的看著兒子的眉眼。「我是不是應該問,你想幹什麼。」
「我想考科舉。」回家的路上,沈元想的很多,決定走科舉。
沈郎中不見意外,只問了句。「決定了?」
「嗯。」沈元點了頭,神情堅定且嚴肅。
「兩年。」沈郎中停了手裡的活,伸出了兩個手指。「你有兩年的時間,我會的我都教給你。」頓了頓,他問。「以後想居廟堂?」
沈元想也沒想的便搖了頭。「不。只考科舉,不當官。」他想要的,他心裡非常清楚。
「我知道了。」沈郎中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兒子,卻沒有說話,低頭繼續搗葯。
沈元默默的看著父親的動作,思緒不知不覺就飄遠了些。他雖懂的多,卻是學的雜,考科舉有科舉的讀法,兩年的時間,童生是一定能過的,秀才可能有些難度。他從未想過一口氣吃成個胖子,十二歲的秀才,在這十里八鄉也是極出風頭。
暖冬很快就發現,阿元哥哥最近刻苦了些,不是讀書便是練字。她有些訥悶,想不通,便直接問出了口。「阿元哥哥,你最近好認真。」大眼睛眨巴眨巴,伸出胖胖的手指頭,輕輕的戳了戳書本。
「對啊。」沈元輕快的應著,他還想著,小丫頭什麼時候開口問他,這才一天就忍不住了。
「為什麼?」沒聽到答應,暖冬問的更直白了,小臉上全是茫然和好奇。
沈元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見小丫頭正眼巴巴的看著他,忽的就起了調侃心思,把到了嘴邊的話換了句。「暫時不能告訴暖冬。」
「啊!」暖冬瞪圓了眼睛,傻傻的看著沈元,有些反應不過來,雙手卻下意識的絞在了一起。阿元哥哥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她的呢?怎麼辦,竟然有種微妙的委屈感。她把眼睛瞪的更大了些,眼珠都不帶轉一下。
「逗你玩呢。」沈元擱了手裡的書本,將小丫頭抱在了懷裡。「我想走科舉。」
科舉。暖冬立即就回神了,話未經腦子就脫口而出了,斬釘截鐵。「阿元哥哥肯定能考中。」
「暖冬就這麼相信我?」沈元只覺心口熱熱燙燙。
暖冬連連點頭。「肯定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特別的燦爛。「在我心裡,阿元哥哥是最棒的,誰也比不上。」
「個小丫頭。」沈元止不住的笑著,心裡無比的愉悅。沒白疼這小孩兒。
小丫頭也會有長大的一天啊。暖冬握緊著肉乎乎的手,暗暗的嘀咕。「阿元哥哥,你認真讀書,我認真鑽研經驗良方。」就算是阿元哥哥讀書,她也可以天天湊過來。想著,心裡頭就美滋滋的,她好機智啊!
「待我考中了功名,看暖冬能鑽研出幾張養顏良方。」
暖冬想了想。「兩張!」一年一張,她肯定可以的。
「要拉勾勾麽?」沈元伸出小拇指,眉眼含笑的看著她。暖冬笑的見牙不見眼,麻利的勾住了阿元哥哥的小拇指。「拉勾!」
兩個小指頭相互纏繞,清亮柔和的聲音里夾著軟糯的童音,聲音不大,卻字正腔圓,不似諾言甚似諾言。
王秀梅生辰那天,蘇氏沒有去,她帶著兩個兒子去了老屋,老葉頭和暖冬以及知秋自然也是沒去的,就讓孩他爹一人去了,老二老三兩家也都去了。
七月正是農忙時節,做的多吃的也多,一般家裡捨不得大肉大魚,也就隔三差五的做道葷菜,解解饞。王家大擺宴席,可真是搔著了癢處,去的都是家裡的勞力,婦孺就留在家裡吃些平常菜,有些臉皮厚的,還真一家子都去了,鬧鬧轟轟的,竟是擺了十四桌,都趕上人家成親的喜慶勁了。
吃飽喝足后,鄉親們很快就散了場回家睡午覺,現在的正午太熱,很少有人會頂著大太陽下地幹活,都是清晨早早的起來,中午補個午覺,待太陽稍稍偏了些,再去地里幹活。葉永宏六月里滿的八歲,吃著九歲的飯,是個小男子漢了,他也得下地幹活,小青山和小知秋屁顛屁顛的跟著他,沒搗亂倒真做了點小事情。眼下白天沒法學習,就放到了傍晚,傍晚涼風陣陣,趁著乘涼時讀書最是悠閑不過了。
暖冬大多數是呆在沈家的葯屋裡琢磨著養顏良方,午間就回大哥家,幫著大嫂淘米煮飯擇菜洗臉燒火等,農忙的這段時間,午飯和晚飯都在這邊吃的。幫著大嫂拾掇好家裡的瑣碎活,下午她又歡歡喜喜的去了沈家呆著。
生活充實而忙碌,只覺日子一天天的過著,如流水般,尋不著什麼痕迹,再回望時,滿滿的全是幸福。當暖冬把第三張養顏良方搗鼓出來時,已是春去秋來一年又過。她五歲了,又長高了些,她和阿元哥哥還是那般親近。可真好。
勢頭正猛的王家,依舊是如日中天般的紅火著,王秀梅八歲的生日,比起去年的場面,今年要更盛大更熱鬧,連周邊相鄰的鄉親們都聚了過來,隱隱聽聞,已經有好幾戶人家悄悄打聽著,王家四姑娘以後是要嫁人還是招婿,不管是嫁人還是招婿,都有人家開始暗暗蠢蠢欲動。
一家有女百家求,眾人笑著打趣,王家的門檻可得用上等的好木料再固一道,否則,隔三差五的換門檻,也是個麻煩事啊。王家儼然成了十里八村日日飯後的閑話家常了。也不知祖上積了什麼德,福運好的羨煞旁人,縱是再多的嚼舌根,也只能背地裡嘀嘀咕咕,王家日子照樣過,生意照樣紅火,影響不了絲毫。
不受影響的少數農戶里,葉家也在其中,王家的富貴是王家的,看看也就罷了,日子是怎麼樣的就怎麼過,不羨慕也不嫉妒,踏踏實實過好每一天。暖冬亦是一樣,任王秀梅的成就再高,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緊不慢的過著,有家人有阿元哥哥,足已。
葉荷花跳下牛車,明明是在沈家,卻張嘴就喊。「暖冬。」連喊了兩聲,轉身將牛車裡的吃物一件件的拿下來。
「大姐。」暖冬擱了手裡的活,小跑著奔了出來,眨了眨眼睛,驚呼著。「好多東西。」側頭沖著屋裡道。「阿元哥哥。」
葉荷花對著走出來的沈元笑了笑。「阿元,在溫書吧?」
「葉大姐怎地拎這麼多吃物過來?」沈元溫和的笑著,尋問了句,又道。「屋裡坐。」
「明兒是中秋,最近鋪子里忙的很,我好不容易抽了點空過來趟,把中秋禮節送來。」頓了頓,葉荷花往屋裡瞧了眼。「沈郎中不在吧,那我回頭等忙完了這陣再來趟,今天就不留了,還得趕回鎮里呢。」說完,她把東西往屋裡拎。
沈元和暖冬齊齊上前幫著拿,葉荷花扭頭看了眼,忙道。「別拿重的,撿輕省的拿。」一袋子麵粉放下,對著進來的暖冬道。「一會你把玉肌散,七白膏,正容散,各給了二十份。」正容散是暖冬近一年裡鑽研出的第三個養顏良方。
「我都備著呢。」暖冬估摸著大姐也該來拿貨了,這些天沒幹別的,一直在做著張羅著存貨。「玉肌散有三十份,二嫂過來拿了三份,還有二十七份。七白膏缺了味藥材,只有十二份了,藥材最快也得半個月才過來。正容散我做了二十五份,大姐你拿二十份,剩下的五份我送給三嫂去。」
二嫂和三嫂改變的很徹底,二哥三哥平日里對她也特別好,很護著她。大嫂大姐有的,暖冬想著也不能失了彼此,二嫂三嫂也一併有,往日里的不愉快是可以消散於歲月里的,她只願往後葉家能團結友愛。畢竟是親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總得包容則個。
搬完了東西,葉荷花拿了貨,連熱茶都沒喝一杯,就駛著牛車走了。沒錯,牛車是她自己在趕的。今年春上剛買的牛置辦的行頭,等著農忙時,就把牛送回娘家,當時便和相公說的,相公也是答應了。兒子在娘家這一住,都快兩年了,以前不願意回鎮里,現在更是死活不想回去。不回去也行,他留在娘家,是越長越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