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人都怕寂寞
從皇宮出來的時候,陌悠然渾身乏力,候在宮門口的長苛等人見她出來,連忙迎上,將她扶住。
「陛下,您怎麼了?」長苛擔心地問道。
陌悠然搖搖頭,表示無礙,只是心裡好像堵著一塊嶙峋的巨石,難受得緊。
「先回去再說。」緋蘺察覺陌悠然的異常,便說道。接著,他對長苛吩咐道:「你去叫他們撤回,直接回那座宅子。」
「是。」
束心和南宮煜兩人此刻在別處,如若剛才兩人未談妥,陌悠然會發出信號,讓南宮煜和束心分別去劫持蕭淺鈺膝下的兩位皇女,用以威脅南宮煜妥協。如今看這情形,明顯是不必了。
回到宅子的時候,陌悠然已經昏睡過去,緋蘺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正發燙,連忙請來大夫。
「夫人心中鬱結,再者近日多疲乏,所以才突發高燒,只需開幾副方子,每天按時服用就好。另外也要讓她注意休息,少思少慮。」
大夫的話讓緋蘺等人鬆口氣,將大夫送走後,緋蘺把陌悠然交給南宮煜和束心,自己則出了門。
當夜,陌悠然做了個夢。夢中,她又見到了蕭淺禕。
蕭淺禕在她面前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第一句便說了「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麼?陌悠然見著她,心裡也瞭然,這個總是聲稱自己與她是同一人的女子並未完全消失。
我給你添麻煩了。蕭淺禕穿著素白的長裙,髮絲披散,整個人虛浮在她面前,好像幽靈。
說清楚!陌悠然不耐煩道。
那夜,其實是我。本來我以為自己已經跟你相融,我不會再以單獨的意識控制這具身體,可那天,我突然清醒了,然後就看見二皇兄在我面前。說到此次,女子臉上立時浮現嬌羞歡喜的神色。
陌悠然頓頭疼不已,她也以為自從上次她答應這個女人會為她向蕭淺鈺轉述她對他的心意后,她就不會再出現了,結果現在算什麼情況,此女不僅沒有消失,還能重新控制這具身體。這樣的話,她自己算什麼?
你別擔心,我不會威脅到你,因為我跟你本就是同一人。蕭淺禕能聽到她的心聲。
如今你是你,我是我,兩人各有自己的記憶和意識,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我是同一人?陌悠然已在發怒的邊緣。
那還不是因為你,你以前做過靠殺人買賣糊口的殺手,戒心比誰都重,即使我反覆告訴你你我是同一個,你心裡雖信了大半,潛意識裡卻還是排斥的。你排斥著我的意識,我又如何跟你真正地融合?
這陣子,我只是在沉睡,突然能蘇醒過來,並且能以獨立的意識控制這具身體,大致是因為二皇兄吧。
見蕭淺禕又露出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陌悠然一陣毛骨悚然。
你給我說實話,那天晚上,你跟蕭淺鈺有沒有做什麼?她恨恨地質問著眼前的女子,心想那夜若真是此女在作祟,她與蕭淺鈺之間可能真就說不清了。
啊?
蕭淺禕被她問住,隨即紅了臉,許久,她才扭捏出聲。
那夜,借著酒意,我是對他做了許多大膽的事情,只是到最後一步,還是未成。
未成?陌悠然心頭一松,同時有些疑惑。既然未成,那為何今日蕭淺鈺與她說時卻好像她那夜確實酒後亂/性睡了他?
你難道忘記我曾經與你說的?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欲,所以你做不了那檔子事?陌悠然想起女子曾與她說過,她是魂,雖無法生情,卻掌控著欲,而此女為靈,雖掌控著情,卻無法對人生出慾望。
女子點點頭,表示默認,面上卻是惆悵惋惜。
就算如此,你可知因為你,我這兩天遭受了多大的煎熬!所幸未做到那一步,要真做到,她定掐死這個女人!
女子怕怕地縮了縮脖子,嘴裡卻嘟囔,你我同體,你掐死我等於掐死自己。
話說,以後還會出現你代我控制身體的情況嗎?這時陌悠然此時最關心的一點。
我也不知。
不知?陌悠然猛然拔高音量,心情不佳。
你剛才也說了,如今我跟你各有意識和記憶,各不相融,所以我再取代你並非無可能。
這麼說,我倆必須完全相融了才行?陌悠然蹙起眉,愈加犯難。
她犯難,蕭淺禕也犯難。我倒沒什麼問題,可你潛意識裡始終排斥著我……
說到底,還是陌悠然本人的問題。
*
陌悠然醒來的時候,外面已是沉沉夜色,她掀開身上的薄被,才發現身上覆著一層薄汗。
外面的人聽見她動靜,連忙闖了進來,「陛下,您醒啦,現在感覺如何?」
「好多了。束心,你快讓人給朕備好熱水,朕想沐浴。」出了一層汗,身上格外黏膩。
「好。」束心連忙照做。
當整個人坐入水之時,陌悠然忍不住舒服地嗟嘆一聲,束心乖巧地拿起胰子給她搓背。
「陛下,舒服嗎?」束心以前做下人的時候,為討好主子學過不少按摩手法,此刻全賣力地招呼在陌悠然身上。
「舒服。」陌悠然細細感受著摩挲在自己背上的雙手,心想以前這雙手差點奪她性命,如今卻伺候著她,令她飄飄欲仙,不禁感嘆「緣分」二字當真奇妙。
「南宮煜緋蘺他們呢?」照理她醒來,另外兩個男人也會立馬圍上來,可現在怎麼半天不見人影。
「南宮盟主照看您一個白天,去休息了。至於緋公子,他好像出去了,到現在都未回來。」束心如實答道。
陌悠然本閉著眼享受,聽他最後一句,霍然睜眼,「他可說要去哪裡?」
束心想了想,「未說。他走時我們都未察覺。」
陌悠然頓心煩意亂,猜測著緋蘺的去向。
「陛下別擔心,緋公子一向有分寸,他今日出去至現在未歸,怕就是為了您的事。」束心一向有什麼說什麼,狀似無心,卻偏偏幾次都能一語中的,令陌悠然咂舌。
這次也不例外,陌悠然轉身無奈地瞧了他一眼,之後繼續閉眼,享受。
「對了,今天南宮盟主貌似身體欠佳,用膳時胃口不大好的樣子。」過了會,束心又補充道。
自家妻主生病,為了方便照顧她,幾個男人便在一個院落住下了,之前所謂的不自在早已拋之腦後。同一個院落,用膳就不用分開,束心才將南宮煜用膳時的異狀瞧在眼裡。
「胃口不好?他難道也病了?可請過大夫?」陌悠然不可思議道。認識南宮煜以來,她還從未見這個男子生病過,並且在她一貫的認知里,這個男子一直是個強悍的存在。
「沒請。南宮盟主是個要強的主,他不信自己病了,說休息一會就好。」
「待會朕去看看他。」
「嗯,去看看吧,我也挺擔心他。」雖然陌悠然身邊的這些男子平時無多交流,但他們因為陌悠然的關係早已將彼此當作家人,所以束心此刻對南宮煜的關切是真誠的。
聽他這句,陌悠然很欣慰,忙握住他的手親了親。
南宮煜的廂房就在幾步之遙,陌悠然抓兩塊糕點用以快速填腹,一邊往南宮煜的廂房走去。
房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走入房間,感受到空氣流動,便知男子又在練功。
紫檀木製成的床榻上,氣宇軒昂的男子正盤膝而坐,深潭般的雙目緊閉,披散在背上的墨發無風自動,綉著銀蛟的衣襟微敞,露出胸肌中央最性感的溝壑。
只是,有些異常。
若換平時他練功,面容應是平靜無任何波瀾,可今日,他眉間竟有幾分起伏。
南宮煜察覺陌悠然進屋,便收了功力。
忽然,他不適地蹙了蹙眉,一副快作嘔的模樣。
「南宮,你怎麼了?」見此,陌悠然連忙走到他身邊,詢問道。
南宮煜在她面前倒不大願意逞強,終於說道:「我最近胃口不怎麼好。」他眼睛瞥到女子手上的油膩糕點,立時像耗子見貓似的,捂住鼻子想躲遠些。
陌悠然將他的反應悉數收入眼底,腦海中立時閃過一個想法,卻不敢確定。
她舉起手上的糕點,往男子面前湊了湊,「你討厭這個?」
男子見糕點離自己又近了些,臉上的嫌惡之色愈盛,算是默認她的話。
「朕記得你以前挺愛吃這個糕點。」陌悠然一挑眉,心中忽然有些許瞭然。
男子目露疑惑,顯然不明白自己最近為何變得如此異常。
「還是請大夫來看一看吧。」陌悠然提議道。
「我只是胃口不好。」男子始終不想大動干戈。
「你以前會無緣無故地胃口不好么?」
「……」
半晌,大夫趕來,見自己要看的病人面帶煞氣,見到她宛若俯瞰一隻螻蟻般,她立時變得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
她隔著帕子摸到對方的脈搏,僅一瞬,她就縮了手,神色震驚,最終對陌悠然拱手笑道:「恭喜夫人,令內有喜了。」
她有生之年從未見過南宮煜這樣強悍的男子,方才一見之下她便下意識地認為這樣的男子絕不會屈居女人之下,為女人開枝散葉,是以剛才把到喜脈的時候,她不禁多生驚訝的情緒。
陌悠然已做心理準備,並不驚訝。反倒她身邊的男子,愣愣地看著自己已經在孕育生命的肚子許久未動彈。
那大夫離開后,陌悠然才轉向男子,眼裡的喜悅怎麼掩都掩不住,「南宮,你難道沒什麼話想對朕說?」
倏然,眼前一黑,她整個人被圈進寬厚的臂膀中。
此時緊貼,她才感覺到對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激動。
為了照顧孕夫的情緒,這夜陌悠然自然要在南宮煜房中留宿。正當她脫去外袍,想要摟著男子入眠時,對方突然幽幽來一句,「緋公子還未歸,妻主不擔心嗎?」
雖無過多情緒,陌悠然卻從他言語中聽出了一絲關切,心中欣慰至極。
原本她還怕身邊男子多了,容易後院起火,如今這個平時最不好相與的男子都知道關心自己的兄弟,那這趨勢不可謂不好。
「不擔心,他一向有分寸,明天應該會回來。」
果不其然,第二天,緋蘺回來了,看上去很是疲憊。
甫一聽說南宮煜有喜,他眉梢有了笑意,趕緊去看望這位孕夫。誰知這位孕夫仍沒有孕夫的樣子,該練功就練功,該處理事務就處理事務。
緋蘺出於長輩的心理對他關照幾句,南宮煜卻突然定定地瞧著他一陣,說道:「你與其關心本尊,倒不如先關心自己。她身邊一眾男子里,你年紀最大,再不要孩子,怕是不行。」這話若別人說,聽起來多少有些陰陽怪氣,帶著嘲諷意味,可被南宮煜說出口,聽起來倒有幾分真誠,只是太過彆扭生硬。
「順其自然,並不強求,不過還是多謝南宮盟主的關心。」緋蘺極輕地笑了笑,輕車熟路地應承道。他這輩子本從未肖想過姻緣,如今這份也是陰差陽錯得來的,他已加倍珍惜,至於其他,他並不多想。
另一頭,見南宮煜因為懷孕的關係胃口不佳,陌悠然便想著親下廚房給他做些清淡開胃的膳食。有人在旁指導,倒是規規矩矩,沒出什麼岔子。
當她端著膳食來到南宮煜廂房的時候,發現緋蘺也在,她一愣,「你回來了。」
簡單一句,算作招呼。
「這些都是陛下親手做的?」看著一盤盤雖看上去不算精美卻看得出做膳之人十分用心的膳食被端上飯桌,緋蘺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拿著筷子,躍躍欲試狀。
「那是自然!陛下今天可認真了。」束心作為陌悠然的助手,也忙裡忙外一個上午,此時進來聽得緋蘺問話,當即代陌悠然回答。
「快都坐下嘗嘗,尤其南宮,看在朕親自出力的份上,你多吃點。」陌悠然招呼著眾位。她此時不像一個國家的帝王,反倒像尋常百姓家為了討好夫君親自下廚的女主人。
「好。」南宮煜柔聲應了。這世上唯獨對陌悠然,他才會用這樣的語調說話。也唯獨因為這個女人,他才願意履行開枝散葉的義務。
氣氛恰好,唯恐天下不亂的緋蘺卻突然幽幽來一句,「也不知我懷孕時,能否有此殊榮。」
「當然能,只要你別嫌棄。」陌悠然不假思索地接道,無半點偏袒誰的心眼,坦然得很。
緋蘺很開心,在桌下用腳貼著她的腳廝磨了一陣。
用完膳,陌悠然就去了他房裡,倒不是因為剛才那陣曖昧的廝磨起了行風月之事的念頭,而是想問清楚一些事。
「昨日你去哪了?」她與這個男子向來默契,索性開門見山。
「還能去哪,自然是去了遙國的皇宮。」緋蘺理所當然道,那口吻似乎覺得她能猜到。
也不等陌悠然繼續問,他直接說道:「關於二皇子殿下那夜讓陛下您留宿他宮中任由您對他做出無禮之事的意圖,陛下查不出,我只得親自去查。」
「查出來了嗎?」陌悠然期許地問道。
緋蘺目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嘴角似笑非笑,吊著她胃口,並不想回答。
「你快說。」陌悠然搖了搖他,心裡並不輕鬆。
昨夜夢中,蕭淺禕分明與她說過,那夜她對蕭淺鈺雖做了許多出格之事,但最後那一步未成。可昨日在皇宮中,蕭淺鈺卻一副將她當作負心女的態度,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暗指他倆那夜該做的事情基本都做了。所以她始終不明,他為何要這麼做。
「我怕說了,陛下您晚上會睡不著。」緋蘺依然似笑非笑,雙目緊盯著她的面容,似乎在審視。
「你不說,朕才會睡不著。」陌悠然不依不饒。
「如若二皇子殿下對您真的有意,您當如何?」男子拗不過她,便試探著問道。
陌悠然一怔,良久未答話。
「您看,我說對了。」男子此句便是針對他方才那句「他若說了,她晚上會睡不著」的篤定話語。
「真的?」陌悠然靜默許久,忽然又看向他確認道。
「人都怕寂寞。陛下那夜即使未與他做到最後一步,怕是也予了他許多柔情……」他未說完,陌悠然卻知道他後面想說什麼,神色間有幾分不敢置信,又有幾分思量后的理解。
「陛下,有時我真不知應該誇您還是罵您。」緋蘺無奈道。他拍拍她的肩膀,希望她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緋蘺,你是如何得知他這些心意的?」陌悠然怔了片刻,忽又開啟另外一個話題,問得十分嚴肅。
「我自有我的辦法,陛下竟連這都好奇。」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陌悠然分明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絲不自在。
「你快說!不說朕就纏你到底!」她需要這個答案,因為她下意識地認為,這個答案對她很重要。
「陛下……」緋蘺還是猶豫,甚至都想逃離。
「快說,無論是什麼答案,朕都不怨你。況且你是花非纓的事情朕都原諒了,還有什麼是不能讓朕原諒的?」陌悠然握住他的手,溫溫柔柔地磨著。
緋蘺被她磨得心神晃動,最終他一咬牙,出聲道:「陛下之前不是說過有讓人聽您話的本事。其實,我也有。」
陌悠然聽了,一點不驚訝,反而露出釋然的笑意。她一邊回憶著,一邊說道:「那一次在花府,你是想殺了朕的,是嗎?」其語氣平平淡淡,仿若只是在談論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
記得曾在花府做卧底,她不慎丟了珵野,不惜暴露身份親自去問花非纓要人,結果在花非纓手下一敗塗地。
花非纓得意之際,還不忘在言語上羞辱她,將她的自尊和鬥志一點點磨滅,最終她認命般,任由花非纓的手掐上自己的脖子。若非孤塵突然闖入,她及時清醒,恐怕早已在花非纓手下丟了性命,如若花非纓當時真想殺了她的話。
如今得知緋蘺就是當初那個對她百般折辱的女人,她不禁能猜想到,緋蘺當初那樣做的目的無疑是為了考驗她。
不然以他能力,後來在床笫之間怎可能毫無反抗之力地任她以各種情趣道具施以報復?
他只是順從了她,所以才接納她的各種胡為。若是不順從,他依然能輕而易舉地碾壓她,就如當初的花非纓碾壓她一般。
回到當前,緋蘺聽她這句問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好在陛下後來又生了鬥志,那份寧願赴死也要將我手腕折斷的決絕,我至今想起都覺得心有餘悸。」
陌悠然審視他一會,似乎下定某種決心,突然對他認真地說道:「緋蘺,朕想拜託你一件事。」
緋蘺頓覺得奇怪,「陛下於我,何需拜託,直接吩咐便是。」
陌悠然卻搖搖頭,臉色嚴肅,十分堅決地說道:「不,朕要拜託你。因為朕想拜託之事,這世上除了你無人能辦成。」
「陛下請說。」緋蘺不再推脫,也肅了神色。
「朕想要你催眠朕。」在對方不解的目光下,陌悠然慢悠悠地繼續下文,「以此方式讓朕完全相信,朕與體內的另外一份意識是同體同人。」
------題外話------
關於陌悠然與緋蘺的某些重要恩怨回顧,具體在第136章本殿今夜一定滿足你,第143章所謂的矜持呢,第173章典型的自作自受。
以前埋的很多線,其實時刻戰戰兢兢地記著,現在終於把以前的線全部串聯起來,也是頗有成就感的。
另外,等陌悠然與蕭淺禕完全相融,會記起與蘇瑾初夜的事情哦【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