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有幻有真皆是夢 為卿為我亦成空

六 有幻有真皆是夢 為卿為我亦成空

幻象結界如潮水般漸次褪去降落,連同林的黯黑身影以及外層的萬像結界也隨之一起逐漸銷蝕微弱,原本無比輝煌耀目的水銀燈光一陣模糊搖晃,終於諸般景象事物一併湮滅,殘秋初冬清冷而明晰的陽光重新穿窗而入,披灑在佇立當心,細喘微微的司無邪俏麗佳軀上。

全身浸潤沐浴在明亮光海中的司無邪此刻看來,神采中除了凜然英矯之外,還多了幾分神秘和朦朧,但齊天月很快便即無心繼續讚歎欣賞或是疑惑感喟了,她的心上人身形幾個踉蹌,若不是扶住了一扇隔板,便要狼狽摔倒。

齊天月急忙快步搶上,將司無邪一把攀定擎住,此時方才瞧清她俊面蒼白,幾如霜雪,便連一向亮彩蔻丹的鮮麗櫻唇也隱隱透出一股灰敗之意,彷彿一座外觀整飭優雅卻無法掩飾內里卻剝蝕傾壞的華麗棟宇,總算目光神情還淡定素靜如常,多多少少帶給了齊天月一些慰籍和鎮定。

齊天月強自壓抑著顫抖,替司無邪將一綹玄鬢亂髮歸攏妥順,柔唇分合數次,卻終於沒能說出半個字,在司無邪寧靜如水,清亮如水的通明眼神前,她空有滿腹痛惜,蜜愛,輕斥,卻只化作一聲飽含無奈和不勝感喟的簡單嘆息。

齊天月不言,司無邪更不會主動出聲,二人便這樣痴痴對視,過了良久,終究還是齊天月先靈醒過來,司無邪的憔悴形容令她心中揪揪作痛,當下柔聲道:「感覺怎麼樣,很難過么?要不要我抱著你?」說罷,不待司無邪作答,雪臂輕舒,已將言語付諸行動,擁扶住了她。

司無邪目不交睫地注視著齊天月近在咫尺的關切神情,目光流動,漸漸摻入了一絲生澀的嬌羞和欣喜,有如風皺春湖,轂紋暗生,不復起先的凈澈分明,但隨即又像不堪承受齊天月的熾熱情愫的灼炙一般偏過螓首,卻彷彿發現什麼似的,低聲問道:「太真簫呢?」

齊天月一怔,旋即笑道:「在這裡。」說著分出素手,在背後斜斜一抽,將玉簫掣出,她身著戲服,不便攜挎容簫絲套,便將其反插在戲服束腰之中,戲服寬大,將之通體遮掩,除了動手時取出應敵之外,若非自背後觀察,的確瞧不出半點端倪。

齊天月拔簫在手,對懷中佳人作勢一比,道:「仔細看好哦。」言畢忽地星眸驟寒,驀地一簫搠出,迅捷無倫地將她戳了個對穿。

司無邪吃齊天月一簫戳穿,卻沒有半點負痛之色,只是面容一震,跟著齊天月只覺懷中的身軀漸漸變輕變硬,再無分毫少女的溫潤酥軟,彷彿一具土偶木俑。

卻聽空中一聲怒嘶,一道古怪鏗鏘的聲音響起:「你……你又是怎麼發現的!」正是陰魂不散的伊賀林御使,但已儘是氣急敗壞惱羞成怒,沒了半點最初的故作從容。

齊天月昂然揚起芳首,望著鏡中黑影,卻只是不屑地冷冷一笑,並不作答,同時春蔥纖指輪掐不休,似在計算著什麼似的,懷中那具化形司無邪的傀儡在這短短片刻,又自如同前一具凌葭霜傀儡一般,散成無數細小銀色微礫,四下飄開。

雖然司無己受千年積習影響,並不習慣用甄陀羅,快哉風這兩個名字稱呼齊天月手中的兩件靈器,但司無邪卻全盤照收,從來提起,都不會以太真簫或三河丸相稱,林身為化外之人,自然不會知道這隻有齊天月,袁靜姝,司氏兄妹,魏明湖和柯吉士區區數人才明曉的這一隱秘名稱,他御使驅幻賦形的本事縱然巧奪天工,只是無法一一顧及到齊天月周遭的諸多微小細節,故爾被其一而再,再而三地識破,不過齊天月雖然心中有數,卻斷沒有將自己底牌亮給對手的道理。

林匿身鏡中,曲臂支頤,猶自苦苦推敲,一時無心再去施展伎倆。

齊天月可也沒閑著,又復側耳傾聽一陣,忽將螓首自顧輕點幾下,又復倏地一轉,盯著一處空曠所在,嬌聲叱道:「橘嘉!」適才那假司無邪現身,橘嘉卻未伴隨身側,也是一個老大破綻,想來林擬人的功力雖高,擬物卻是不擅,齊天月最初的些微疑惑,便是緣此。

卻見那方處所一陣彩光流溢,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聲驚駭惶恐至極的長嘶,又是一扇鏡面憑空現形,內里彩霧氤氳,將一道黑影團團困住,正是林的本尊,黑影左衝右突,卻始終無法掙脫彩霧束縛,而先前齊天月面對的那一塊林亮身其中的鏡面,早已消匿無蹤,彷彿蒸發掉一般。

林徒勞掙扎激突半晌,眼見脫身不得,只得沉寂下來,跟著廢然問道:「我認輸了,齊小姐,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真實位置的?真難以置信,你這個能力覺醒不足十分之一的靈童,居然會有這麼強大的洞察力和實力。」

林心機詭詐,狡兔三窟,每每於鏡中現身亮相,都不過是個投射幻影,齊天月見他之前以此鏡收取司無邪飛針,卻以彼鏡放出,便即暗暗留上了心,憑著臨進入幻象結界之前對甄陀羅那一記叩擊,留下了一道音相,在各個鏡面間反覆波彈不休,她身為天韻靈童,於音色一道稟賦早已到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超凡脫俗之境,便憑著這道音相來回彈射間的細微蛛絲馬跡,詳加推演,終於鎖定了林的真實位置,橘嘉之前對林的那次偷襲,將他萬像結界「污染」,摻入了自己的一絲力量,便是鏡中那道彩霧,此刻困住林的手段,蛇性黠猾多端,橘嘉當時不動聲色,暗中卻借著同靈童主人天生即可建立的心靈契合,互通款曲,遵照齊天月的指令,故作暴躁之態迷惑對手,終於一主一仆於幻象結界內外通力協作,將這機變百出的林一舉困住。

齊天月哪肯與他多言,黛眉緊蹙,不住思量著破解林的兩個結界的法門,她心知眼前這間房屋,也不過是處在雙層結界中的一重幻境罷了,而真正的司無邪置身其中的洗手間,依舊是被林的萬像結界閉鎖,應當仍是銀亮如炙,絕非此刻陽光明亮微風清爽這副場景。

然而這次齊天月並沒有傷太久腦筋,同之前幻象遭遇如出一轍,數枚銀針自林藏身鏡面深處射出,瞬間將他連同鏡面一併射穿,同樣的一聲負痛慘嘶,同樣的退潮般的光影銷蝕,所不同者,這次卻是真實的景象,而非林的操演了,他被橘嘉鎖制,無法再透出氣息操控結界,司無邪所受圍攻有如釜底抽薪,自動瓦解,當即騰出手來,循著橘嘉指示,輕而易舉地重創了林。

林的那聲慘叫落入齊天月耳中,隱約覺得有些熟悉味道,只道是之前聽過一次之故,也不再去想。

卻見鏡面碎片不再化作液滴,而是委落滿地,其中各有一條林的幽暗身影在不住地模糊分飛,而空中被橘嘉彩霧困鎖之處,已是空無一物,司無邪出手一擊,橘嘉為她開通一條攻擊線路,卻被這刁滑無比的林藉此拼著身受重傷逃躥掉了。

林一陣劇烈咳嗆,忽又啞然失笑道:「齊……齊小姐,你真是……很出……出色,作為……作為回饋禮物,告……告訴你……一個……一個秘密好……好了,幻象……幻象結界中……中的人形,雖然……雖然是假象,卻也……也能夠同……同本體建立……部……部分聯繫的,你問……問問司公主,剛才……剛才她有……有沒有感……感受到你……你的溫柔呢,咳咳,好好……好好想……想想怎麼……怎麼面對……面對之前的……人哦。」他這次再也無法壓制傷勢,一番話下來,氣息越來越散亂虛弱,齊天月聞言,俏面蒼白嫣紅紛紛輪轉不定,不知是羞是惱,卻點滴不落地落入了一旁司無邪眼中,當下林又復陰惻惻一笑,便即在各個碎片中微縮成點,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殘留滿地亮銀碎晶,吃陽光一照,有如爐上清冰一般,紛紛氣化無形。

……

真實的金黃陽光瀉入,映照著齊天月和司無邪清雪明玉般的絕世容顏,點亮了她們各自投向對方的眼神,幾許欣悅,幾許迷離,交織紛呈,奇妙難言,良久,還是懸在空中的橘嘉不滿地清鳴一聲,老大不樂意地插身進來,隔斷了她們的沉默交流,隨即舒舒服服地貼著齊天月雪白秀頸,游回自己的安樂窩去了。

齊天月如夢初醒,她心懸司無邪傷勢,不欲多耽,訕訕清咳一聲,道:「不早了,該趕緊回去了。」說著上前輕輕牽起司無邪琳琅珠玉小手,當先向門口走去,豈料一扯之下,司無邪全然不動,齊天月心下微覺訝異,不由回頭詢視。

司無邪眼波流轉,紛繁不定,見齊天月望來,驀地俏面掠過一絲紅暈,隨即深低螓首,不與齊天月對視,只輕聲道:「前面……前面的人是誰?」聲如蚊蚋,艱澀異常,彷彿是從緊咬的上齒下唇間擠壓出來似的。

齊天月聞言先是一陣困惑,但馬上想到林臨逃遁前的那番言辭,登時明白司無邪話意所指,想來那幻象結界最後一幕中,已同司無邪建立了些微感應,不由又是惱恨林手段齷齪,又是窘迫自己遭遇尷尬,但她對司無邪可謂幾乎毫無保留隱瞞之心,苦笑一聲后,還是回身攀定司無邪修肩,坦然答道:「是阿姝和霜兒。」

司無邪低頭依舊,無法瞧清她臉上表情,前世慣歷花間的齊天月雖然多是被形形色色的佳妙女孩曲意逢迎,甚少去用心忖度對方的繾綣情懷,但此刻情形,心下卻也有幾分自知之明,當下將司無邪輕輕擁入懷中,用心感受著透過對方挺翹浮凸嬌軀傳來的隱約顫抖,柔聲憐道:「你在生我的氣么?」

司無邪此刻已無適才對敵放對時的半點英凜,只是自顧將小腦瓜埋在齊天月的堅挺酥胸間,聽得齊天月詢問,微微晃動一下,卻並不抬起,便那樣悶聲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現在這種心情是不是在生氣,可是……可是很不舒服,胸口又悶又疼,這難道也是你所說的沿途風光么?它真的有你說的那麼美妙么?」音色之中,除了平常的淡泊之外,還多了几絲失落,迷惘,和疲倦,彷彿一個貪玩迷路的孩子發出的無助囈語。

齊天月聽得心中一酸,心中憐惜溫柔大起,不由地將這個和自己同樣孤獨,同樣乖離的孩子擁得更緊了,冥冥造化之中,塑造了這樣相似而凄迷的你我,無邪,我們不去彼此憐愛溫存,還能有誰會真正理解我們,進而真正關懷我們呢,齊天月芳心搖顫,一種痛哭涕零的衝動在不斷將她包繞吞噬,但現在不是自憐自艾的時刻,她懷中還有一位比她更加不知所措,更加亟待安撫的可人兒。

當下齊天月深吸口氣,將心頭濤瀾努力平抑下來,她稍稍掂起腳跟,好讓身材略低的自己順利地將櫻唇貝齒湊在司無邪的璧玉耳輪邊,隨即溫聲道:「無邪,一路走來,沿途風光不可能一成不變,有鮮花青山,就會有枯草荒原,有晴雲彩霞,就會有苦雨終風,我們不能抱怨那些凋敝景緻,就如同我們不必感謝那些優美物象一樣,外在是瞬息萬端,變換不定,無法為我們所操控掌握的,我們可以做的,也只需做的,就是用心來承受,感受,而不論它是歡悅也好,苦澀也罷,把握自己的內心,冶鍊自己的靈魂,使之容光煥發,神采飛揚,而不被紛亂物流役使,自我迷失,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司無邪象牙瓷般的細白耳廓隨著齊天月的陣陣溫香氣息不住吹拂,漸漸變得嬌紅如血,她吃力地將螓首微微抬起,重與齊天月對視,剪水秋瞳中,又添了幾分懵懂和迷惘,反倒更似天真嬰童了,她沉默片刻,又道:「你在幻象結界里,和她們做了什麼?」雖然竭力壓抑,卻還是透出一絲淡淡的異樣情愫來。

齊天月頓時張口結舌,秀頰如火,羞窘無地,可見孩童雖然純潔無瑕,卻往往可以本能地觸摸到問題的本質所在,司無邪性情純任自然,對於齊天月講的那些她似懂非懂的道理,可以暫時放卻,反倒一個移形換位,一把攥住了齊天月的致命要害。

齊天月有如絲綢打磨過的羊脂玉般的光凈額頭上,瞬間布滿了珠粒細汗,鮮麗檀口幾番張合,卻除了幾個支支吾吾的我字之外,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眼見司無邪的眼色一點一滴地如同那日機上求歡被她拒絕之後變得漸漸委屈,懊惱,乃至兇狠起來,齊天月芳心既是慌亂,卻又隱約生出絲許甜蜜來,無邪,是在為我吃味么?

司無邪默待半晌,見齊天月只是語焉不詳,玉眸之中鬱積愈甚,當下不肯再問,卻是驀地雙臂一分,反客為主,將齊天月倒攬入懷,箍定了她的素腰秀頸,跟著螓首乍低,帶著幾分狂野和威脅,狠狠吻上了她。

齊天月哭笑不得,心說為什麼少爺我碰到的女孩子一個比一個兇狠,都是霸王硬上弓的主兒,這司無邪剛才還使那般茫然無助,彷彿純潔羔羊,誰料此刻卻如此強勢,忙試著用力一掙,但她的修為道行,哪是司無邪的對手,對方覺出她不肯老實相從,又是忽地一搡,將她牢牢按定在身後牆上,**輕抬,登將齊天月修長雙腿一併盤緊,可憐齊天月抬首仰胸,腰肢拱挺,雙臂反背,流波迷亂,嬌喘咻咻,那模樣說多難堪便多難堪,她心下雖是惶急不已,卻被司無邪死死壓住,分毫動彈不得。

二人四瓣櫻唇廝磨不休,司無邪兀自悶聲道:「告訴我。」

齊天月見了司無邪這般衝動舉止,哪敢跟她分說適才幻境之中的旖旎情節,只是紅著臉搖搖頭。

司無邪不再追問,卻忽地將編貝皓齒一分,在齊天月柔嫩丹唇上重重咬嚙一下,齊天月只覺唇上一陣劇痛,登時連眼淚都嗆了出來,不由「嚶」地嬌吟出聲,哪料她檀口方開,司無邪的丁香小舌已然趁虛而入,帶著一陣齊天月血液特有的清淡甘芬,佔據了她溫潤柔軟的口腔,空前兇狠地衝撞起來。

齊天月心中又氣又愛,又嗔又憐,實在不知道該拿這個有時任性無比的俏佳人怎麼辦,休說眼下無法抗拒,便是能夠掙脫,她也委實硬不起心腸令司無邪傷心,只得遷就地屈從在司無邪「淫威」之下,齊天月心中暗嘆冤家冤家,閉了星眸,將反抗念頭徹底放下,究竟心中怨艾稍存,細密修睫輕顫不休,似在無聲「泣訴」。

靈蛇橘嘉早就又一次被司無邪的大幅動作趕離了齊天月的盈實嬌軀,無比鬱悶地盤在齊天月墨染玉洗的如雲秀髮中,努力昏昏入睡,連看兩人一眼的興緻都欠奉。

雙姝情動如火,司無邪動作也愈來愈放肆挑逗,齊天月一概佯作不知,秋瞳長閉,任她為所欲為,眼看堪堪便要抵受不住嚶吟出聲時,卻聽門聲驟響,一人邁步而入,跟著便是「啊」地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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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盤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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