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只留皎月當層漢 並送浮雲出四維

四 只留皎月當層漢 並送浮雲出四維

司無邪縴手一緊,將齊天月扯開一步,白光於齊天月肩上不盈寸處呼嘯而過,迅即擊中對面鏡壁,重又跳射波折,瞬間數次碰壁之後,向著司無邪后心直射而來,那白光被鏡面幾番反射加速,勢道愈發猛烈,司無邪聽得風聲有異,待要閃避,身形方展,卻又驀地一頓,反倒了下來,白光筆直射至,司無邪反手一撈,嗤的一聲輕響,光芒立滅,卻見鮮紅血液不住地從司無邪白玉般的緊並指縫間溢出。

林所發的是一枚手裡劍,為忍者慣用暗器,作一星形,四角生刃,異常鋒銳,雖然司無邪手法巧妙,捏准了鏢身正中,但因其在此之前已是幾經加速,卻不能將它完全制住,強大的慣性還是令鋒刃一角深深切入了她的掌心。

林沒料到司無邪非但不行躲閃,反去硬接他的手裡劍,但他畢竟心思詭詐陰損,略一思忖便即明白了司無邪的用意,當下笑道:「司公主,到了這種地步你還在擔心你的寶貝齊小姐嗎,一次兩次你可以替她擋,十次八次我看你怎麼擋。」原來適才司無邪心念電轉,料定若自己再加避讓,手裡劍彈射不休,對於齊天月始終是個威脅,故爾當機立斷,趁著自己還有餘力,將其截下,先將眼前的危機消除了,至於下一步會怎樣,她卻不會去多做考慮。

齊天月也是冰雪聰明,眼前情狀同林口中話語兩相一湊,也立時明白了司無邪心思,登時心中又是一陣五味雜陳,悲苦,慚愧,憐愛接踵而至,望向司無邪的璀璨秋瞳之中,眼神也隨之迷離變幻不已,如怨如慕,欲泣欲嗔,風情婉轉,凄艷難方。

司無邪與齊天月對視一眼,嬌軀不由一震,潔若瓷玉的俏面上隱約紅潮一閃即逝,忽地低低道:「我沒事。」便又凝若冰霜,冷然注視著同樣冰冷鏡面之後的林。

齊天月知道司無邪不擅表情達意,心下只是暗暗喟嘆痛惜,顫抖著伸出縴手,替她將手裡劍起出,司無邪隨著她的輕柔動作也自微擺不已,不知是否疼痛所致,齊天月看在眼中,手下不禁更是加意小心呵護。

林輕哼一聲,道:「死到臨頭,還不忘卿卿我我,司公主,你還真是多情哪!」雙方交鋒以來,他尚是首度露出焦躁鬱悶之意,當下更不多言,身形如魚,在各個鏡面中穿梭游弋不止,不時施放幾枚手裡劍,不一刻整個結界已被鋒刃破空之聲和耀目白光充滿,咄咄逼人之至。

橘嘉縱身擺尾,彩光流轉過處,將射向齊天月的手裡劍一一擊得粉碎,但林手下施放不停,到得後來,攻擊線路和度數之中,死角越來越少,已令它漸有應接不暇之勢,不得已只得清鳴一聲,再度幻化散形,變作一蓬七彩雲霧,將齊天月牢牢裹在垓心,各方飛至的手裡劍一經射中彩雲,不論此前經歷幾度增勢加速,一律有如陷於棉團泥淖,力道頓減,最多只消進得寸許,便紛紛委落在地,復又沉入如水鏡面,被林收回,在下一輪再次發射出來,雖然奈何不了橘嘉,但迫得它不敢凝聚形態,也就沒了種種讓林深為忌憚的反擊手段,這樣一來,雙方一者全無後顧之憂,放手猛攻,一者穩居不勝之地,出力撐持,高下立判。

司無邪沒有彩霧庇護,形勢卻不容樂觀,總算她眼見齊天月一時再無傷損之憂,心膽略放,不再硬接林的手裡劍,只是用小巧身法輾轉騰挪,這下她不用牽挂齊天月安危,傾力施為,矯捷英姿終於得以全部展現,但見她修長嬌軀麗麗騰轉,纖塵不驚,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彷彿躡虛太玄,俯仰自得,疾時堪媲雷霆震怒,舒時猶逾江海凝光,周遭刀光閃爍,鏡面晶瑩,接連叩擊,叮叮有聲,中心袂影飄翻,髮絲悠揚,偶一摩娑,獵獵成韻,共同交匯化為一闕艷絕紅塵的無上飛天妙舞。

齊天月眼見司無邪迭逢奇險,不禁大凜,當下全然不顧自己能力低微,便要出手襄助司無邪,卻被橘嘉幻化的有若實質般濃郁的彩霧牢牢裹定,絲毫掙脫不得,雖是連聲呵斥,橘嘉卻只作不聞,她心下氣苦難言,惟有連連頓足,憂慮重重地看著司無邪的靈動身姿,幾次見得情勢危急,都險險驚呼出聲,卻又生怕驚擾到了司無邪,終於強自忍耐下來。

只是齊天月觀看一陣,卻發現林攻勢雖然急驟繁密,司無邪卻總能每每在間不容髮之際從容避讓,令對方攻擊走空,方始心下稍安,便這樣漸漸憂心漸去,逸情暗起,末了竟然全部心神都被司無邪的清拔身姿所吸引,只覺如觀仙子凌波,心曠神怡之至,齊天月玉面之上驚駭猶疑之色也隨之漸漸弭散無痕,取代升起一片陶醉讚歎神情,依稀還混雜著一絲戀慕驕傲之意,似是在為心上人自豪不已,更不時與司無邪四目交投,繾綣慰籍,款款曲曲,鴻來雁往,竟於這凌厲殺陣之中,生出一縷溫馨氤氳之意。

只是這樣情態落入鏡中林的眼底,卻是可謂嘲諷至極了,他怒嘶一聲,恨聲道:「賤人,我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他聲音本就喑啞含混之極,此刻口出穢言,更是嘲哳刺耳,只是兩軍交鋒,各出奇變,也是情理中事,他如此暴跳如雷,卻是實在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之至。

林語音方落,雙掌一拍,場中形勢立時又生變化,這萬像結界生成伊始,便將外部一應光源盡數隔絕,僅在內里幻出一點水銀燈光,也是渙散黯淡得緊,不過將可視物罷了,此刻被林一加牽引,卻是光明大作,燦若烈日,四散光芒經結界輪番反映,愈加熾郁,結界之內華彩急劇攀升,雖有彩霧隔護,齊天月依舊覺得秋瞳一陣眩暈酸澀,只得闔閉眼帘,暫避鋒芒。

光芒郁盛,飛刃破空之聲卻漸漸消熄收斂,到得後來,雖然依舊迅捷無倫,卻再無半點分割氣流的動靜,起初司無邪也閉了剪水玉眸,耳聽八方,依然應付裕如,但隨著林暗施陰著,抹去了手裡劍劈空鏑鳴之聲,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腳,她俏容如水,波瀾不驚,當即改弦更張,攏住伶俐身形,不再預判閃避,而是靜待手裡劍極為迫近時方才小幅騰轉嬌軀,逐一躲讓,這樣刪繁就簡,免除了諸多無謂消耗,可說是當前形勢最佳對策,司無邪身處極其不利處境,依舊冷靜如恆,見招拆招,從容自若,這份鎮定功夫,委實難能可貴,只是如此避讓,將自身回圜餘地壓至底線,驚險程度可就驟升十倍不止,稍有察覺不足,立時便是鋒芒加身之禍,她雖身手超凡脫俗,但在這極端被動情勢之下,也是一籌莫展,漸漸被壓在了下風,屢屢險象環生。

齊天月目不能視,只得用心側耳傾聽場中動靜,但聞手裡劍息聲斂跡,司無邪衣袂翻飛之聲卻陡地大轉劇烈,情知形勢不容樂觀,她心中惶急,當下再不客氣,低聲疾道:「橘嘉,去護住了無邪!我是天韻靈童,這個化外人不敢傷我的。」語音已大為威嚴凌厲,不復半點兒女嬌怯情態,一如在前世指揮命令下屬,當真斬釘截鐵,不容違拗,林聞言默然良久,又復輕哼一聲,滿是鬱悶之意,隱然還似有股莫名惆悵,卻不再出言譏諷。

彩霧一陣抖動,傳出幾聲委委屈曲的清鳴,似是在無力地抗辯著什麼,齊天月心急如焚,惟恐司無邪一個撐持不住,受傷負創,以林手段之毒,端是非同小可,當下哪顧橘嘉如何鳴辯,忙又提聲慍道:「快去!」說著一頓蓮足,纖眉緊擰,俏目圓睜,竭力作出一副凜凜神情,可依然不可遏制地流露出了嬌婉柔媚的楚楚容情,卻又透著一股清傲出塵的逸氣,林在鏡中覷得分明,居然也不禁一陣恍惚,本自蓄勢待發的一枚手裡劍也隨之遲了片刻方才放出。

橘嘉被齊天月厲聲呵責,不敢再行違抗,只得尖鳴一聲,彩霧登時如水漾開,漸轉稀薄,隨即乍縮再綻,有如優曇開放,已將司無邪裹了個風雨不透,司無邪自閉五感六識,耳目皆不動用,只憑感應接招,一時也未察覺異狀,只是靜靜佇立,等待敵襲,齊天月護身樊籬卻被橘嘉撤得一乾二淨,它能力所限,無法同時蔽護二人周全,這一轉換,登將齊天月置於風口浪尖,危如累卵。

齊天月驟脫橘嘉翼蔽,連忙閉目,卻仍覺眼前熾白萬端,透過緊闔的稚嫩眼皮將她玉眸刺得生疼,心知自己已無憑峙,雖然林聲稱不會傷害於她,但激斗之中,走勢實所難測,當即不敢怠慢,把甄陀羅一擺,孔雀開屏般帶起道道殘影,將自身要害團團護定,她可沒司無邪那般神奇的辨識本領,自然學不來她以靜制動的閃避方式,惟有全面遮護,以面對點,進行廣泛撒網式的無差別格擋,同時將吸拿能力透過甄陀羅鼓催到極點,偶有手裡劍成為漏網之魚,也被玉簫捕捉,不致再度反彈為患,一時倒也問題不大。

但聽噹噹之聲不絕於耳,片刻間齊天月只覺手中玉簫分量自三兩而斤余,自斤余而斤半,不住遞增,隨著一枚枚手裡劍黏附上來,舞動之時已越來越是弊澀,手臂也益漸睏乏,她重生之後,體質嬌柔怯弱,萬難望前世項背,故爾從來都是揚長避短,走瞬間爆發克敵制勝的路子,眼下這般持久消耗,正是她的最大軟肋,又再格擋一陣,更覺肩臂酸困欲軟,光潔瑩潤的額頭已是滿布細密汗珠,氤氳氣息也隨之漸轉急濁,嬌喘之聲不時響起,咻咻不定,但她卻沒有半點驚急惶恐之意,只是默默咬住一綹飄落在口角的秀髮,秀眉微蹙,儘力撐持。

司無邪久候敵襲不至,佇立一陣,又將五感六識逐一升起打開,齊天月的險狀立時映入眼底,她一直止水不波的皎靜玉顏當即大震,彷彿冰湖解凍,將一絲焦灼惶急拋灑泄漏了出來,司無邪檀口急速張合幾度,卻沒發出半點聲音,彷彿都凝噎在了玉頸雪喉間,跟著猛然一振,便欲合身撲上為齊天月擋劫解難,卻被橘嘉所化彩霧牢牢箍定,分毫動彈不得,騰蛇性極忠耿,主人命令便是最高律則,齊天月命橘嘉護定司無邪,它就要不折不扣地將之執行,當下將司無邪一應掙動盡數化解,以免她脫離蔽護,意外受傷,司無邪幾番出力,擺脫不得,眼見齊天月形勢愈加危殆,俏面不禁越來越蒼白如雪,待到見得一枚手裡劍將齊天月髮夾剖裂,滿把如雲秀髮登時紛紛飄揚披散,望來大是狼狽,司無邪終於忍耐不住,嬌軀一顫,哇地噴出一口血來。

林在側冷眼旁觀,見到司無邪首度失卻鎮靜,露出怯態弱勢,頓時大感興奮,嘿嘿冷笑不止。

齊天月不能像司無邪那般閉了五感六識心無旁騖地應對敵勢,她耳力聰靈,於這金玉連綿相擊脆響之中,依然將司無邪這一聲痛吟聽得一清二楚,她定力本就不如司無邪,加之當前形勢嚴峻之際,心上人忽生不測,饒是兩世修為,也自陣腳大亂,便只驚聲道得:「無邪」二字,已被一枚手裡劍攔腰擊中甄陀羅,素手一震,登時脫飛而出,跟著數枚手裡劍緊躡而至,霜刃鋒芒激得她嬌嫩玉面刺痛難當,她情知無幸,暗自長聲喟嘆,索性不再招架閃避,垂手肅立,靜待末路,只是牽挂心痛下一刻司無邪會是怎樣難過。

林在鏡中見了齊天月聲情舉動,冷哼一聲,忽地雙掌一拍,場中縱橫飛突的手裡劍頓時勢道齊齊一滯,隨即次第迴轉,沒入鏡面,被他逐一收起。

齊天月轉危為安,只道對方顧忌自己靈童身份,當下心頭大定,橘嘉護定無邪,對方又不敢對自己使強,便成僵持之局,愈是拖延,便對己方愈是有利,她暗中掐算時間,自己告退已半小時有餘,想來魏明湖也該發覺蹊蹺,只要一加找尋,林不敢驚動外人,非得撤退不可。

卻聽林冷然道:「越……越是危急,你們倒還越是傾心,真是可笑,既然這樣,我就給齊小姐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能走出我這個幻象結界,我這一次就放過你們,再讓你們恩愛纏綿一段時間好了。」他聲音本來喑啞無比,令人難耐,此刻腔調忽轉低沉,反倒悅耳得多。

林一語既畢,舉手虛空畫個圈子,齊天月面前鏡壁光芒閃爍,一陣盤旋流轉后,現出一個漆黑空洞,陰森深邃,彷彿亟欲擇人而噬的洪荒野獸巨口。

齊天月心念輪轉,不禁冷笑一聲,森然道:「御使閣下,有什麼卑劣手段儘管使出來好了,不過休想花言巧語騙我聽從你任意擺布,退一步說,即便你說的是真話,我又有什麼理由服從?!」

林被齊天月一輪搶白,又自急促咳喘幾下,方道:「這個結界內部的時間流逝是獨立的,就算等上一萬年,在外界而言,也不過一秒長短,你還是趁早死了等待外援的心思吧,不願意相信的話就儘管等下去好了,我雖然不能傷你,你的……你的冷美人情人剛才可是吐血了呢,你就不擔心長久拖延對她傷勢不利嗎?」他心思靈便刁鑽,眼見齊天月寧折不彎,當即轉換陣形,從二人牽絆旁敲側擊起來。

齊天月底牌被林戳穿,芳心微微一沉,待得林後半句話語入耳,不禁好生沉吟躊躇,眼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待要不信,卻不由顧慮萬一對方所言屬實,徒自貽誤時機,欲待屈服,卻是萬般不甘,然而齊天月的彷徨失據便只維持了短短數秒,當她流波婉轉,掃見司無邪蒼白如紙的俏面時,當即銀牙一咬,昂然道:「好!就照你說的辦。」說罷俯身拾起甄陀羅,蓮步趨移,走向面前黑洞。

司無邪俏眉一挑,便欲出言,哪知林又復將手一揚,萬像結界一陣光影交織,瞬間便將她和橘嘉同齊天月分隔開來,彼此再不能見,跟著手裡劍如雨傾瀉,又將她們死死困住。

齊天月玉容無波,沉著邁入鏡壁開出的黑洞之中,臨進入之前,若有意若無意地睇眄星眸,向四下微一輪視,隨即屈起纖纖玉指,將甄陀羅叩彈一記,一聲跳珠濺玉的清響過後,婀娜身影便即沒入漆黑之中,轉瞬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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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盤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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