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共飲
重重的簾幕之後,一個女子安靜地斜靠在床上,手拿一本書,懶懶地翻了幾眼,便擱下了,百無聊賴地凝望著窗外,屋外種的梅花,有盛開的趨勢,畢竟,寒冬將至。
腳步聲傳來,另一名女子走了進來,見屋子這般寒冷,便走到床邊關了窗子,小聲地說道:「這般冷,小姐身體初愈,還是不要吹風才好。」
女子點頭:「吩咐你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都已經辦妥了,這些年冷寂及其黨羽貪污受賄的證據都已經掌握,只是,好像發現了新的線索。」
「新的線索?」
那名女子皺眉:「這件事情與小姐有關,說的是多年之前流蘇一家涉嫌叛亂一事…」
「什麼意思?」床榻之上的女子才正眼看她。
「十多年前,叛亂之事,好像是冷寂所為…」
女子閉眼,將洶湧的情緒一一掩蓋,冷聲說道:「查下去。」半晌才又說道:「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蕭君意,等事情確定之後,我再來處理。」
「是。」那名女子點頭,想要說些什麼,卻只是面露憂色地離去。
沒多久,腳步聲再度傳來,與上次不同,這次的腳步聲更加有力也更加穩當,想必是,蕭君意來了。
果然是他。女子寒臉,不願多說話:「證據都已經掌握了,放心。」
蕭君意卻不著急,淡淡一笑,坐了下來,帶來了外面寒冷卻清新的氣息,他問道:「你的病養得怎麼樣了?」
女子點頭:「差不多了。」繼而偏頭問道:「還有事嗎?」
蕭君意驚愕,付之一笑:「莫非我來這裡,都是一樁事接著一樁事?」
女子搖頭:「是一樁接著一樁的麻煩。」
蕭君意笑出聲來:「這次,的確有件事情。」,女子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蕭君意自顧地說道:「我覺得,你必須隨我出門一趟。」
女子疑惑地看著他,蕭君意接著說道:「你在這裡呆得太久了,整天精神萎靡,今日雖然寒冷,但是卻是難得的晴朗,隨我一同出門吧,去你想去的地方,難道你閉門數月,都沒有想去的地方?」
女子神情顯得奇怪:「你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蕭君意無奈一笑:「你我雖為盟友,卻更是至交,莫非我在你心中果真如此不堪?」
女子陷入了思索,久久沒有說話。蕭君意又說道:「出去走走吧,難道你真的以為你可以躲在這裡一生一世?長寧。」
長寧?好久都沒有如此喚她了。久到她幾乎以為她可以成功地將那麼記憶悉數抹去。還是…不行啊。
「我…想要去浠水邊上走走。」女子平靜地看著他。
浠水?蕭君意一瞬間竟也有一絲的恍惚,忽而他暖暖一笑:「好,我這就去安排。」
浠水依然是盛極時的模樣,寒冷並沒有讓它蕭條,反倒是熱氣的煙霧,讓它在迷濛中更增添了幾分美感。
屏退了侍從,長寧與蕭君意兩人沿著水邊,一路走著,身旁美麗的女子,絲毫不懼長寧的存在,向蕭君意扔著花瓣與手絹,香霧瀰漫,絲竹不絕。長寧接過落在掌心的花瓣,對蕭君意一笑:「寒冬臘月,倒也是難為她們了,如何?有入得你眼的人嗎?」
蕭君意只是淡淡一笑:「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
長寧這才認真地看了他一眼,他的下巴瘦削,曾經的溫潤氣質消去了大半,越見沉默,亦如她。
那日下了好大的一場雨,他滿身是水地站在她的房門外,腳上都是淤泥,初開門的一瞬,她嚇了一大跳,趕緊讓他進來。他卻只是不說不動,如同失去了心魂一般,在桌旁坐了一宿。次日清晨,他依然不言不語,天剛蒙亮,便匆匆告辭離去。
多日之後,他終於不痛不癢地嘲笑自己過於失態,也就是那時,她才知道,吹雪竟同沈西風一起,葬身海底。而他滿腳的淤泥,則是冒雨策馬狂奔追上了紫茉,只為確認吹雪並沒有同沈西風一起。卻終究,事與願違。
沈西風,西風。沈西風,西風。沈西風,西風。
是夜,她做了一個冰冷的夢,夢見那個一直看不清的少年,回頭對她招手,微微一笑:「西雪,保重啊。」她驀地驚醒,卻發現枕巾已然濕透。
寒風襲來,長寧打了個冷噤,蕭君意見此,便攜她來到事先準備的船上,身旁是一個美麗的歌姬,看起來很是眼熟的樣子。長寧不禁問道:「我…是不是曾見過你?」
那歌姬抿嘴一笑:「奴婢自幼便漂泊在這浠水邊上,前不久才跟了蕭公子,卻應該是沒有見過姑娘的。姑娘如此美貌,若奴婢見了,定然然是不能忘記的。」
長寧笑了,是個嘴巧的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為靈犀。」那姑娘說道,上前來溫酒。
蕭君意見狀,便說道:「擱這吧,我來就行了,出去看著,別讓人打擾就行了。」
靈犀點頭退下了,臨走時還打量了長寧一眼。長寧的感覺越發奇怪了,究竟是在哪裡見過她呢?
長寧問道:「她是怎麼得來的?」
「你倒是對她挺上心,一個丫頭罷了,前些日子在浠水邊上看見了,覺得不錯,就留下來了。」
見此,長寧便不再多問。
蕭君意遞給長寧一杯酒:「暖暖身子。」
長寧接過,不久之前,還同冷攬月、沈西風、吹雪一同,如今四人已經去了兩,還有一人,還有一人,倒還不如不見。
蕭君意隨意問道:「你…不問問冷攬月嗎?這麼些日子,你從未提及過他,我倒有點擔心。」
長寧回道:「那你呢?不問問吹雪嗎?這些日子,你又何曾提及過她?」
蕭君意嘆了口氣,舉杯道:「不如干一杯,就為…就為那些難以提起的人。」
「乾杯。」一聲清脆的響聲。
也不知過了過久,兩人都喝醉了,蕭君意趴在桌上,面色很是痛苦,長寧聽見了他小聲地說著吹雪的名字。長寧心一驚,覺得自己是無論如何在呆不下去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被風一吹,清醒了不少。船外,靈犀正安靜地站在那裡,長寧說道:「你進去小心照顧著他,等他醒來,便說我已經先走了。」
靈犀點頭,脫下身上的披風給她披上,笑意盈盈:「外面風大,姑娘還是仔細著些,莫被凍著了才好。」
長寧心頭一暖,笑了笑。走了一會,卻聽見身後有人呼喊,原來還是靈犀。她小步跑來,將手中的燈籠遞給她,長寧定睛一眼,竟是蟬翼琉璃籠。靈犀見她奇怪,便回道:「聽說吹雪姑娘喜歡的燈籠,都被公子給留下來了。」
「原來如此,倒是有心了。」長寧感嘆。
果然,這條路,走得亮堂多了。長久以來的陰霾,終於有點散去的感覺,長寧莫名地竟然有點開心,就這樣,一直,一直,一直,努力地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