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口鍋
何為機緣?機緣巧合,靠的是運氣,真要靠機緣來成大道,那就是個笑話。
炎祈因為機緣得了好處,楚南澤卻不願徒弟移了性情。如果真是十幾歲的少年,大概很難沉下心來,也難以理解做師父的一番苦心,炎祈卻畢竟是個裝嫩的老鬼,更深知基礎的重要性。
頭一日,炎祈累得手臂酸疼,到了第二日,依舊能一點不差地做出最標準的動作,可見獸人體質之強健。妖修也素來以*結實為長處,更何況在楚南澤眼裡,炎祈是只妖狼,狼本為猛獸,肯定是健壯的。
雖說如此,炎祈也不是沒有需要擔心的地方了,比如說那糟心的化形?
明止淵的經驗果然太水磨功夫,而化形和實力比起來,炎祈肯定更注重後者,他寧願日日練劍,也不想一遍遍去琢磨怎麼讓毛皮變的衣服更長一點,更好看一點。
而華羽要回來了。
祁連宗最驕傲最喜怒不定的那隻孔雀回來了……沒有帶回合心意的徒弟。
漫天的五色雲霞堆積,幾奪日月之明,而最璀璨的那道流光直接落在棲梧峰。華羽在山顛負手而立,無端生出世間無人可與匹敵的孤高之感,孔雀一族本就極驕傲了,華羽卻是孔雀里最驕傲的那隻。他也的確值得驕傲,除卻出身不說,他落地即通曉諸事,化形自如,哪個比得上?
華羽外出多時,一朝回返,便有不少人願意約他論論道,喝喝茶。華羽是傲氣得沒邊兒了,脾氣更不好,偏偏沒什麼人真的討厭他,也是他的本事。
「我說了你不必勞心勞力去找,喏,可不是白跑了,可要我幫你算一卦?」清毓笑意慵懶,推一杯酒到華羽面前,自己也飲了一杯,「果然還是你峰上的水釀酒最好。」
赤玉作冠,血錦制衣,通體華貴的男子三指扣住直撲面門而來的酒杯,杯中酒液澄碧,他只飲了一口,擱下杯子就要走,「我不算卦,所以最好在你喝醉前離開的好。」
說走就走了,華羽化作虹光,準備找楚南澤一敘。清毓為了宣揚自己的靈卦,很是吹噓了一番楚南澤收徒之事。
雖然說的都是兩人會做過一場,實際上他們關係不差,之前就說過楚南澤是受寵的小師弟,華羽其實也是他師兄。
即便華羽自有傳承功法,無需他人教導,但他承了祁連宗的情,更承靈淆的情。
否則以他元嬰的境界,能和楚南澤打起來?越級殺元嬰已給了楚南澤偌大盛名,但那元嬰在同一階層的人中不算十分強,對上素有威名的華羽?說笑吧!
清毓自斟自飲,突然發問:「他不像你厭惡卜卦,不信天命,為何從不肯讓我算卦?」
明止淵奪過酒盞,連帶酒壺一同扔下峰去,確定清毓沒了喝醉的可能,方願坐下說話:「或許,有些關於他的事你不能算。」
「不能算?」清毓怔怔地重複,他擅算,卻不會枉顧他人意願強求天命,對著不願求卦的華羽,只能從偏門地方卜個吉凶。
例如他算華羽外出收穫,卜問的卻是鴉殺是否會多一個同門,沒有,那便是華羽無獲而歸。
清毓拉住明止淵笑出聲來,「莫非我像是會強求的人,真要如此,不必他在面前我也算得了。」
明止淵呵呵笑,溫和又秀雅,「是啊,除非你喝醉了。」
「我頭有點暈。」清毓一本正經地撐住腦袋,用力按壓太陽穴。
明止淵:「……」
哦,千日醉,明止淵的臉黑了。
華羽不找楚南澤,楚南澤也會去找他的。所以他一到歲寒峰巔,楚南澤已經迎上來。
華羽拿指尖敲擊著手中摺扇,玉質扇柄還不如他修長的手指剔透瑩潤,他回身露出笑容,「南澤師弟定是有求於我了。」
「哦,師兄從何說起?」楚南澤挑起眉頭,不肯落了先機。
華羽嘆了口氣,摺扇遮住他半邊面容,露出一雙自帶燦金眼線的眼眸,更顯勾魂奪魄,「小師弟也學會拐彎抹角了?唉,真有所求直說即可,師兄還能把你怎麼樣?」
能怎麼樣?多了去了!比如讓他去應付自己的桃花債,比如要他北地竹實來當零嘴,比如讓他拿劍幫忙修羽毛……還不算折騰嗎!
「以前小師弟開口,問的必然是……」
華羽的話未說完,楚南澤已經接了下去——「站在山巔吹風,你不嫌冷?」
什麼毛病,次次都愛站山頂上!楚南澤幾乎每次在寒風凜冽的山巔找到華羽時都要問一句——他小時候修為可不能不懼寒暑,每次找這位四師兄都要爬山,簡直累成狗!
以前華羽從來沒回答,這次他解釋了,「我天生是要站在高處的。」
楚南澤:「……」
死自戀狂沒救了!
可是華羽站在歲寒峰的最高處,寒風吹得他衣袂紛飛,撩起一縷青絲垂落胸前,誰都要贊一句風華絕代。且他美得並不柔弱,絳紅衣袍只襯出他華美大氣,鳳目不怒自威,還偏像桃花眼兒一樣動人,唇邊常帶笑,笑得人自慚形穢。
「弟子炎祈拜見師父,拜見華羽師伯。」炎祈是和楚南澤一起上來的,可是徒步畢竟比不上御劍快,落後些許。
上來就發現有個羽族人騷包地追師父,炎祈真是心塞塞的。
楚南澤之前還擔心,他徒弟似乎是個顏控,對長得好看點的人似乎多了點容忍,但是介於徒弟只在他面前臉紅過,眼界還挺高,顏控也不算大問題,至少不會影響徒弟的判斷。然而華羽的容貌真是沒的說,徒弟看愣了的話那別提多丟人了。
然而炎祈並不往華羽那邊看,眼裡只有他師父。對華羽的態度還有點躲避,帶點嫌棄的那種。
其實很好解釋。炎祈顏控,那是因為獸世的非獸人少,現在遍地是長得不錯的非獸人,多看兩眼而已,也僅限於看看。
至於多了容忍,他對誰都容忍,就像容忍「妹子」的無理取鬧一樣,又沒觸到底線,他理解被嬌養大的都挺嬌縱,好比以前隔壁部族族長的非獸兒子。
對華羽不太待見更好理解了。同性相斥啊!孔雀也算羽族人了,獸人居然跟非獸人一樣愛打扮。炎祈一起戰鬥過的夥伴里有羽族人,這不代表走獸和羽族相處融洽,尤其是獸族幾次把羽族的獸人認錯性別之後……
炎祈自認為他的反應很合常理,華羽卻不高興,瞧瞧他發現了什麼,一個不懂欣賞孔雀一族美貌的小兔崽子。
「師弟所求,是為這徒弟?也算好苗子。」
否則怎會把個幼崽帶到最冷的山巔上來,華羽鳳眸微眯,不用楚南澤照顧就能抵禦嚴寒,資質倒不錯,大概是火屬?那到底要求他什麼?
楚南澤側身擋住華羽的打量,直言道:「求你的化形之法。」
化形之法?那更說不過去了。十幾歲化形到這地步,除了華羽本人,少有妖修更好了。而且再看兩眼,這叫炎祈的小崽子化形出來的模樣也很不差,發色是不大對,叫人一眼就看出是妖修來,但正是銀髮最配他一身氣度,泠泠然若月華。
「你化個形我瞧瞧。」華羽心裡不解,又罵兩師徒都不懂美醜,銀髮比黑髮好看多了,但還是決定幫著看一看。
炎祈沒立刻應下,即使變成狼對他來說其實也再正常不過。他先看向自家師父,得了一個點頭,一個閃身,原地已經只剩下一隻小白狼。
沒有把衣服也丟下,自然不是因為炎祈本事精進了,實在是楚南澤想了個法子,又找出一個儲物戒指,拿靈蠶絲揉成繩子串了戴在脖子上,化形時就以神識操控把衣服收進儲物戒指。
要知道,華羽已是元嬰後期,又專心盯著炎祈變身,什麼小動作看不明白?但他嘴角噙著笑,垂著眼把玩摺扇,「原來是只狼。」
怎麼就是只狼呢……
等炎祈的身體開始拉伸,變回清俊少年了,華羽終於掌不住笑彎了腰。哎喲這打扮,真是讓人忍不住,怪道楚南澤急得求助。他師弟什麼脾氣,這麼多年也看出來了,不知和誰學的,又愛乾淨,穿身白的,四處裹得嚴實,沒的那麼刻板,結果收個徒弟乖倒很乖,渾身野勁兒卻掩不住。
「我說……」華羽挑著眼角把炎祈上上下下看一回,視線最後落在他額間妖紅的獸紋上,突然開口,「我琢磨琢磨,或許能有法子掰過來。我看他倒很順眼,不如也叫我一句師父來聽聽?」
楚南澤:「……」
炎祈:「……」
之前還好好的,現在就要搶徒弟了?楚南澤沉下臉,可不興華羽這樣的。被爭搶的炎祈更不高興,就知道有人對他師父心懷不軌,居然都想到曲線救國了?他肯定不會認下一隻孔雀當自家師父的伴侶的,看著就讓人沒安全感。
華羽似乎真的來了脾氣,他興緻越高,「同是妖修,我能教的也多點,如何?他合該是我的徒弟。」
「多謝師伯厚愛,炎祈認定了師父不會改。」炎祈已經換過衣裳,冷麵肅容。
華羽嘖嘖兩聲,還欲說話,迎面就瞧見了一柄寒光熠熠的劍。
早就說過,真要搶徒弟,少不得一戰。
楚南澤心裡還存著疑惑,依舊寸步不肯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