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散朝後,三三兩兩的大臣聚集在一起說著話,其實當年明面上是清妃在宮中用著巫蠱之術,本身這麼大的罪名,朱家也是要誅滅流放的,但是皇帝還是有感於朱家多年功勞,便只是削弱了兵權。
「我早看當年有隱情了,要不然哪是削弱兵權的事。」許攸在裡面添油加火。
「是是是,我也是這樣覺得。」旁邊的大臣複議。
「對了,當年巫蠱可是針對皇上和皇子的。」一名年老的知事捋著鬍子嘖嘖出聲。
「是嗎?」
「你們在說些什麼?」言景從裡面出來,面色難看。
一群人只是簡單的說了幾句后,見太子殿下問話,趕緊隨便說了幾句,匆忙離開。言景看著一群多嘴的大臣離去,手心緊握,原本溫和的臉上突顯著幾股凌厲。
「太子殿下怎麼站在這裡?」言昇笑的走了出來。
言景看著言昇,表情也沒繼續偽裝下去,嗤笑一聲:「本宮還要去議事廳,當然沒有七弟走得早。」
「是嗎?」言昇似笑非笑的看向言景,嘴角含著諷刺:「太子殿下還是要早點休息的好,要不然累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不勞七弟費心。」言景拂袖而去。
言昇站在漢白玉石階上,微眯雙眼,神色自若。
幾天後,言昇聯合朱家大幅度的搜查當年涉案人員,雖然當年牽扯此案的侍衛宮女被賜死,但據說還有目睹此時的小宮女在當年剛好正值出宮,逃過了此事。言昇在刑部特設了一個刑堂把有關當年之事的宮女侍衛家人聚集在一起,當年說是私通的信件和巫蠱留下的小人也被封在刑堂里。
言曄那邊也在找著當年離宮的小宮女,這件事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麼,但是在皇族內部算是傳開了。若當年之事毫無隱情,頂多也算是對辭官離開的朱澈一個寬慰,其他皇族對此也沒什麼看法,自然也沒什麼大幅度的阻力。
武王從邊關之處也傳來寫著當年事件的書信,當年是使節來國慶賀的日子,在一次宮宴上,清妃喝了誤下藥的酒,自己在那時無意去更衣的房間,雖然自己馬上回來了,並且讓太后前去處理這件事。但是這件事畢竟侮辱了清妃的清譽,所以他才引咎離開京城。
當然裡面的意思明眼人也知道,當年武王一心愛慕清妃,這一鬧皇帝多疑,他只好離開證明自己和清妃之間的清白。
既然當年是誤喝藥酒,那麼巫蠱之事和私通也有極大可能是為人陷害,當年清妃艷寵六宮,貴妃資格,家族龐大。想要這樣對她下手的人多不可說。
知曉此事的太后,一直閉在福壽宮,一旁服侍的李嬤嬤也說武王信上為真,但是巫蠱和私通的後事她並不清楚。
蔓竹閣一片寧靜,外面漸起的風波並不能波及到這裡。兩人正坐在石桌旁,編製著艾葉。五月節快來了,林清之前釀製的菖蒲酒也被搬了出來,清清的青草香喝起來讓人神清氣爽。
言曄拿著剪刀剪著艾葉,笑道:「這次絆倒皇后還是要辛苦阿清了。」
「這些都是她咎由自取,不過你放出風聲找到當年小宮女之事,還是太過於危險。」林清拿著五色絲結而成索,旁邊竹籃子裝滿了白芷、川穹、排草、甘松等重要。中藥香在指間纏繞。
「言昇恐對我起了殺機,這樣給他個契機也好。」
「趙宛發現了?」
「嗯,言昇現在應該知道我給的消息真假參半,為了讓言景下位,他應該會利用我。」
林清拿著針穿著線,心悸不小心戳中了手,手上的刺痛讓他下意識的甩了甩手。
「怎麼這麼不小心!」言曄頗為責怪的拉過手看著。
「無事,又沒出血。」林清笑的縮回手,「我又不是嬌嬌柔柔的女子。」
言曄看著林清恍惚的神色,重新編製著手上的艾葉,一條條綠色纏枝在一起,破落的表皮流出的汁液染到手指上。
還在盛放的海棠垂絲點點,清風中帶著海棠和艾葉的味道,兩個人就這樣沉靜的編製著手上的五色結。
一個香袋在林清手上完成了,裡面裝好了藥草,透著月白色的布帛,還是能透出一股悠悠的香味。
「這個是小曄的香袋。」林清系好結笑吟吟的把香袋遞給言曄。
香袋上面是簡單的梔子,白線以淺藍打底看起來文致雅然。當然上面的刺繡在買來時就弄好了,言曄和林清兩個大男人對於刺繡這樣精細的活總是做不好,言曄可以參考他多年前給林清的荷包,硬生生把鴛鴦綉成小雞,但是林清還是時不時的佩戴。
「好香。」言曄接過香袋聞了聞,笑意在眼中快盛不住,灑落出來。
「接下來還有不少人呢,蒼弘季蘇小五阿南,對了還有許攸和慕吟呢。」林清拿起袋子裝了起來。
「不行!」
「啊?」
「阿清只能給我做。」言曄伸手按住林清的手,帶著些許的傲嬌。
林清笑著彈了一下言曄的額頭,「知道了,這些是買好的香袋,我只是裝進些藥草。」
「那好吧。」言曄想了想抿唇答應下來。
「伸手。」林清笑道。
言曄乖乖的伸出手來,林清拿出編好的絡子系在言曄手腕上,五顏六色的絲線看起來有些幼稚。
「這也太幼稚了。」言曄嘴上不滿,但是手上還是乖乖給著林清系著。
「五彩絲系臂,避鬼及兵,令人不病瘟,一名長命縷,一名辟兵紹。五月濕氣重,這可是讓你平平安安。」林清說完也給自己繫上了一個五彩結。
言曄看著手上系好的五彩結,嘴角是有著笑意,但還是嘴硬說道:「知道了,阿清真是幼稚。」
「趙宛我也給他編一個吧,到時候你送給他。」林清打著絡子隨口道。
言曄弄著艾葉沒有回答。
「他也算是我少時的好友,這次若是可以,讓他安全離開。若是他做的太過,就按照暗探處理。」林清緩緩道。
言曄看著林清還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似乎這件事只是一件不經意的事。「那你還送他絡子。」言曄委屈道。
「畢竟好友啊,這絡子我就連院子洒掃侍從都送的啊,你嫉妒什麼。」林清說完便招呼著田田撲到膝蓋上,拿著絡子在田田腳邊系好。
「好好好,我知曉了。」言曄敷衍了一道。
林清笑著看著言曄吃醋的樣子,其實他心裡對趙宛倒是毫無感情,但是無奈前身跟他是好友,自己佔了前身的身體,自然有些愧疚。但是若是趙宛觸及到他底線,自己依然可以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端午節來臨時,宮裡也是一番熱鬧。似乎無人在乎現在徹查清妃的事。
言景趁著有空來到鳳鳶宮,皇后這時倒是沒有再在佛堂里,反而是一聲正裝的坐在榻椅上,金絲護甲微微翹起,如蔥削白的手指捻起一塊甜糕吃了起來。
「母后?」言景看著皇后一反往常的樣子,有些擔心的詢問道。
「景兒來了啊。」皇后拿著一杯清茶清口后道。
言景拱手行禮:「母后叫兒臣來所為何事?」
「你們先下去吧。」皇后擺擺手讓旁邊扇風的小宮女下去。
「是~」一排小宮女走出鳳鳶宮。
皇后還是一副慵懶的樣子,眉宇間淡然縹緲,似乎什麼事也不能波及到她的心緒。
言景前行幾步,探測問道:「母后?」
皇后突然笑了起來,她伸手拍拍旁邊的位置道:「景兒上來坐。」
「是。」言景走上前坐在皇后旁邊,皇后拉著言景的輕拍。言景有些晃神,這樣的親昵在他記不清事情時就已經不存在了。
他的記憶里,只有母后嚴謹肅穆的樣子,她總是說:景兒你要笑,即使心中厭惡也不能讓別人看出來,不許哭,不許生氣,只有笑的人才不會露出弱點,除了那個位子不許在意任何東西。
所以自己總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端起一派溫潤儒雅的樣子,但是他心裡知道自己並不是這個樣子,但是這麼多年的偽裝,他也習慣了一副笑顏。
「景兒。」皇后拍著言景的手,目光悠遠。「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爭不過,不過又能怎麼樣!」皇后說道這一句,手上的護甲戳到了言景的手背,一道紅痕劃了下來。
言景看著手上的划痕,嘴角還是一副笑意的樣子,眼神無波的看向皇后。
「言昇查的差不多了,言曄那個野種找到什麼當年的宮女。」
「母后?」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兒現在是太子,最後也會是皇帝。」皇后眼神痴迷的伸手摸著言景的臉。
「當年是我陷害清妃、」這一句如驚雷般劈在言景腦海中,他雖然之前猜測到母后和此事有些牽扯,但是當皇后直接說,當年之事是她一人所為時,還是有些驚詫。
「不過,景兒不必擔心。」皇后看著言景呆愣的樣子寬慰道:「這件事不會牽扯到景兒的,他們是不會查到的。」
「母后···」言景啞啞嗓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言曄本身就不該活,至於言昇這麼多年我居然看走眼了,這是母后的錯。」皇后自顧自話道:「當年不可能會有什麼小宮女,即使他們查出來清妃被人陷害,但是也不會牽扯到我,我們可是鳳家,名流之後!當年我本是想讓清妃和武王做出背德之事,誰知道武王居然逃了出來,還叫上了太后。之後我只好在清妃寢宮裡放了巫蠱的東西,用著書信污衊她勾結使節,皇上就相信了。呵呵呵······」皇后說道後面滲人的笑了起來。
「我還是替母后解決,我可以安插些人進刑部。」言景消化完皇后的話,重新恢復冷靜的樣子。
「解決?」皇后瞟了一眼言景,勾線精緻的朱唇淺淺一笑:「解決只會出更多的亂子,你以為你父皇是想查清當年的事情嗎?那個男人只是在愧疚,加上那個瑤妃的攛掇!當年若不是他忌憚朱家暗許這件事,你以為那位艷冠後宮的清妃會自縊?」
「母后是說父皇知曉?」
皇后把手放在唇上噓了一聲:「他應該不知道我,但是懷疑也是正常的。即使這件事查出來我也不在乎。」
「母后!」言景帶著怒氣。
「即使查出來,他為了面子也不會承認當年他也有錯,現在查案不過是寬慰老臣,隨便找個替罪羊就好。」
言景聽著這話,仍然皺眉不安。
「好了,景兒出去吧,端午到了啊,該玩玩了,外面風光好!這麼多年我好久沒看過外面是怎樣的景色。」
言景抿唇眉心仍有愁色離開鳳鳶宮,只留皇后一人的鳳鳶宮十分冷情,若不是富麗堂皇的裝飾,這宮裡與冷宮並無兩樣。
皇后靠在背墊上,嘴裡輕唱著:「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輕柔的江南小調在皇后的唇間溢出來,動人的曲調似乎能讓人看到女子泛江時,對心悅男子的羞澀愛慕。
五月,蓮花輕綻,游魚動搖。精緻小巧的游舫泛於湖上,自己當年穿著淺紅縷金挑線紗裙,額頭上點著荷花妝,剛好及笄年華,出落女孩的稚氣和女人的嫵媚。
當年朱清瑤和自己是親如姐妹,她頑皮跑出來玩耍時也帶上了自己。「清嵐姐姐你也試試,這水可涼了。」朱清瑤赤足晃蕩在水中。
「你這樣若是被人看到,要被罵的。快穿好!」
「不!」朱清瑤雖然還未及笄,但是精緻面容上俏皮的笑容,還是忍不住讓人心動。
「清嵐姐姐,你也試試嘛。」朱清瑤調皮的向自己身旁撲水。
「你自己玩吧,我先進去了。」鳳清嵐身為鳳家嫡小姐,一直都是端著閨秀的樣子,即使自己心中痒痒想要和清瑤一起玩,但是還是被規矩束縛。
她鳳清嵐永遠不可能變成朱清瑤。
皇后目光悠悠,想著當年之事。游舫之上,兩隻船相撞,一名青衫男子走到船頭向她們道歉,眉宇風流,笑意淺然。一顆心在那刻落下。
「敢問姑娘芳名?」男子端著摺扇淺淺而笑。
「哼!誰要告訴你!你叫什麼啊。」朱清瑤簡單穿著襪子跑了出來,「你知不知道,剛剛我差點掉下去哎。」張牙舞爪的樣子像一隻小貓。
男子好奇的把視線轉移到朱清瑤身上,裡面的男子也走了出來,不同於這位男子,身上帶著些武氣。鳳清嵐皺皺眉,她並不喜歡這樣的男子,話本子上儒雅風流的書生應該就像先前這人一樣。
後來的男子在他耳邊低語幾下,他依然還是笑的樣子:「我叫凌寒。」
「哼!」朱清瑤眼珠轉了轉,沒搭理凌寒,徑直走進游舫上。
「公子,是家妹無禮。」鳳清嵐優雅的斂衣行禮。
「這本是我的錯。」
兩人相談甚歡。
之後自己家裡收到聘禮,是凌王言轍翰所送,她心裡明白是那天的男子。
大紅衣袍炫了自己的眼,響徹的炮竹迷了自己心,那天紅燭落淚,床上灑滿桂圓紅棗,自己所念之人掀開蓋頭。自己滿心竊喜羞澀,可那人卻是驚愕失望的臉色。
那晚他沒留在房間,紅燭如她鼓滿欣喜的心一樣最終滅了,落下厚重的燭淚。
之後她只能困於王府里,看著自己的丈夫每天欣喜萬分的出門,跟朱清瑤相會,言轍凌也喜歡上了朱清瑤。她也明白言轍翰當時是弄錯了,原本他要求親的就是朱清瑤。
原來自己並不是他所想之人,只是恰好途徑了他的人生。
本來啊,朱清瑤就是個得人喜歡的人,即使她做錯事也會被原諒,而自己卻要一直忐忑的在這個位置上如履薄冰,她害怕有一天出錯了,言轍翰會毫不猶豫的踢開自己。
但是幸好!幸好自己的家族不會讓他忌憚,即使自己陷害朱清瑤,言轍翰也會以皇位為重,不管不顧是否朱清瑤有著冤屈。他愛朱清瑤想來也是一個笑話,皇帝怎麼可能會愛上一個人。
而歲月漫長,一直都是自己陪在他的身邊,等待的時間抵不過相似女子的笑眸,瑤妃的出現擊潰了她多年的堅信,言轍翰從未忘過朱清瑤。這麼多年可惜他的眼中卻從來不會有自己,因為不愛,所以看不到自己付出和怨恨。佛堂中蓄起亘古的情絲,揉碎殷紅的相思。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皇后唱著調子,眼淚突然湧現出來,多年積攢的怨、積攢的痴、積攢的恨終於沒能忍耐住。
端午到了,正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