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一百六十章

在看清報紙上皺巴巴的字的一瞬間，馬丁的瞳孔猛地一縮。

「想不到竟然會是三王子啊。」中年機械師摸著下巴，感慨地道，「我還以為肯定會是卡斯爾呢，他們兩個多登對啊。」

麥克聳了聳肩，道：「可那畢竟是個王子啊。大部分女孩子都會想要嫁給王子吧。」

「我就沒有想過。」艾德琳有些不高興地道，她說著就從中年機械師身邊走回了工作台，著手準備工作。

「哈哈哈哈，你也能算個女人嗎？」對方毫不在意，反而大笑地說。

「他們貴族之間的事不能我們能理解的。說不定是什麼政治問題呢。」麥克怕這個話題繼續深入激怒艾德琳，連忙將聊天的內容扯回瑪格麗特和三王子身上。

「這可不一定！」一個機械師說，「你看，報紙上的記者不是說了嗎？上次在友好宴會上將瑪格麗特帶走的人也是那個三王子理查德。說不定，他們兩個早就談戀愛好久了！」

「哈哈哈，那豈不是全王城的少男都要心碎了！」中年機械師隨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喂，馬丁，你那篇報導讀完了嗎？你怎麼看？你妹妹有知道什麼內情嗎？」

馬丁後背一抖，這才回過神來。

實際上，他只是盯著標題，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標題上那幾個簡單的名詞，簡直是可怕的魔咒，攪得他腦海翻滾，心神不寧。

「我……不知道。」馬丁勉強道。

麥克卻聽出馬丁的語氣有點古怪，走過去拍他的肩膀，關切地問道：「怎麼了，你沒事吧？怎麼聲音有點怪？」

「……還好。」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事實上，馬丁的內心一團亂麻，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在說什麼了。

中年機械師卻對這種答案不太滿意，他繼續追問道：「誰問你知道不知道啦？你最近聯繫你妹妹了嗎？她現在不是老是進出王宮？總該知道點什麼的吧！」

馬丁的同事們思路很簡單，菲莉亞已經成了魔后，且魔王和國王交往密切，有很多協議正在籌備簽訂。既然菲莉亞有這麼多機會進出王宮，沒道理不知道啊！

「……抱歉。」馬丁不答，反而道，「……我要工作了。」

說話間，報紙已經重新被他揉成球。

「嘖，真沒意思。」中年人對馬丁的敷衍感到不快，但因為他是老闆的兒子，只敢嘴上抱怨抱怨，不敢追得太緊。

麥克卻擔憂地看著馬丁的神色：「馬丁，你身體還沒有好嗎？你的臉色……」

馬丁自己也知道他大概面色慘白如紙。他頓了頓，好不容易才從心亂如麻的思緒里整理出一絲理智，勉強對關心他的好友一笑，說：「我沒事……放心。」

「是、是嗎？」麥克並不十分相信，「你……不要逞強。」

馬丁點了點頭，見麥克雖然猶豫，但還是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了，他才鬆了口氣。

……瑪格麗特。

回想起這個名字，馬丁心中一陣抽痛。

老實說，憑之前所看到的情形，他並不相信瑪格麗特會和三王子在一起，以公爵女兒的身份，她應該也沒有必要去進行什麼政治婚姻。再說，以瑪格麗特倔強的個性，大概也絕對不會同意那種事。

但是，報紙上的那些話，卻仍然極大地震動了馬丁的心。他發現即使知道那八成是無中生有的新聞，他卻依然無法無動於衷。

這個時候，他好想看到瑪格麗特的臉，好想從她口中聽到否認的話。

但是……

馬丁嘆了口氣。

瑪格麗特上次來找他的時候特意說過，她準備離開王城幾天。現在，瑪格麗特應該還在城郊森林才對。

……

等瑪格麗特發現關於她的八卦已經引爆了整個王城，已經是好幾天以後的事了。

這不能怪瑪格麗特，她雖然外表看起來冷靜又聰明的樣子，實際上在某些方面相當遲鈍笨拙，況且菲莉亞結婚後，她在王城中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卡斯爾又接了個任務和艾爾西、尤萊亞一起出去進行勇者工作了。本來瑪格麗特也應該去，可是菲莉亞不在，她就是團隊中唯一的女性，多少有點不方便，且瑪格麗特自己心情也不好，於是她乾脆申請延長一個月的假期，卡斯爾好脾氣地同意了。

瑪格麗特覺得相當孤獨。

所以，為了散心，她去城郊森林修行了幾天，基本上就是打獵和練劍。

回來的時候，她發現王城裡的人都對她格外關注，時不時有人看向她，並且小聲地交頭接耳。瑪格麗特以往也相當受關注，因此起初本來並不在意，可後來她發現氣氛變得越來越不對勁，還有幾個不要命的記者模樣的人上來問她「婚期是什麼時候」之類的怪問題，瑪格麗特按照以往的行事作風將他們揍跑以後，卻又不由得奇怪萬分。

瑪格麗特加快步伐跑回家，然後，就對上了面色鐵青的父親。

儘管大家都知道威廉森公爵很疼女兒，但實際上，在瑪格麗特面前，他是很嚴肅的。

這主要是出於教育的角度考慮，但也導致在瑪格麗特的認知里，父親是威嚴且不好親近的，同時她的母親也是相當端莊的淑女型貴婦人，即使是女兒也保持恰當的距離，所以等進入青春期以後，瑪格麗特大部分事情都不會再告訴父母了。

「瑪格麗特，你過來。」威廉森公爵黑著臉道。

父親很久沒有露出過這麼糟糕的神情了，恐怕發生了什麼極為不好的事。

瑪格麗特遲疑了幾秒鐘，甚至本能地將手按在劍上，以此謀求了些許安全感，才抬腳走過去。

看著瑪格麗特那雙遺傳自母親的美麗的藍眼，想到這麼漂亮乖巧可愛聰慧的女兒說不定以後就不是自己的了，威廉森公爵感到他的心臟在滴血。

儘管內心已經難過得要哭出來了，可他的臉上卻還是皺著眉頭的很有壓迫感的表情。威廉森公爵鷹一樣的眼眸盯著瑪格麗特，紅色的鬍子動了動，說：「你和三王子，那個叫理查德的，是怎麼回事？」

聽到理查德的名字，瑪格麗特下意識地蹙眉。

她不明白父親在說什麼，她明明和三王子理查德沒有什麼關係，儘管最近總是莫名其妙地被對方拉住說莫名其妙的話……

難道是上次在宴會上的事，對方終於來興師問罪了？

想到這裡，瑪格麗特心裡一緊。

上次那件事，實際上是馬丁將理查德趕走的。想到有可能也會牽扯到馬丁，瑪格麗特便緊張起來。

「——他跟你說了什麼嗎？」瑪格麗特問。

見瑪格麗特雖然一臉疑惑，卻沒有立刻反駁，威廉森公爵好想回房間抱著被子哭一哭，心臟血都要流幹了，但表情卻仍然很嚴厲，將早上差點被他撕掉的報紙往瑪格麗特勉強一丟：「哼，你自己看吧！」

瑪格麗特遲疑地撿起來，眯起眼睛，透過眼鏡看著報紙上特大號的標題。

下一秒，她的動作僵住了。

威廉森公爵一直在觀察瑪格麗特的反應，比較理想的話他當然是期待看到女兒立刻反駁這則新聞，不過，看到瑪格麗特提起劍就要往外沖，威廉森公爵還是愣了愣。

「——瑪格麗特，你去哪兒？！」

「王宮。」

瑪格麗特的回答隱含著怒氣。

……

正當瑪格麗特沖向宮殿的時候，愛德華三世這裡還一派平靜，他拉著歐文，滿眼地興奮地道：「歐文啊，你這麼年輕，有什麼夢想嗎？」

歐文燦爛一笑，自然地道：「當然是世界和平，還有和海波里恩維持穩定友好的關係了。」

聽到答案，愛德華三世感動又欣慰地拍了拍歐文的肩膀，道：「雖然你年輕，但很有理想啊！相信只要我們共同努力的話，一定可以實現的。」

歐文微笑不減：「嗯，謝謝。」

自從那天歐文主動道歉，讓愛德華三世意識到他是一個寬容友善的好魔王以後，愛德華三世就對歐文的態度親切溫柔了很多。其實，作為一個沒有外交的國王，愛德華三世一直是寂寞的，他渴望有一個可以和他站在同一高度的平等的人出現，所以見到歐文以後，他潛移默化地認為歐文作為魔王的心情應該和他差不多，於是不由得產生了些許惺惺相惜的共鳴之感。

在愛德華三世的想法之中，他和歐文無疑已經成為了可以互相吐露不能對外人說的心事的忘年交，兩人……啊，不對，兩王之間應該存在著普通人中不存在的特殊默契，所以在某些其他人都無法理解的事情上，歐文將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傾訴對象。

比如，夢想。

是的，儘管擁有一整個國家、站在海波里恩的頂點、帶著人類的王冠，看似已經獲得了人可以渴慕的一切，可實際上，愛德華三世的夢想並沒有完成。

他是個有夢想的人。

和他的夢想相比起來，他目前擁有的所有東西都是如此的空虛膚淺。

「其實……我並不想當國王。」愛德華三世看似望著歐文的眼睛，其實正望著比大陸彼岸還要遙遠的地方，他嚮往地道，「我想當一個水手，想隨著波浪漂流到大海的盡頭，去尋找最遠的彼方，然後在那裡，創作詩歌。」

歐文：「……啊，這很好啊。」但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麼……

愛德華三世則一陣激動。

果然！只有同樣被王位束縛的歐文才能理解他的浪漫和無奈啊！！

於是，他一把抓住了歐文的手。

「歐文，你有沒有在夜晚眺望星星的時候，幻想過星空到底是由什麼組成的？是什麼在發光、是什麼讓它們東升西落？還有，你有沒有在凝視大海的時候，思考過大海的對面是什麼、它有沒有邊際？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只有我們一塊大陸？會不會在海的對岸，就是傳說中的半神族棲息的地方？」

歐文一怔。

他忽然想起以前有一次和父親聊天的時候，伊斯梅爾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

不過，沒等歐文做出回應，愛德華三世已經自己頹廢下來：「不過，我作為國王，不能擅自離開王國之心。星空太遙遠了……大海，我也只在還是王子的時候見過一次。那是在海波里恩最東方的流月地區，那真是美麗又廣闊的地方啊……和海洋比起來，我們人類，是多麼渺小……」

歐文想了想，道：「我們魔族也一樣。」

「可惜，我大概一生都沒有親自出海的機會了，我的王子們還遠遠不能獨當一面，這一點上，我可真羨慕你父親，要是我有你這麼出色的兒子就好了。」愛德華三世嘆了口氣，說。

歐文自認是個臉皮厚的人，但被這麼誇還是有點臉紅，對待愛德華三世的態度，也不好意思和之前一樣敷衍了。

愛德華三世繼續道：「不過，我還是希望有人能替我出海看看。只是我們國家的船運不是很發達，無法遠航……你們魔族有什麼手段能去更遠的地方嗎？」

歐文搖了搖頭。

魔族的確有相當出色的可以用來移動的魔法，只要魔力夠充沛，幾乎能去任何地方。但這些地方里並不包括未知。

忽然，歐文又想起了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試試看矮人機械？」

愛德華三世愣了愣：「……矮人？」

「嗯。」歐文略微停頓幾秒，「你聽說過起始號嗎？」

聽到這個名字，愛德華三世頓時眼前一亮。

起始號是一艘傳說中的船。

據說那是矮人們用當時他們擁有的最先進的鍊金術建造的、如島嶼一般龐大的巨船。造出這艘船的矮人帶著大量種子、金幣、書籍和許多寶貴的東西出海，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儘管只是傳說，可史學家們確實找到了不少能證明這件事存在的依據。而且，這是從古至今對於能出海的船隻唯一的記載，以矮人當時的鍊金術境界的話，真的能做到也說不定。

愛德華三世越想越興奮，他是知道矮人機械最近在王國之心發展很快的事的，只是他從來不關注而已，看來今後確實要關注一下。

要說矮人機械的話，羅格朗先生的商行應該是目前最先進、最有發言權的，他本人也差不多是目前水平最出眾的機械師。歐文這一舉差不多也算幫助了羅格朗先生的生意，看愛德華三世似有心動的模樣，歐文覺得這件事或許能成功。

愛德華三世愈發感到和歐文聊這個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他張開嘴，正要繼續追問一些和矮人機械有關的事，忽然，門被從外面撞開了。

愛德華三世皺了皺眉，正要呵斥這個隨意打斷他和魔王重要洽談的傢伙，卻見一個女僕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不好了——陛下！瑪格麗特·約克森小姐忽然闖進來，現在——現在正按著三王子殿下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