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十六章
沒過多久,楚留香過來叫人起床,「長笙,起床吃飯了。」
葉長笙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聲音索性翻了個身不理他,嘟嘟囔囔著嘀咕:「不要,你好煩人,走開。」
楚留香杵了一會,只好上前去親自動手把人從被窩裡掏出來,然後又親自給人一件一件的穿衣服。
葉長笙在被窩裡睡得好好的,冷不丁被人拎出來,就跟離了窩的兔子一樣掙扎著企圖重新鑽回去,眼睛半睜半閉的還想把楚留香推到一邊。
但是他的這點力氣在盜帥面前顯然是不夠看的,楚留香幾乎沒費一點勁就把人困在懷裡,給穿戴的整整齊齊,然後拿過干毛巾擦頭髮,沒多久就又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少爺了。
葉長笙被人吵醒特別不開心,磨磨蹭蹭的扭來扭去就是不讓他擦臉。他現在腦子還沒清醒,起床氣還沒消散,簡直不是一點兩點的難搞定。
好在楚留香脾氣夠好耐心夠足,即便是在這小祖宗花樣百出的反抗的情況下,還是給人快速打理好,然後摸過面具戴在他臉上,拎著人去吃飯。
胡鐵花正坐在房裡喝酒,眼一抬就看見楚留香提溜著葉長笙進來了,忍不住一樂:「喲,小少爺賴床了?」
楚留香把人放在椅子上坐好,自己也拉過凳子坐到旁邊給人盛了碗飯,「吃了飯才能去睡覺,聽話。」
葉長笙這個時候才算是清醒了,他看了看楚留香,又看了看米飯,默默地接了過來。賴床還蠻不講理的跟楚大哥作對,怎麼想都有點丟臉。
「老臭蟲別只顧著照顧小娃娃,來陪我老胡喝兩杯。」胡鐵花拿過一個酒杯不由分說就給滿上,楚留香也沒推辭,是有很久沒跟自己的好朋友痛飲了。
兩個人就一邊喝酒一邊說話,葉長笙就在一邊吃飯。這一桌菜都是楚留香特意吩咐店家精心準備的,米飯都是熬的軟甜可口,葉長笙吃的也很香甜。
胡鐵花喝完一壺酒,轉頭看了一眼正慢吞吞嚼青菜的葉長笙,忽然就想使壞。他晃了晃手裡另一壺還沒開封的酒罈,一臉賊笑著問:「小長笙,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酒。」葉長笙老實的回答。
「哈哈不錯。」胡鐵花笑道,「酒是個好東西,任何一個人恐怕都不能拒絕酒的魅力。」
楚留香聞言,也笑著附和,「不錯,多少英雄豪傑,都離不開酒。」
「所以,你要不要也來一點?」胡鐵花湊近葉長笙,壞笑著問他。
葉長笙瞪大了眼睛看他,「我?」
還沒等胡鐵花說話,楚留香打斷了他,面上表情不甚贊同:「老胡,長笙年紀還小,切莫胡鬧。」
胡鐵花撇撇嘴:「十六歲還小?想當年,你跟我還有老姬三個人不都是十幾歲就出來闖江湖?」
「不一樣。」楚留香搖頭,他們幾個是江湖中人,又都是無父無母的,和從小就養在高門大院里的貴族少爺是不可能一樣的。
他阻止了胡鐵花想要誘拐人喝酒的意圖,扭頭看見葉長笙只撿著吃一些青菜,皺了皺眉頭:「長笙,不要只吃菜。」說完他就拿過小勺子要給他盛碗甲魚湯。
葉長笙飛快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湯碗,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我不要。」
「吃這個身體好。」楚留香耐心的說道。
可惜葉長笙完全不買賬,「我不要,我不吃這個。」
「為什麼?」胡鐵花不明所以,大戶人家這種補湯肯定多了去了,怎麼他又不喜歡喝了。
葉長笙嫌棄的看了一眼泡在湯里的王八,堅定的回答:「它好醜,我不吃。」
「什麼?」胡鐵花沒反應過來。
「它長的好醜,我不要吃。」葉長笙又重複了一下自己的話。
這都什麼奇怪的理由。楚留香循循善誘:「吃了這個身體好,你就不生病了。」
葉長笙頑固極了:「不要,我不吃。」
楚留香看他一臉堅決,略加沉思了一會,嘆了口氣:「好吧,如果你真的不吃的話也沒辦法,只是可憐了這個小東西。」
「它也不願意生來就醜陋,可是人生並不能由自己選擇。也許它小時候也是受過人欺凌的,長大了又和它的母親不幸分開,獨自闖蕩了許多年,遇到過一些紅顏知己,卻都沒能相守在一起,仍舊一個人孤獨。最後卻被漁民捉住了,然後又被客棧廚子買回來做了湯,本以為自己的一生就這麼圓滿了,誰知卻仍舊是因為醜陋而被人嫌棄,連口湯也不肯吃。」
楚留香惋惜的給自己倒了杯酒,神情態度就好像在緬懷自己的朋友一樣。
葉長笙吃飯的速度慢了下來,聽了楚留香的話后不解的問:「你怎麼知道它的故事的?」
「天下間的生靈都是一樣的,每一個都有自己的故事。」楚留香又抿了一口酒,「它出現在這桌上就證明了它的一生是個悲劇,又或者我也可以說,它也曾經是個了不起的英雄。」
葉長笙聽了他的話,忽然有點愧疚:「那,那我不吃它,是不是很過分?」
楚留香放下酒杯,溫柔的看著他說:「沒事,長笙是個好孩子,它會原諒你的,就算它曾經因為醜陋而飽受欺凌,但我想這樣的英雄是不會計較的。」
雖然楚留香這樣安慰他,但是不安和愧疚還是襲上心頭,善良的葉長笙開始坐立不安,捧著自己的碗猶豫好半天,才終於小聲說:「那,那楚大哥給我盛一碗吧,它挺可憐的。」
楚留香目的達到,微笑著拿過湯勺給他盛了一碗。
而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胡大俠則被楚留香這種一板正經的胡說八道給驚呆了,更可怕的是小少爺居然還信了並且乖乖的捧著碗皺著臉喝湯。
他覺得這世界真特么玄幻。
葉長笙苦著臉喝完了甲魚湯就把碗丟到一邊去,味道雖然挺好的,但是他一想到甲魚黑乎乎的殼子就覺得難受。
他把碗丟開,扭頭看著胡鐵花正拿著個大碗喝酒。從前家裡的時候二哥和爹也會閑來無事喝兩盅,不過他們都是一邊吟詩作對一邊用小火爐溫酒的,像胡鐵花這樣大碗大碗的豪放作風還是第一次見到,讓葉長笙有點羨慕。
胡鐵花注意到他的目光,齜牙一笑:「要喝嗎?」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誘惑這個少年了。
葉長笙猶豫了一小會,然後乖巧的點頭,還把自己的小碗推了過去,擺明了要嘗嘗。
楚留香沒能阻止的了,胡鐵花哈哈大笑給他倒了一碗。葉長笙捧著酒,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頓時被嗆得咳了起來,連眼淚都被咳出來了。楚留香拿過帕子給他擦擦:「這酒烈的很,你還是別喝了。」
「是男子漢大丈夫,就給胡大爺都喝了!」胡鐵花在一邊煽風點火,故意用激將法。
葉長笙果然中計,不服氣的重新端起碗咕嘟咕嘟就閉著眼憋死氣往嘴裡灌。
楚留香嚇了一跳,趕緊把他碗奪了下來,「老胡你不要再鬧了。」
葉長笙猛的灌了一肚子酒,難受的趴在桌上不動彈了。
胡鐵花看他一副真的不舒服的樣子,突然有點良心發現,「要不老臭蟲你帶他早點去睡覺?」
楚留香只能點頭,站起來就要把人抱走。
葉長笙此時卻突然抬起頭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胡鐵花,然後霸氣的一拍桌子:「給我倒酒!」
胡鐵花嚇了一跳,「什麼?」
「給倒酒!」葉長笙繼續豪氣萬丈的把碗咣當一聲放到胡鐵花面前,滿面紅光。
楚留香和胡鐵花面面相覷,心裡同時想著這是不是喝醉了,可是看他眼神清明,又完全不像。
嚷了一會沒人給倒酒,葉長笙也不要酒了,他開始站起來圍著桌子轉圈圈。嘴裡還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嘀咕什麼。
胡鐵花是真的有點懵了,有點心虛的看了看楚留香。
葉長笙圍著桌子轉了幾圈后停了下來,指著胡鐵花說:「你,去給本少爺拿筆來,我要寫詩。」
寫詩?寫什麼詩?
胡鐵花腦子都漿糊了,沒摸清此時小少爺的腦迴路。
看他不動彈,葉長笙不開心了,「你怎麼還不去拿,小心等大哥回來叫他揍你!」
「去給我拿宣紙,我要畫畫。」
胡鐵花沒忍住,「你不是要寫詩嗎?」
聽到這句話,葉長笙也停了下來,略略的思考了一下「哦……可是我不會寫詩啊,那算了,你還是給我拿琴過來吧。」
「……」這肯定是醉了,胡鐵花無比確信。
楚留香看他一會要畫畫一會要寫詩,這會又乾脆要彈琴了,走上前去哄他:「少爺,這胡鐵花恁的不識趣,咱們別理他。小的帶你去幽靜的地方寫詩畫畫彈琴。」
「哦……好。」葉長笙懵懵懂懂的被楚留香牽走了。
費了好大功夫把人哄回房間脫掉衣服塞進被窩裡,楚留香以為一切都大功告成。
誰知剛把人被子塞好,葉長笙就掀開被窩穿著裡衣就下了床準備往外跑。
楚留香趕緊把人捉回來,「你要幹什麼去?」
「我要上戰場!」葉長笙雄赳赳志得意滿的說。
「上什麼?」楚留香一頭霧水沒聽明白。
「我要去打仗!」葉長笙興奮,「不破樓蘭誓不還!」
楚留香扶額,把人攔腰抱起來重新塞被窩,「打什麼仗,如今國泰民安,小將軍還是早些歇著吧。」
「你這書童好沒禮貌,你叫什麼!」葉長笙躺在床上瞪著他。
「在下楚留香。」
「不認識。」葉長笙飛快的回答,「外頭是不是有人在鳴鼓?定是有人來申冤,你陪本府去升堂!」
楚留香:「……」怎麼又升起堂來了。
他想了想,總覺得如果自己不看著他,半夜說不準這孩子就要去幹嘛,於是便脫了自己的衣服躺進被窩,把人牢牢抱在自己懷裡不讓動彈:「大人,天已經黑了,還是明日再說吧。」
葉長笙茫然的安靜了一會,忽然又要掀被子,楚留香無奈,輕輕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假裝訓斥:「好好睡覺,不許胡鬧。」
不被允許掀被子,葉長笙委屈又可憐巴巴的看過去:「可是我要尿尿……」
楚留香心力交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