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關於美鈺
宗元十九年,天禹與遙國聯姻,桓璟帝將膝下已成年的二皇子殿下遠嫁,皇家聯姻的排場往往極大,不論陪嫁人數,光嫁妝就排出千里的距離。
可表面再華麗,也掩不住這場政治交易內的虛偽糜爛,有人註定只是被犧牲的。
作為這場聯姻中的主角,蕭淺鈺此時身穿精美華麗的嫁服,面上紅妝點綴,美艷不可方物。可妝容下的臉,卻未展現出一絲待嫁的喜悅,反而流露出一言難盡的荒涼。
陪嫁的侍人是從小就在他身邊伺候著的,因此了解許多內幕。此時見男子這副模樣,他心裡也不是滋味,故勸道:「殿下,您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哭有何用?」蕭淺鈺慘淡地扯了扯嘴角,嗓音暗啞。
「哭…哭出來心裡能好受點。」侍人說著說著自己哽咽了起來,為自家主子感到難過。
「你哭吧,本殿無礙。」蕭淺鈺挑開帘子看了眼外面,眼神淡漠,彷彿外面的喧囂都與他無關。
侍人頓時哭得更起勁了。
遙國路途遙遠,聯姻的車隊起碼要在路上走三個月。
這期間,蕭淺鈺突然腹痛難忍,他才發現自己腹內已暗結珠胎,只是這孩子……明顯是保不住了。
將孩子流掉后,他昏睡了幾日。昏睡的過程中,他嘴裡總喃喃念著「聖卿」兩字,閉著眼都有淚水從眼角瀉出,枕頭濕了一個又一個。
醒來時,侍人跟他說他昏睡的時候一直在哭,他還不怎麼信。拿起鏡子看見自己紅腫的雙眼,他才信了。
車隊抵達遙國的時候,季節已入深秋,遙國的國君楚寒恰好外出狩獵,一個月後才歸來。
那時,蕭淺鈺已經休養得當。
侍寢當晚,他以害羞為由,祈求楚寒用布條蒙住眼睛臨幸他,已有四十年紀的楚寒沉迷於他的美色,不忍他傷心,便聽了他的話。
如此,蕭淺鈺才矇混過關,未讓楚寒發現他已非處子的事實。
不久,他就懷了身孕,誕下皇女楚軒。過兩年,他又誕下一位皇女,取名楚吟。
楚寒十分喜愛這位異國皇子,見他接連為自己誕下兩位皇女,便欲立他為皇貴君。
皇貴君在後宮中的地位僅次於鳳后一人,是所有後宮的貴人們追逐的位置,如今見帝王要將此位給一個外族的皇子,他們哪裡能甘心。
翌日,朝堂上,朝臣紛紛上奏要求楚寒收回這份還未正式擬定的聖意。
楚寒向來怕事,為此她不僅放棄了這個想法,還開始冷落蕭淺鈺。
「不好了,不好了,主子,兩位小皇女剛才不知誤食了什麼,突然腹痛不止。」這天,蕭淺鈺正坐在書房裡看書,外面忽然傳來侍人焦急的喚聲,他一聽內容,嚇得手裡的書立時掉到地上。
經御醫診斷,蕭淺鈺才知兩個孩子誤食了一種有毒的果子,才導致食物中毒。
見兩個孩子疼得滿床打滾,他心疼得渾身發顫,只恨不能代替兩個孩子承受這份痛苦。
所幸治療及時,兩個孩子的中毒癥狀才得以緩解。
蕭淺鈺不相信自己這兩個孩子會無緣無故地去吃不知名的毒果子,於是,他挑楚軒問了下,才知她剛才帶著楚吟去御花園玩耍,結果碰上太女等人。見太女正啃著一個果子,那果子看起來十分有食慾,她跟楚吟眼饞,便主動上前詢問。太女很大方地指了方向,她跟楚吟順利找到結著那果子的樹,便采了幾個吃。結果才吃完不久,兩人就腹痛難忍。
蕭淺鈺又找來御醫一問,才知太女吃的那白色果子確實是無毒的,但太女引導楚軒和楚吟找到的那棵樹上結的果子卻是有毒的。兩種果子外形十分相似,但效用卻大相徑庭,看太女沒中毒,楚軒和楚吟卻中毒就知道。
聽完這些,蕭淺鈺便是用腳趾都能猜到是太女耍心計故意陷害他兩個孩子,而太女年紀不過十歲,心思如此歹毒定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授意。
但想通這點的蕭淺鈺並沒有馬上跟帝王告狀,畢竟他現在正受冷落,身後也沒有可靠的勢力。就算真的告了狀,他也不一定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如今他能做的,便是想盡辦法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並重拾帝王的寵愛,以穩固自己在後宮的地位。
他本就在皇家的後宮養成,對後宮勾心鬥角的戲碼早已耳濡目染。
如今從旁觀者變為局中人,他多少感嘆好笑。可為了生存,更為了維護自己膝下的骨肉,他不得不儘快適應。
之後幾年裡,鳳后離奇病死,太女被廢,朝中的大臣遭遇一次大換血,而那些被貶或罷黜的大臣皆是當年反對過蕭淺鈺上位的人。
毫無疑問,以上這些事情都是蕭淺鈺的手筆。
他本人已從冷宮閑人晉陞為皇貴君,只是這次,朝中無人再敢提出反對,後宮曾經不將他放在眼裡的貴人們如今見了他都不得不恭敬地低頭行禮,他膝下聰慧過人的小皇女楚吟已被帝王內定為儲君。
這些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作為後宮一員,甚至還是外族皇子,竟得帝王授權接觸起朝政之事。
遙國的帝王短壽歷史上已有許多例子,當今聖上楚寒即使平時注重養生鍛煉,似乎也無法跨過這道魔障。
自從年過四十,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所以處理政務力不從心時,她都會傳喚蕭淺鈺代她處理。
剛開始她也不大放心,時常派人在暗中監督。時間一長,見蕭淺鈺確實安分靠譜,處理起政務來也是井井有條,絲毫不遜色於她這個帝王,於是她漸漸放下戒心,對蕭淺鈺持完全信任的態度。
這天,蕭淺鈺被楚寒傳喚到御書房的時候覺得氣氛不對,見帝王面色凝重,他主動詢道:「陛下,您這是在為何事煩憂?可否告知一二,南歡好為您分憂。」
「你過來。」楚寒對他招招手,面上有了寵溺的笑意。
蕭淺鈺抿嘴一笑,就走了過去,自然地將自己的手放進帝王手裡,聲音軟道:「快說。」
楚寒執起他的手,分外珍惜地在他手背上親了下,才道:「遙國百年前為得天禹庇護,曾與天禹簽訂條款,自願每二十年送一位未成年的皇女去天禹做質子,待到成年才可回歸本國。」
蕭淺鈺立時聽明白,面色也變得凝重,「陛下的意思是,下個新年便是新的一輪二十年的起始是么?」
「嗯。」楚寒點頭。
「陛下心裡是不是已定好此次質子的人選?」
楚寒再次點頭,「經深思熟慮,朕決定讓我們的軒兒作為此次的質子前往天禹。」
蕭淺鈺驚得立時抽回手,面色微僵。
「南歡,你也明白,朕如今膝下未成年的皇女並不多。而且,去天禹當質子難免有風險,你是天禹的皇子,朕就想著天禹的皇室看在你的面上應該會對你的骨肉多擔待些。」楚寒不惱,耐心地對男子解釋道。
「吟兒是皇儲,排除,所以陛下才選了軒兒,是么?」蕭淺鈺的面色微微緩和。
「其實還有一點原因。」楚寒不置可否,繼續道:「軒兒過於單純,朕希望她在異國他鄉能得到歷練。」
「是南歡教女無方。」蕭淺鈺小悶氣地說道。
「這怎麼能怪你。說起來,膝下一眾皇女里,軒兒其實最像年幼時的朕。」
蕭淺鈺沉默片刻,才故作消氣的模樣。
他突然站起身,後退幾步,對著楚寒下跪,行了一大禮。
「南歡,你這是做什麼?」楚寒見他行為,錯愕道。
「陛下,南歡有一個請求,希望您能答應。」蕭淺鈺抬起眸,眸中已有水光,在帝王眼中儘是楚楚可憐。
「有什麼請求你直說,何必行這麼大的禮?」楚寒疼惜他,連忙上前將他攙起。
「此次進貢,南歡想隨行,陛下可答應?」
楚寒一愣,盯著他的目光變得晦暗不明。
「陛下不信南歡?」蕭淺鈺立時猜到她在想什麼,受傷道。
「仔細一想,你嫁過來已有十年,是該回去看看了。」楚寒迴避著他的目光,也迴避著他的問話。
「軒兒畢竟是我的骨肉,不親自去一趟,我不放心。」
楚寒又看了他良久,才道:「朕准了,此次去天禹,你就當回家省親吧。」
蕭淺鈺驚喜,連忙感激涕零地對楚寒行禮,「多謝陛下!」
一個月後,蕭淺鈺坐上了去天禹的馬車,這是他遠嫁異國十多年來第一次回母國,內心說不忐忑是假的。
「父君,你怎麼看起來並不開心?」楚軒與他同坐一輛馬車,見他愁雲滿面,忍不住好奇地問。尚在懵懂無知的年紀,她並不知自己將來會面臨什麼,此次出行,她只當父君帶她出來遊玩而已。
蕭淺鈺掩下心事,對著年幼的孩子勉強地笑了下,「為父哪有不開心,你別多想。」
楚軒信了,馬車的連夜顛簸令她感到疲憊,蕭淺鈺將她摟進自己懷裡,拍拍她的背,溫聲哄道:「覺得困的話就睡一會。」
楚軒乖巧地點點腦袋,眼睛欲閉非閉,似乎還不是很困。她看了眼自家父君俊美的側臉,嗓音軟糯道:「父君,你能不能跟我講講天禹是什麼模樣的?」
「好啊。」蕭淺鈺被這個問題勾起了許多回憶,開始向孩子娓娓道來他所知的天禹的風土人情。
遙國的車隊抵達帝都那天,蕭淺鈺本以為即將坐上新帝寶座的那人會親自來城門口迎接他,但他想錯了。
聽著外面此次出使天禹的欽差大人葛沁的言語,他才察覺外面與之交談的人正是他那位九皇妹,不禁感到不可思議。
因為這孩子果真與他印象中的不大一樣了。
十多年前,他還未出嫁時,這孩子分明才長到他腰部的高度,性子懦弱,與人說話時聲音永遠都小小的,看著就令人憐惜。可這一晃多年過去,這孩子竟已出落成一個奪目之人,言談間胸有成竹,頗為大氣。
他偷偷放下一角帘子,因為剛才所窺見的情景,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回天禹此行,他懷揣著許多私心。
對那個女子,他其實仍有愛,但時過境遷,許多事情都已成定局。若強行扭轉,只會給他以及他的孩子帶來更多的災難,所以他必須摒除這份感情,做出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的選擇。
回遙國之際,他站在帝都的城門口遙遙回望皇宮的方向,心情竟然異常的平靜。
天禹皇室內部的權貴們因他的參與已經歷一次巨大的變更,但他清楚,這場爭鬥遠沒有結束。不過,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主子,我們走吧。」侍人給他披了件大氅,以防他著涼。
蕭淺鈺點點頭,臨上馬車,他側頭再度深深地看了眼遠處的皇城,眼中不無留戀。
這段時間,遙國的國君楚寒身體又差了許多。等蕭淺鈺回來的時候,她直接宣旨將年僅九歲的楚吟冊封為太女,本想順勢將蕭淺鈺冊封為鳳后,蕭淺鈺卻拒絕了。
「陛下已賜給南歡莫大的榮寵,但任何東西過滿則溢,南歡想給自己留有餘地。」這是蕭淺鈺的理由。對他而言,這已經沒有意義,因為他現在本就是後宮地位最高的人,冊封為鳳后只是多個繁瑣的儀式罷了。
「既然你堅持,朕不勉強你。」楚寒有些失落。古往今來,只有被冊封為鳳后的男子才有資格與帝王同墓而葬,她想給他這個地位,自然是希望百年之後亦能與他同墓而眠。卻不想,他竟不要。
「陛下想著百年後的事情,還不如珍惜當下。」蕭淺鈺何嘗看不透她的心事。
楚寒釋然一笑,「你說得對,是朕想遠了。」
這就是她器重這個男子的原因,後宮貴人無數,但能一眼看懂她心事的真就只有眼前這一位。
此事算揭過。
在病重卧榻之前,楚寒果真如蕭淺鈺建議,極盡所能地寵著他。
蕭淺鈺對她雖無愛情,卻也滿懷感激。
楚寒駕崩那天白天,他與楚寒一起用膳。其間,楚寒只喝下一些簡單的湯水,幾乎只看著蕭淺鈺吃。
這種情況下,蕭淺鈺哪裡吃得下,眼淚在眼眶內打滾,最終滴落成災。
「別哭了,平時那麼堅強的……一個人,怎麼哭起來……像個孩子?」楚寒吃力地抬手,輕撫著他的髮鬢,寬慰道。
「陛下能否再陪南歡一段時間,別這麼早離開……」蕭淺鈺跪到楚寒面前,緊緊握住她的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走了。
剛才御醫已宣布,今日是楚寒的最後期限。
「朕也不想的……」楚寒此時坐在一張躺椅上,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男子下跪,卻無力上前攙扶。
「南歡,朕走後,你一定好好輔佐吟兒……讓她成為……能為我遙國江山社稷……做出貢獻的好君王……」
「南歡謹記。」蕭淺鈺已泣不成聲。
當夜,楚寒駕崩,整座皇宮都籠罩著一層陰霾。
國不可一日無君,幾日後,新冊封的太女殿下舉辦登基儀式。
父憑女貴,蕭淺鈺在楚吟登基那天得了一個新身份——太鳳后。
當了太鳳后,風光歸風光,背後卻每日辛勞。新帝雖資質極佳,但終歸年幼,他需得在旁輔佐監督。
他本身就頗有抱負,新帝登基第一年,他就廢除遙國許多體現男女不平等的法律條約,有意提升男子的社會地位,畢竟他本人就是這種條約下的受害者。
可男尊女卑本就是這個世界的風俗傳統,他此舉曾引來許多反對之詞,好在他基礎穩固,才未受太大影響。
他膝下的大女兒楚軒已被天禹的國君送回。這個孩子在習武一塊頗有興趣,因此,他有意將她培養成一員將領,便為她請來一名高手授她武學。
作為新君的小女兒楚吟也十分懂事,哪怕朝中所有人都反對他提出的新政策,她作為女兒永遠都無條件地站在他一邊。偶爾兩人間有意見上的分歧,楚吟都會與自己的父親商量。蕭淺鈺不是頑固之人,每次都會適當地聽取她的想法。
在所有人眼中,蕭淺鈺都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人生贏家。卻無人知,每至深夜,這個男子總是輾轉難眠,心事難平。
深藏於他胸中的心事無關朝政,無關膝下兩女。
「父后,您昨夜又沒睡好嗎?」這天,楚吟見他眼底聚著青色,有些擔憂。
蕭淺鈺輕輕應了一聲,卻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
「父后,您是不是在想人?」他不想多聊,楚吟卻不想放過,眼眸中透露著精怪。
蕭淺鈺橫了楚吟一眼,「你別管。」雖已有三十的年紀,但因為保養得當,他看起來依然有少年感,一點不像已經有兩個孩子的父親。
「最近父后批閱過的奏摺上錯字連連,我哪能不管?」長了幾歲,楚吟變得老成許多。
蕭淺鈺臉色一僵,理虧在先,不知該如何反駁。
「父后,吟兒准您半年的假期,您去見見她吧。」楚吟走到他跟前,語氣誠懇。
「你……」蕭淺鈺驚訝地望向她,用眼神詢問。
「那年御花園裡發生的事情我都看見了。」楚吟肯定地對他點點腦袋,回道。
*
那年,遙國國君剛喪。
一大靠山沒了,蕭淺鈺難免心慌,膝下女兒尚幼,自己又是異國皇子,雖已爬到權勢的最頂端,但難免招人嫉恨,惹來災禍。
為避免這些風險,他需要再尋一個可靠的後盾,於是他看上了恰來遙國探訪的天禹國君。
某夜請人過來共飲,他故意在對方酒中下了迷藥,令對方與自己共宿一夜,好讓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誤以為自己與他發生了關係,從此再難將他割捨。
為何選天禹的國君,他有自己的考量。
那晚之前,天禹的國君與他坦誠,她曾深深地愛慕過他。當時他差點反應不過來,見女子神態不似在開玩笑,他才信下,再一想這個女子之前在他面前種種不尋常的表現,他頓時瞭然,心情複雜。
他後來問,愛慕過,也就是說現在不愛慕了,對吧?
女子沒有直接回答。他以為她是不好意思。
一夜共宿,他以為第二天女子醒來後會對他說,會對他負責之類的話語。未想,女子竟生怕他發現似的,踮著腳悄聲離開了,他再度以為她是不好意思。
結果第二天,他就收到她的一封辭別書,他的心登時就涼了,派人快馬加鞭送上一封回信。當時讓人送出信后,他就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不明白哪裡出了錯。
他的人時刻在暗中監視天禹國君車隊的動向,當下人來報那車隊到城門口之際突然折回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又覺得好笑。
那女人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縱?
那天御花園的花都開得很好,他因大女兒楚軒的回歸心情不錯,便在亭下彈起了自己鍾愛的古琴。一曲畢,見那身覆風華的女子閑庭信步地走來,他臉上由衷地展露出笑意。
以前總是將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今日第一次用帶有男性打量獵物色彩的想法正眼看這個女子,他才發現這個女子早已長成最誘人的模樣。
「隱玉,你過來。」下意識地,蕭淺鈺改了對女子的稱謂。
「你究竟想做什麼?」
既然這個女人彆扭不好意思,不妨自己主動點。
「隱玉難道看不出嗎?我啊……」蕭淺鈺試探性地將自己的手覆上女子的手,一邊柔聲道:「以後想與你修一段緣分。」
「二皇兄你別鬧!」
「以後喚我『南歡』。」
「愛慕是不會輕易消散的,這句話難道不是隱玉說的?」見女子眉間微皺,蕭淺鈺頓生鬱悶。那夜這個女子喝醉后對他說的甜言蜜語猶在耳畔,可為何一轉眼的功夫,她就變得冷冰冰的,就算是在玩欲擒故縱,未免玩得太過頭?
那天兩人間的談話最終變成了一場僵局,十分不愉快。
發現自己對那個女子而言竟成了主動倒貼的殘花敗柳,蕭淺鈺的內心猶如在遭遇萬獸啃噬。
可蕭淺鈺始終不甘心,他不信一個曾經愛慕過自己的女子能突然變得如此絕情。
於是他將手緩緩撫上自己的腹部,對女子撒謊道:「那我若懷了珠胎,隱玉想如何?」
未想對方半分憐憫之心都無,直接對他冰冷道:「打掉便是!」
蕭淺鈺頓大受刺激,雖在笑,卻顯得凄慘蒼白,好像一朵即將凋謝的曇花。
等一切平靜,他對著女子故作雲淡風輕,道:「也罷,是我痴心妄想。以後九皇妹做九皇妹的天禹國君,我做我的遙國太鳳后,彼此再不相見。」
說罷,他便起身離開,才走幾步,他就停住,補充道:「至於孩子,若真有了,我會如九皇妹所言,將她殺死,九皇妹不必擔心。」
那晚,蕭淺鈺大病一場。病因源於心,許久未愈。
*
「父后,九姨是個好人,您若真對她有意,就試著去追尋吧。」
楚軒將當年她給天禹國君蕭淺禕送行時蕭淺禕對她說的話跟蕭淺鈺講了些。畢竟當初若非蕭淺禕開解,讓她嘗試跟蕭淺鈺多溝通,她與蕭淺鈺這些年的矛盾可能會越積越大,甚至到無法化解的程度。
「吟兒,你竟一點不介意?」蕭淺鈺目光柔和了下來。對於女兒的理解,他內心不無感動。
「只要父后能過得幸福,其他東西都不重要。」楚吟目光真誠道。
「謝謝吟兒。」
*
這年,為君王幾年的陌悠然在政績上已頗有成就。不過,再忙,她都會盡量抽空陪陪自家夫君們。
「姐姐,你最近不是在忙科舉的事情,怎麼有空來看我?」雲毓正身懷六甲,見陌悠然過來,連忙撐著腰肢出來迎接。
「快坐,朕就想看你一眼。」陌悠然連忙上前攙扶,一邊摸了把他像塞了個西瓜似的肚子。
雲毓即使身負重擔,依然動作敏捷。聽陌悠然這麼一說,他登時得寸進尺,整個人跨坐到她腿上,捧住她的臉一頓親。
「都快當爹的人了,還這麼膩乎。」陌悠然在他臀上輕拍一下,發現那裡手感比以前好許多。
「我就喜歡,就喜歡!」雲毓才不管。因為懷孕的關係,他已許久未跟陌悠然行房,難免虛火旺盛。
就在這時,一個侍人走來,見屋內情景,表現得十分淡定,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陛下,殷親王府遞來請帖,邀您下午過去一趟。」殷親王是蕭淺歌新得的侯爵封號,府邸是原來殷王府的修繕升級版。
陌悠然從他手中接過請帖,打開一看,請帖上寫著殷親王誠邀她前去自家府邸見一位貴客,至於這位貴客的身份並未寫明,不過殷親王肯定不會害他。
雲毓湊過來看了眼,沒放心上,「姐姐,早點回來,我今晚還指望你給我按摩呢。」因為懷孕的關係,他最近身上有輕微水腫的跡象。
陌悠然抬手捏了捏他肉肉的臉頰,寵溺道:「忘不了。」
蕭淺歌作為帝王的同輩姊妹,在帝都留職和另拿封地自封為王這兩個選擇中,她選了前者。
主要她本人已習慣在帝都的繁華生活,而天禹範圍內沒有哪個地方能比帝都更繁華,所以她只能在帝都赴任一閑職,每天都過得快活。
陌悠然登門,她連忙上前熱情地迎接,身邊還跟著一個頭頂扎著雙髻的女童,正是她的女兒蕭自在。
「陛下,您可來啦。」蕭淺歌與陌悠然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好,沒什麼隔閡。姐妹倆見面,空氣中立時傳來兩人的歡聲笑語。
「六皇姐,你想讓朕見的貴客是哪位?」陌悠然一個勁往裡瞅,十分好奇。
「在後花園,陛下您自己過去吧,酒席已備好。」
「這麼神秘。」陌悠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輕車熟路地往後花園的方向走去。
遠遠地,花團錦簇間,她就瞧見一背影。
是個男子,身形高挑,穿著黑色斗篷,看起來有些寂寥。
看著這抹背影,一股熟悉的感覺立時縈繞在陌悠然心頭,她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心跳也驟然加速。
只剩半丈距離的時候,她停住,遲疑地問出,「你是……」
那背影終於緩緩轉過身,露出嫵媚卻不張揚的俊美容顏,紅梅般的唇瓣彎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對她道:「是我,隱玉。」
「二皇兄……」
見到這張臉的一瞬間,陌悠然心底就湧出了千百種情緒。
自從完全接納自己與之前那位蕭淺禕本就是同一人的意識,蕭淺禕十六歲中箭那年之前的記憶便全都恢復了。隨著往日記憶的恢復,蕭淺禕曾經對蕭淺鈺的情愫她也悉數重溫。
很多東西,放下了,又好像沒放下。因為情感一旦產生,尤其在有記憶支撐的前提下,真的猶如洪水猛獸,極難控制。
她有時都不知自己恢復記憶究竟是福,還是禍。
「許久不見,隱玉不給我一個擁抱嗎?」
蕭淺鈺見到陌悠然,便忘了之前兩人間發生過的所有不愉快。他向女子展開雙臂,像一隻嗷嗷待哺的幼鳥,迫切地渴望著她的垂憐。
哪怕只有一絲一毫,他都覺得欣喜。
陌悠然見他釋然,心中的疙瘩跟著一點一點地解開了。
她與男子相視一笑,就毫不猶豫地撲入了他的懷抱。
二皇兄,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
------題外話------
女主沒收美鈺哈,就問候性地擁抱下,至於後續大家自行想象吧。
到本章,等改完錯別字,我就點完結按鈕了。
感謝所有通過正版渠道訂閱我文的讀者們,愛你們么么噠!
最後,江湖再見!
(終)
2333有讀者反應帝都四大公子我寫了三位,就剩蕭淺陽沒有寫,所以我決定再補一篇關於蕭淺陽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