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誰為誰而敗
洛星闌在那邊聽見這一聲大叫,只是笑了一笑:「投降不只是你一句話說說而已,我要看到全部的軍隊立刻停止戰鬥,向我們交出所有武器,從金鑽王冠基地裡面撤離出來。」
「我們立刻就去下命令!」那個官員咬牙切齒地繼續吼道,「但是投降也需要時間,我們不可能在十幾分鐘之內就讓幾萬的大軍出城投降!」
「我可以暫時停止殺人。」洛星闌淡淡地說,「這一次我只給你們五分鐘的命令發布時間,已經下令讓部下投降的軍官和官員,我就暫時排除在死亡名單之外。至於投降的時間,給你們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我要看到投降的軍隊排列在金鑽王冠基地北面的城外空地上,給我們送出所有武器。但是一旦被我發現你們玩任何花招,就是立刻暴斃的下場,連那六十秒一個人的死亡倒計時都不會有。五分鐘,現在開始倒數,希望這一次你們別再浪費時間。」
他掛斷了通話。那邊那個官員放下話筒,對著其他人吼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去想辦法讓軍隊投降?你們真不要命了?」
人的意志這種東西,在一群人處境相同的情況下,要是所有人都很堅定,眾志成城,那大概就能一直堅定下去。但倘若有第一個人意志坍塌,就會起到連鎖式的感染帶動作用,其他的人也會緊跟著崩潰和放棄,一敗如山倒。
剩下的官員和軍官們本來就已經滿懷恐懼,洛星闌給他們的時間實在太過緊迫,逼得所有人連氣都喘不上來,根本來不及去想什麼對策。在那十九個人在十九分鐘之內一個接著一個暴斃的時候,他們其實早就沒有了什麼堅持的念頭。
詭異、粗暴而又毫無尊嚴的死亡,就這麼赤裸裸地站在他們的眼前,一步一步地朝他們走過來,那種巨大的壓力和恐慌,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精神崩潰。
「那……司馬恪那邊怎麼辦?」
一個軍官仍然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這是他們最後一點顧忌的地方,金鑽王冠裡面幾乎所有人,都對司馬恪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恐懼感。這個陰冷、妖異而又詭譎的男人,在他們的眼裡是能夠等同於惡魔和厲鬼一般可怕的存在,儘管司馬恪現在不在,還是沒有人敢輕易造次。
「沒辦法了。」之前那個官員咬牙說,「司馬恪現在正在外面和公子戰鬥,以他們兩人的實力,一時間應該沒那麼快結束。對方總司令說撤離金鑽王冠基地也可以,我們投降之後立刻儘可能多地帶上物資,朝不同方向逃離金鑽王冠基地,逃得越遠越好。至於能不能躲得過司馬恪,就看各自的運氣了。我想一旦沒有了金鑽王冠,司馬恪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而已,總不可能去追殺我們所有人。」
這兩個選擇擺在面前,情況十分清晰。投降並且逃跑的話,雖然也十分艱難,但總還有一點存活的希望,總比幾分鐘之內馬上就暴斃要好得多。
「所有人分頭去發布投降通知,就說是司馬恪本人直接下達的命令,讓金鑽王冠基地的軍隊立刻停止戰鬥,在一個小時之內交出武器,出城投降。」
投降命令一發布出去,金鑽王冠軍隊的反應自然是大為震驚和不解。他們現在明明是處於上風位置,只要再堅持戰鬥一段時間,就能反攻聯盟軍隊,獲得大勝,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投降?
上面傳下來回答,說司馬恪的命令就是這樣,違反軍令者立刻處死。十多位掌握著基地里最高領導權,地位僅次於司馬恪的高層官員和軍官,說法全都一模一樣,顯然這道命令是真的。
金鑽王冠的軍隊管制極為嚴格,軍紀森嚴如鐵,下級絕對服從上級命令。下面的軍隊儘管感覺不可思議,但證實了的確不是敵方發布的虛假投降命令之後,也不得不聽從。即便有極少數一部分人仍然懷疑或者違抗命令,但立刻就被壓了下去。
雙方軍隊很快就停止了交戰。將近八萬人的金鑽王冠軍隊全部按照洛星闌的命令,集中到城外的空地上。上繳的輕重型武器在前面排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放眼望去全是一排排黑壓壓的裝甲車、坦克、火炮、導彈系統,堆成小山的槍支和彈藥,以及一部分可以在空地上直接降落的直升飛機。
聯盟軍隊本來還以為這場戰爭他們已經沒有希望,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洛星闌做了什麼,見到對方突然這麼大規模地出來投降,也是人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收繳對方交出的軍事武器,清點出來投降的人數,檢查對方是否還有私藏武器。進入金鑽王冠基地控制各處系統,機場上還停放有一百來架飛機,也要立刻讓空軍去接收。」
洛星闌平靜地一一下令。周圍眾人仍然十分忠實地執行他的命令,對他也心懷感激和崇敬,畢竟如果沒有他的話,這場戰爭聯盟軍隊十有八九會落敗,他們能不能活著從戰場上回去都是個問題。
但是,那種崇敬已經變了味道。裡面多多少少帶著幾分疑慮和畏懼,人對於超乎尋常的神秘力量,總會有這種發自內心的畏懼感,不管這力量被用在什麼地方,都是讓人感覺危險和害怕的。
洛星闌也並不在意。這些軍官和士兵們對他是什麼樣的想法,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
金鑽王冠基地的遠處,高空中。
周圍的天幕上只是黑沉沉地堆滿了厚厚的陰雲,唯有這一片區域的夜空中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像是一場毀天滅地的巨大風暴正在肆虐。陰雲下無數道耀眼的閃電貫穿天地,將夜幕兇狠地撕開一條條裂縫,彷彿天地間生長出了無數雪亮白熾的枝狀植物,瘋狂地伸展和搖擺著它們的枝條。
兩個人影就在這漫天的風暴和閃電中,以比閃電更快的速度,轉瞬即逝地飛行穿梭。震耳欲聾的雷聲中,那兩個人影就像是上古紀元神話傳說中的兩個神祇,正在進行一場天崩地裂的大戰。四極廢,九州裂,天柱折,地維絕。天空和大地似乎都在這樣的戰鬥下,轟隆隆地坍塌毀壞,迎來真正的世界末日。
兩人的戰鬥範圍,已經擴展到了十幾公里的區域,下方的一整片大地滿目瘡痍,猶如被無數場龍捲風、地震和大火肆虐過一般,狼藉不堪。
趙景行的念動力要控制其他物體來發揮出最大的殺傷力,已經將下面的好幾個城鎮廢墟卷到了天空中。無數密密麻麻的建築碎片,黑壓壓地懸浮在夜幕下,延伸出去幾千米的範圍,漫天高速飛舞旋轉,像是另外一層正在瘋狂翻湧的烏雲。
他無法分辨跟司馬恪的這場對決持續了多長時間,感覺上就像是過了千年萬年一樣。兩人的實力不相上下,短時間內根本就無法分出勝負來,但他一邊牽挂著夏然的事情,急著趕回朝臨基地去,這時候已經十分焦急煩躁了。
他們所在的地方距離金鑽王冠基地有了相當一段距離,但因為是在數千米的高空中,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金鑽王冠基地的情況。司馬恪在擋下趙景行的一次攻擊之後,無意中往金鑽王冠基地的方向一瞥,卻發現那邊正在最激烈狀態的戰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基地北邊的城牆外面,正密密麻麻地排列著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人群,顯然都是金鑽王冠的軍隊,像是正在接受檢閱一樣。還可以看到大量的火炮和車輛,整齊地停放在空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
司馬恪眉頭微蹙,還沒來得及繼續細看,就這微微一分心,停頓的兩秒鐘時間裡,趙景行的念動力已經飛快地包裹過來,限制了他全身上下大部分的電流流動。
司馬恪懸浮在空中全是靠著電流產生的磁力,這一下沒有了大部分的電流,浮力不夠,整個人頓時從空中墜落下去。
他的下墜速度一變快,念動力無法完全跟上,電流的限制便隨之減弱,終於在距離地面只有十來米的時候,勉強穩住身形停止了墜落。
但下墜的慣性仍然很大,司馬恪沒有在半空中強行折返,而是乾脆穩穩地落到了下方一片狼藉焦黑的地面上。
剛準備再次起飛,便看到距離他不遠處,有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影,被掩在滾滾的煙塵中,似乎是正在朝他這邊趕過來。
儘管模糊不清,但是這個人影,看過去極其的熟悉……
司馬恪的雙眼一下子微微睜大了,但他沒有時間細看,因為趙景行這時候已經緊隨其後追了下來,從半空中對他開了一槍晶砂霰彈!
「嘩啦!」
一蓬紅光當空散開,無數血紅色的細小光點,像是暴雨一般從空中傾瀉下來,籠罩了司馬恪的周圍。
司馬恪在晶礦上吃過兩次最大的虧,早就有所準備,在那些晶砂還未落到他附近的時候,無數道密密麻麻的電流已經迎著下落的晶砂卷了上去。晶砂本身的熔點並不高,在這樣數千攝氏度的高溫之下,絕大多數都汽化消失了,剩下的那些也不足以對他造成多大的威脅。
與此同時,司馬恪突然感覺無數道銳利的勁風從他的背後襲來,直朝他的後腦而去。他的身體在晶礦的影響下已經沒有那麼快的反應速度,知道後面來的攻擊範圍不小,躲避恐怕躲避不過去,瞳孔猛然一縮,幾道電流從身後躥起,直接去攔截那轉瞬即至的攻擊。
然而這一攔卻根本沒有作用,他緊接著一回頭,才發現朝他射過來的是無數道空氣形成的利箭,儘管在電流的高溫作用下,氣流有所扭曲和減緩,但它們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仍然完全可以射穿他!
「噗嗤噗嗤!……」
幾聲血肉被穿透的聲音傳來,卻並不是來自於他身上的。司馬恪陡然睜大眼睛,看見他的前面不知從哪裡撲出來一個身穿黑衣,極其熟悉的短髮女子身影,正張開雙臂擋在他的面前。那幾道本來能夠射中他的氣流利箭,全部都射到了那女子的身上,直穿而過,在她身上開出幾個鮮血飛濺的血洞來。
「你……」
司馬恪的瞳孔一下子顫抖起來。那女子緩緩回過頭,她的臉上也被一道銳利的氣流劃過,臉頰上開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長長口子,滾滾而出的赤紅鮮血披面而下,慘烈無比。
但是仍然可以認出,那是一張線條利落輪廓峻整的面容,薄薄的嘴唇,挺拔的鼻樑,雙眼形狀狹長,一雙修長的眉毛猶如利劍一般鋒利。和形容一般女子容貌的鮮妍、嫵媚、艷麗等等詞語都扯不上關係,但仍然不失為一張很好看的面容。
徐游!
以前的徐游!
這一瞬間,司馬恪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腦子裡面一片空白,整個天地彷彿都化為一片虛無,只剩下眼前那張染滿鮮血的面容。
那雙瞳眸中的目光,已經不再是以往的冷峻、凌厲和高高在上,而是飛快地黯淡下去,褪色成一片代表著死亡的灰暗無光。慘白的面容和赤紅的鮮血相互映襯,再加上那失去光彩的黑暗眼瞳,竟然帶著一種鬼魂一般的凄艷之感。
「不……」
司馬恪的瞳孔猛然一縮,身體比腦子更快地做出了反應,衝上前去抱住那個正在緩緩倒下去的女子,碰到了滿手溫熱的鮮血。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他懷裡,沒有焦距的雙眼空洞地望著上方,嘴唇微微地張著,似乎帶著一種很茫然的神情。
司馬恪抱著她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她……她怎麼會……
然後,他身子一僵,所有的動作都停住了,緩緩地低頭往下看去。
他的下腹部側面,在女子的右手垂落下來的地方,插著一根細細的特製玻璃管,有點像是注射器,但是構造更加精巧。一頭尖一頭大,一端有一個帶著彈簧的活塞,中間是空的,裡面裝的液體顯然是已經流到他的身體裡面去了。
他懷裡滿身鮮血,像是已經死去的女子,突然極其靈活地一個閃身,彷彿一尾游魚般從他的手臂間掙脫出來,退到了他的對面。那輕盈靈巧的動作,根本不像是身上帶著任何傷的樣子。
隨即,「她」那張線條幹凈利落的面容,開始飛快地發生變化,個子也一下子往上拔高了十多厘米。女性凹凸有致的身形,變成了男性修長而略顯清瘦的輪廓,一張華光粲然艷絕天下的容顏,帶著極致的艷麗和繁華,盈盈一笑之間,萬千風華瀲灧。
「司馬先生。」零笑吟吟地開口,語氣裡帶著戲謔的味道,「不要抱得這麼緊,我只喜歡女孩子。」
沒法用語言來形容司馬恪此時的表情。憤怒、震驚、尷尬……無數種神情交織在他的臉上,把他的臉色變成了一種古怪得不能再古怪的顏色,精彩紛呈。
零這句嘲弄的話一出口,他終於眸中冷光暴漲,一股彷彿能夠毀滅天地的森冷殺氣,轟然朝周圍擴散開去。無數道噼啪作響的電流從他的周身像是游蛇一樣躥出,朝著零直撲過去!
但是這些電流細小而且光亮黯淡,像是沒有什麼力氣一樣,強度已經遠遠不如他平時所發出來的電流。只是這短短几米的距離,電壓都不足以擊穿空氣,稀稀落落的電流只到達零身前兩米的距離,就消失在了空中。
司馬恪臉色微變。從剛才這些電流發出來的一瞬間,他就已經感覺到了不對。他的異能像是被什麼東西漸漸封住一樣,精神力正在飛快地消失,哪怕平時那種最普通的電流都已經發不出來了,其他的兩種異能也無法正常使用。
那種感覺,就像是正常的身體突然缺失了一大塊,而且缺失的地方還在變得越來越多,說不出的怪異和難受。
他知道這肯定是剛才扎進他身體的針管的問題。能夠壓制異能者異能的東西雖然罕見,但也並不是沒有,黑木就是其中一種。有黑木生長的地方,周圍相當大一片範圍內的異能者都無法使用異能。金鑽王冠很早就知道這一點,裡面的絕大多數異能者都吃過黑木的樹枝樹皮之類,也包括他自己。現在對方恐怕是找到了黑木以外的東西。
「呵……」
司馬恪自嘲地低低笑了一聲。這真是他中過的最可笑的圈套。
徐游原本的身體,應該早就在黑洞裡面被毀滅了,否則她也不會出現在張平的身上。而且,就算她不想他死,也根本不可能做出拿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住攻擊的狗血犧牲。這本來是他應該最清楚不過的事情。
然而,他這才知道,他竟然也有失去思考能力,根本無法保持冷靜的一刻。當他看到她擋在自己身前,全身鮮血飛濺的那一瞬間,他的腦子還是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便衝上前去。
他們明明是不死不休的仇敵,他也一直都是要殺她的,為什麼在他看到她為他而死的時候,哪怕這顯然只是一場荒謬的做戲,他還是會有這種反應?
趙景行這時候也從空中飛了下來,落到司馬恪的對面。
他在和司馬恪交戰的時候,就已經聯繫了零,準備給司馬恪下套。沒有一個人是不存在弱點的,夏然是他唯一的軟肋,徐游也是司馬恪唯一的軟肋,只是這根軟肋表面看上去,遠遠不像夏然對他來說那麼敏感和珍貴。
司馬恪自己不肯向自己承認這一點,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清楚地意識到一點,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利用徐游來詐他。這恰巧為這個圈套創造了最好的條件。
人身體的第一反應,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更忠實於感性而不是理性。儘管「徐游」的出現和犧牲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在司馬恪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下意識里的感情還是會讓他失去冷靜思考和分辨的能力。
就這一瞬間的時間,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巨大的機會。
零給司馬恪注入的反異能藥劑,是之前張平提供的製造方法,以黑木為主要原料,加上其他帶有異能抑制性的物質合成出來的。當初張平跟朝臨基地談交易的時候,要求不能傷害司馬恪,但也要確保司馬恪不再對十二基地聯盟具有威脅性,後來她便提供了這種反異能藥劑的配方,原本就是準備用在司馬恪的身上。
反異能藥劑的效果比黑木本身更加強烈,能夠永久性地毀掉異能的使用能力,也就是將異能者變成普通人。因為黑木原料實在太有限,就只製造出了這一支藥劑,必須要在機會最有利的時候使用。
提供反異能藥劑製造方法的是徐游,創造這個最佳機會的也是徐游。徐游曾經敗在司馬恪的手上,而如今,司馬恪也敗在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