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四十八
四十八
葉清流自己在那裡說了半天,看著精神還不錯,可實際上失血過多帶來的疲憊還是讓他體力漸漸不支,只一個時辰后終於在越來越低的呢喃中昏睡了過去。
天甲總算得了片刻的安靜,耳邊沒人在那裡嘰嘰喳喳的了,他也閉上自己的眼睛繼續養神去,牢房裡重新又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另一邊,雖然任翔有心隱瞞,然而天下大勢這樣的事終究還是想瞞也瞞不住的。
葉長笙那天沒憋住,在活潑機靈的小書童的慫恿下,偷偷的帶著幾個下人趁著楚留香和任翔都不在的時候溜了出去,幾個人歡歡喜喜的跑下了山。
「少爺,咱們這樣玩兒可真好,以前在家裡太悶了。」書墨舉著根糖葫蘆開心的對自家少爺說,他從前在葉府的時候,因為主子總生病很少能有出門的機會,他年紀也不大,對外頭還是很嚮往的,如今這樣自在的日子他過得很是愜意,一點都不想回家。
葉長笙低頭吃糖,雖然他這次是偷跑出來的,但是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最近無論他怎麼討好賣乖,楚大哥都堅決的不肯帶他出來散心,所以就只好靠自己了。
兩個丫鬟雖說也是頭一次偷跑,但是也挺興奮,只不過她們到底也是女孩子,心裡還是有點不安:「少爺,咱們就這樣跑出來,任大人會不會生氣?」
「也許吧……」葉長笙自己也不是很確定,「不過任哥哥人很好,只要我們回去老老實實的讓他訓一頓就好了,肯定沒事。」
「噢……」兩個丫鬟一聽,索性也放開心思了,大不了回去被罰兩個月的俸祿,反正能出來玩就是賺到了。
就在他們漫無目的四處亂逛的時候,幾個人發現路邊的告示欄旁邊不知道為什麼圍了好多人,葉長笙一時好奇就帶著人過去了。
但是幾個人身形都不高大,在人群外圍擠了半天也擠不進去,少爺千金之軀怎麼能擠在這樣的地方,書墨只好掉頭去問身邊的這位年紀稍大的一個老者:「大爺,請問這上面寫的都是什麼啊?」
那老大爺嗓門大,聽到他的話扯了嗓子就回答:「哎呀你們這些小孩子不去玩在這裡湊熱鬧幹什麼,說了你們也不懂,變天了變天了,皇帝駕崩,新皇登基了。」
葉長笙一聽新皇,趕緊追問:「新皇?敢問是哪個新皇?是太子上位了嗎?」
他這話一說不打緊,那老者趕緊捂住他的嘴:「小娃娃可千萬別胡說!這如今的新帝可是先帝三子,也就是原先的歷王。」
「三皇子!?」葉長笙聽到這句話后整個人都驚呆了,「怎麼會是他呢!?那、那太子呢?太子去哪裡了!?」
「你快住嘴,也不怕被人抓起來!什麼太子,現在可不能這樣說了,他如今已經是亂黨謀逆分子,正被新帝通緝呢。」
「要我說朝廷這事真是不好說,別說太子了,就那個曾經風光無限有百年根基的葉家不也倒了,聽說被新皇打成了太|子黨,如今已經被抄了家,全族人都給投進牢里等著誅九族呢!」
老者邊說邊搖頭嘆氣,「世事無常,世事無常啊……」
葉長笙聽的渾身發冷,他覺得自己耳朵和眼睛都壞了,聽不見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聽著這人這樣編排,小書童脾氣比主子還衝,跳起來對著那人喊:「你胡說!再瞎說這些胡話,小心你的皮!」
「你這黃口小兒吼什麼,這告示上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我騙你們幹什麼?你們真是好沒規矩!」那老頭吹鬍子瞪眼的就走了。
葉長笙靜默了一會,然後發了瘋一樣的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所有人擠到最前面,不顧其他人罵罵咧咧的聲音,紅著眼睛死死的看著那皇榜上的每一個字。
葉家……叛逆黨羽……滿門抄斬……通緝……
每一個字都像是刀一樣,一字一字的戳在他的眼睛里。
他仔仔細細的看完了所有的內容,然後眼前一黑,身子往後一仰昏了過去。
迷糊間似乎聽到琴香的尖叫聲。
密詔不是已經被送去京城了嗎?爹明明說過,拿到皇上的密詔,葉家和太子就能好好的收拾三皇子了,可現在為什麼坐在寶座上的人是三皇子?
一定有什麼事情被他忽略了,從離開葉府的那天起。
葉長笙人還在昏迷中,但是腦子卻格外的清醒,他開始冷靜的回想過去的所有事情。
那時候突然對他說讓他離開的父親,看似淡定告訴他有密詔的哥哥,送他出門欲言又止的娘親,抱著他哭成淚人好像一輩子都見不到了一樣的奶奶……
其實這些本該早就注意到的細節,為什麼到了如今的地步才願意細細的回想呢?
葉長笙在黑暗中這樣責問自己。
耳邊有什麼人在叫他,聲音聽起來很熟悉,葉長笙掙扎了很久才睜開眼睛。
楚留香和任翔正一臉焦急的圍在床邊看著葉長笙,見他睜開眼睛了忙上前來問他的情況。
剛醒過來,又接連的打擊讓葉長笙的腦子有些獃滯,他傻傻的看著這兩個人,好像不認得他們一樣。
「長笙,你聽我說,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任哥哥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你生氣就打我出氣,千萬別憋著啊……」任翔急壞了,他沒想到那幾個小跟班敢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攛掇主子偷溜出去,壞了他們的大事。
楚留香比他更急,他握著葉長笙冰涼的手輕聲說:「任兄說的不錯,你有什麼事也得等身體好了再說,我已經給三娘帶信讓她過來了,你別想那麼多。」
剛才長笙是被書墨他們哭著抬回來的,衣服前襟上吐了不少血,把楚留香和任翔嚇得魂飛魄散。
葉長笙一動不動的還是看著他倆,過了很久很久才回神一樣的啞著嗓子問道:「你們都是騙我的,對不對?」
任翔滿眼含淚,還是點了點頭:「是我對不起你。」
「你也是知道一切真相的嗎?」葉長笙又扭頭看楚留香。
「我原本想過陣子再告訴你的。」楚留香緊緊的攥住他的手回答。
得到了最後的答案,葉長笙不說話了,緩緩的的閉上了眼睛。
「我想自己待著,你們都出去好嗎?」他翻了個身,不願意去看這些人,一個也不想。
任翔還想再說什麼,楚留香卻拉住了他輕輕搖了搖頭,兩個人躡手躡腳的出去了。
楚留香關上房門,抬頭靜靜地看著天上暗沉沉的要壓下來的烏雲,心裡也像是被壓的透不過氣來一般。
真的是要變天了。
葉長笙一個人蜷縮在被子里,只覺得全身如墜冰窟,蓋了多厚的被子也不能緩解遍體的寒意。他知道其實這一切並不怪任翔或者是楚留香,他們誰也沒有錯。
錯的是他自己,是他太蠢了,沒有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發現這些漏洞。
是他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