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 130 章
沒入過鎖魂道的人,永遠也無法理解鎖魂道的可怕。
不是煉獄,勝似煉獄,進入鎖魂道的魂魄,都是生前慘死,死後肢體殘缺不全,無法返生,在那裡苦苦徘徊的陰魂。
死時因為死法慘烈受了苦,積得怨氣本就比常人重,死後還要久久在一處地方徘徊,千年百年,苦苦尋著自己缺失的肢體,那份積怨便越發熾盛,一份怨已是業孽,千萬份怨積在一處,那衝天的怨氣黑霧一樣罩了整個鎖魂道,讓進去的陰魂永無洗刷怨氣,返生的機會。
鎖魂道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鎖魂。
與殘缺不全的魂魄不得已進了鎖魂道不同,楚澤朔兮卻是自願應了鬼王的卯,過去鎖魂道,替補功德已滿,靈魂洗刷乾淨的前補魂師,每日重複單調的工作,與那些殘魂補全身魂。
姒暘所居部落,男人佔了多數,女人卻是少的可憐,想要生兒育女繁衍部落,只得從其他部落里搶女人,因為這,部落里也就有了個不成文的規矩,月疏時打獵造屋,月圓時部落里的男人們卻都要拿了傢伙趁著夜色到其他部落的居所,搶糧食和女人。
這樣野獸一樣純粹為了繁衍的行為,讓姒暘反感不已,可她在部落眾人的眼裡,也算是個男人,無論她怎麼厭惡,為了在這部落里生存,姒暘卻不得不參與進去。
「乖,我黎明時就回來,你好生睡著,醒了時,我就回來了,可好?」
背著弓箭石刀剛拉開門,就覺得她被人自身後抱住了,覆住那隻環在腰間的手,姒暘回頭,楚澤朔兮貼著她的背抱她抱得生緊。
月光蒙上了一層雲被,照不亮的夜色下,不遠處幾點火光來回跳躍,引得被馴服的家犬野獸狂吠,一陣喧嘩中,細細聽著,竟能隱約聽見她的名字。
知道是那些男人們在催促,姒暘狠狠心,一把推開她,拽緊身上的弓,後退幾步,交代她幾句后,便追逐著那些跳躍的火光而去。
凡間里,入了夜寒氣滲得發冷,楚澤朔兮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直到身上冰涼,才回過魂一般,抬了抬早已凍得僵硬的手臂,合掌作十,運陰力,開了鬼門。
凡間一應孤魂野鬼,見了鬼門開,嚇得四散奔逃,唯恐裡面陰兵將自己逮了去,受陰間之苦。
楚澤朔兮面對著鬼門,那些魂魄便紛紛向楚澤朔兮身後逃躥,應在常人眼裡,只能看見楚澤朔兮身後瑩光大作,映染了一片青綠。
一隊著鬼界盔甲的鬼兵自里走出,見了楚澤朔兮,下拜道,「朔兮大人。」
楚澤朔兮淡淡點頭,望了眼天邊,星光朦朧月中天,是陰氣最盛的時候。
「我告訴過你們的,都記住了么?」
「記牢了,非魂飛魄散不能相忘。」
「那便好。」楚澤朔兮輕輕點頭,在空中扣門一般隨手敲了三四下,霎時血光照明了姒暘居住的整個部落,裡面人煙寂寞,夜深人靜時,都沉睡在自家屋裡,不聞外頭血霧罩了一片。
「我動手后,你們只需死守著鬼門,將這部落里的人,一個不落,全投入鎖魂道里,明白么?」
「可是朔兮大人,鬼王吩咐,部落裡頭新生的孩子,不入罪司,望大人留一條生路。」
聞言,楚澤朔兮冷笑不已,「罪及生,不及死,鬼王當初答應我的話,恐怕她已然忘了,既然那些孩子生在這個部落里,便是生者,除非他們死了,我方可考慮放他們一馬,如今既然活著,先人種下的惡果,作為後人,他們怎麼不需要償?」
幾個鬼兵聽說,面面相覷,楚澤朔兮卻不管他們,手下成勾,放出十分的陰力,她在鎖魂道呆了百年有餘,凡間一個普通部落又如何抵得住她衝天的煞氣,在她放出陰力的瞬間,那些茅草泥坯的屋子,早已催散乾淨,露出裡頭或還在酣睡的人,或被驚醒目見眼前景況驚恐不已的人。
此情此景,類似相識,楚澤朔兮望見,勾起素日憶念,霎時,心頭前怨舊恨一齊涌到心口,激得她心頭一窒,理智斷弦,雙眼充血赤紅,不論青紅的衝上去,身上陰氣成刀成箭成戟,齊齊射/出,那些還在呆然的人不妨,待回神時,便只見身上臉上碗大個窟窿,血汨汨流出來,還未察覺到疼痛,魂魄卻已經飛了身子。
殺戮還在繼續,那些喪身的魂魄鬼哭狼嚎的圍繞楚澤朔兮身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子嗣被殺死,怨氣衝天張牙舞爪的撲將過去要向楚澤朔兮索命時,一邊的鬼兵見狀,慌忙結陣列隊,打開鬼門吸魂石,將那些怨靈收入鎖魂道。
這部落里的男男女女,加起來千人有餘,卻敵不過楚澤朔兮一刻鐘的屠殺,一眨眼的功夫,原先修整的部落,斷牆殘垣上灑滿了細碎的屍塊,人血染紅了整個土地,夜色里,籠罩在血霧一般,空中滿滿瀰漫血腥氣。
跪坐在地上,兩旁掉落的是人還溫熱的斷肢,楚澤朔兮痴痴的看著面前一個斷落的,睜大眼睛望著她的孩童頭顱,發出一陣陣讓身居鬼界多年的鬼兵都駭然的笑聲。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等了百年,終於能得償所願了。
拿著弓箭刀石,追逐著那跳躍的火光而去,走了幾里遠,莫說是人影了,連鳥獸的叫聲都不聞,姒暘心中納悶非常,怎麼這幫人白日里叫了她,如今半個人都看不見?莫不是他們嫌棄她行動太慢,先行去了?
心中疑惑不已,姒暘困惑著正要繼續前行,遊戲面板中言官的聲音卻斷斷續續傳了出來,【殿下,遊戲被篡改了!殿下……回去……殿下……救……】
聲音斷續的像是人間舊了磁帶的卡帶,緊接著這斷續的聲音也都消了去,徒留下一陣「滋滋」聲。
曦和皺眉,雖有些在意小神那邊不知發生何事,回想了方才她斷斷續續傳過來的話,還是拿著弓箭武器,急匆匆的往回走。
還未靠近那部落,衝天的怨氣夾雜著嗆人的煙霧便穿過密密繁繁的森林,撲面而來。
曦和心裡一驚,在這世界她用不得神力,只好丟下手中東西,腳下生風往部落邊走,甫一靠近部落邊緣,灼人的溫度便侵襲了她所佔姒暘的身體,忍著灼傷痛感,曦和又往前行了幾步,瞬間,一片人間慘狀便展現在她眼前。
部落里火光衝天,青煙四起,即便如此,還是能在火里看見那些倒在地上,被砍成塊的屍體,空氣中隱隱還流轉有烤焦的令人作嘔的肉香味。
她繼承了姒暘的記憶,見了那些屍體勉強能認得出各人身份,見這些屍體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瞬時,便明白了為何她等了好半天,卻不見部落里半個男人過來的緣故了。
她倒是忘了,這個世界的楚澤朔兮所頂的身份是與鬼界有淵源的,方才她看見的火把,怕是楚澤朔兮作法幻成的,什麼今夜去搶人,也是她騙她的。
只是她騙她一人出去,卻屠了整個部落,卻不知是為了什麼緣故了。
想時,曦和斂起眉,慢慢靠近離自己最近的被怨氣與火舌籠罩著的茅草屋,移了不過兩步,腰間忽然一緊,有人自身後抱住了她。
來人身體冰涼,顯然,是楚澤朔兮。
「你高興么?我替你報了仇,你高興么?」
在她耳邊糯糯的說著話,楚澤朔兮望著衝天的火光,痴痴的笑,彷彿又回到了她死時望見的,未輪迴前的姒暘所統治的母氏部族,最後淪落的下場。
母氏部族與父氏部族的鬥爭,已有百年,在遙遠的某個前世,她是父氏部族裡最不為人知的,她擁有幾百個孩子統領父親的最普通的一個,卻因為偶然結識了前世母氏部落先鋒一樣的姒暘,而被選中,作為破壞母氏部族的內應。
姒暘很信任她,前世今生都一樣,所以在兩族交戰的時候,她偷偷放了自己族人進來,殺盡了族裡的男人,只剩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被她部落里凱旋的男人們帶回去,淪為寵物和奴隸。
被滅了部族的部落,女人淪為下賤在母氏為尊的時候也是明裡暗裡都默認了的規矩,當時的姒暘也知道,所以,在親眼看見她帶了部落里的人殺了所有的男人後,毫無留戀的,選擇了自盡。
就像如今她們所處的環境這樣,前世的姒暘一把火將自己點燃,任由大火在身上燃了一個多時辰,卻是連吭聲也不聞,只是直直的站著,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她,直到天邊發白,身上最後一絲火苗熄滅。
當時的楚澤朔兮,淡淡的盯著不作一絲反應,直到她的父親把她送給一個大她二十歲,將整個部落的女人都糟蹋過的男人後,她才知道前人的好。
自知罪責深重的她,魂靈到了鬼界后,求了鬼王,抵了補魂師的位置不到一日,只剩一副骷髏架的姒暘魂魄便走到了鎖魂道,森森白骨能照亮昏暗的籠罩在陰氣里的鬼界,莫說是補魂,她的骨架都被燒通紅到斷了一根,連不上了。
所幸鬼王施恩,讓她進了返生道,一世為螻蟻,一世為犬,一世為馬,一世為人猿,慢慢的補足了身上的血肉,才終於在這一世得以為人。
她在鎖魂道百年,也就看著為螻蟻的她被人踏死,為犬時被狼咬死,為馬時被敵人刀劍刺死,為人猿時衰老致死。
最為卑賤的身份,強加給最高傲的人,只能讓之前愛她的人看得揪心,楚澤朔兮便是如此。
在習慣了那般高傲的姒暘,看見老得掉了牙,笑著懇她補全魂魄的老猿時,心裡頭那股悔恨悲側,無盡的只幻作了替她負的人殺盡父系氏族,殺盡她父親的後代的悲戚願望。
只是千算萬算,倒不料,這一世的她,竟是在她父親留下的部族裡生存。
身後人的箍得她生緊,連轉個身都困難至極,曦和眉頭死鎖,不明白她報仇之說所從何來。
「這樣就好,這樣便好。」
聽著耳邊喃喃的說的話,望著濃煙愈重火勢愈猛,腰間的力量忽的減輕許多,得了空檔,曦和猛然轉身,望見楚澤朔兮的樣貌卻讓她有些吃驚。
呈魂體漸漸透明也就罷了,她的三千青絲一瞬竟皆數化白,蒼老了二十歲那般,整個人萎頓下來,在看見她轉身後,對她一笑,透明的魂體燒熱的水一樣乍開,化作千百個碎片后,隨著堵了半邊天的青煙,消散在空中,見不到一絲影蹤。
曦和皺眉站在原處,半晌沒動。
這次的世界如何那般奇怪,劇情快了一半不說,她要攻略的女人消失了,卻沒有流下半滴眼淚,那麼,她的攻略是失敗了?還有那小神,說的篡改遊戲,又是什麼緣故?
百思不得其解,太陽神大人也不過多糾結,像之前攻略完一樣,抽身跳離遊戲世界,返回了太陽神殿。
還未睜開眼,便聽見那聒噪的小神欣喜的叫聲,「殿下,救命啊殿下!」
連聲撕心裂肺叫喊救命的聲音,讓神思尚未回籠的曦和有些厭煩,掀眸正要斥她時,卻看見她神色狼狽,可憐兮兮的被困在鎖神陣里,旁邊還有許多金甲神兵看守著。
久不見如此打扮的神兵,曦和一愣,下意識的往右手邊一轉,果然在神殿的高座上看見了熟悉的人。
穿著神界冰鳳蠶絲扣戰袍,戴著神牛角戰盔的男子正坐在高處,鳳眼略提,言笑晏晏的望著她,「曦兒,許久不見。」
忽的看見他,太陽神殿下神思也不由得一滯,愣住,輕喚聲,「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