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和北冥煬坐在高座上,觀賞著底下的歌舞,本來是祥和歡喜的氣氛,周圍的人也都在專心致志的觀賞歌舞享受著美食,她的心臟所在處卻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望舒皺皺眉,不動聲色的往一邊瞥了一眼,那個叫北冥煬的正在漫不經心的喝著面前甘醇的果酒,碧綠晶瑩的酒沾上她透著淡粉色的唇,眉目如畫美麗的叫人心動不已。
她的心臟疼的更是厲害了。
在月神殿呆了萬年,雖則時常與她的哥哥並一些神出去遊歷過,也吃過不少苦頭,但是如這般撕裂身體的疼痛她該是不曾體驗過的。
這便是凡人所說的痛徹心扉了么?看來,這個北冥煬當真是罪無可恕,身為女子,她竟然能把另一個人傷的這般深。
「北冥煬!」
想著,她的腦海里響徹了一聲凄厲的哀嚎聲,聲音綿長尖銳,很容易的,就能讓人聽見聲音里的痛苦與不甘,恨不得將人挫骨揚灰的感覺,其中卻又包含著幾分不舍與戀慕。
望舒向來心思細膩,聽見這聲嚎叫,她一愣,心頭念頭轉過,繼而以神念輕聲傳音道,「你還好嗎?」
「嗚嗚嗚……」
回答她的只有殷殷的哭泣和痛苦的哀嚎聲。
她不太會安慰人,她的性格也讓她不好意思直接問人家怎麼了,於是她只好轉移注意似的問她腦海里的那個聲音,「孤已經按照你的設想,一步一步的引著北冥煬走了,你這樣做,是還有不妥嗎?」
「月神大人……」
聽見這句話,被望舒收在她的識海裡面的聞人千朔苦笑,臉上的淚痕猶在,她透過識海上方的面鏡能清晰的看見駕馭著自己身體的月神望舒和她身旁的北冥煬。
還是和前世一般,美麗又桀驁。
「怎麼了嗎?」
望舒拿起擱在梨花木上的清酒喝了一口,遮住一邊北冥煬疑惑望過來的視線。
以神念傳音原本是不需要動唇的,她也不需要掩飾自己的唇型,但是這個北冥煬,在她最初答應聞人千朔幫她報仇的時候,就覺得非常奇怪。
明明她的身上沒有任何會法術的痕迹,卻意外的偶爾會露出神息,偶爾她和她走在一起的時候,甚至還會覺得自己的法術被壓制住,但是她在天界與神界也的確是沒有見過這個人,於是怎麼也沒有辦法的月神殿下便想著,這個北冥煬該就是人間會出現會一點點法術的術士罷。
至於她自己法術的問題,月神殿下更願意把它歸結為這個時空的問題。
她原本答應了父君過來這裡就沒打算要用上她月神的身份,央了她哥哥少昊封了她的法術和記憶,打算乾乾淨淨一無所知的來,懵懵懂懂全部忘卻的走的。誰知到了這個世界,她才被告知,這只是個虛假的夾縫,因為不在設計範圍之內,她的法術和記憶自然也就恢復了,她正驚訝於自己的法術時靈時不靈的時候,碰巧撞上了當時怨念衝天的聞人千朔的孤魂,當時鬼界的那些人正在抓人,她在一旁看著那個與她有幾分樣貌相似的人在鬼界那些兇惡的手段下那般狼狽凄慘有些不忍,便出手救下了她,又因為她對於自己的請求,她也就留了下來。
「謝謝大人一直以來替千朔著想……」
聞人千朔緊緊咬著唇,看著面鏡里北冥煬絕色的容貌,又死死的揪住了自己的胸口。
望舒立刻察覺到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加劇了。
這個身體畢竟是聞人千朔的,雖然她因為已經是死魂不能進入到這個軀體里不得已由自己代了她,就算她扮演聞人千朔扮演的再像,甚至於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照著她的記憶複製出來的,但是這個身體畢竟還是聞人千朔的。
還是一樣看見北冥煬會悸動,會衝動,心裡會有波動,也會疼痛。
「可是我下不了手殺她,就算是……就算是通過大人您的手,我也,我也……」
說著,她眼中的眼淚更是簌簌的流下來,望舒一愣,突然聽見她這樣說,而且又說的那麼早,的確讓她出乎意料的。但是,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她只是個幫忙的執行者而已,也沒必要計較那般多。
想著,望舒軟了音調,問她,「那你現在想孤如何做呢?」
「您……不生氣?」
聞人千朔聞言也是驚訝不已,她以為她這樣說了,月神定會勃然大怒然後便會讓她魂飛魄散呢,畢竟誰也不喜歡出爾反爾的人。
也是她初次見到這位大人的時候,給她的震撼太大了。那時候,在十幾個惡鬼的襲擊下,她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眼看著就要被他們拖回無間地獄里,這位大人卻突然之間憑空出現,一出手就將那幾個惡鬼全部碾成粉末,嚇得她一直戰戰兢兢的。一直以為她一定是個不好說話面冷心冷的神呢。
「孤說了幫忙,便會尊重你的意見,為何要生氣?」
望舒不解的以神念反問,這個凡人雖然與她長得有幾分相似,她們的性子卻截然不同,她現在就無法理解這個凡人在想些什麼。
「我……」聞人千朔剛要說的話因為面鏡里北冥煬不經意在嘴角邊綻放的一抹微笑咽了下去,她搖搖頭,又咬了咬牙。
只有真正的愛上一個人,才能清楚的明白那種感覺,明明她給你造成了那樣多的傷害,讓你在睡夢裡都在遭受著絞心的苦痛,讓你渾渾噩噩失了魂魄,讓你上一刻還在痛苦的捂著心口恨不得將那人千刀萬剮,下一刻卻又在想著她有沒有冷著,有沒有餓著,有沒有凍著。
這就是人,矛盾而又奇怪的結合體。
「殿下……」
聞人千朔牙齒打著顫,佝僂著身體,斷斷續續的說著她如今的心愿,「……雖然……很可恥,但是……我想要……和她重新在一起。就算她是……一刻也沒……那樣也好,那樣也好……」
「可是她不是負了你嗎?你不是說過想要把她碎屍萬段剁了喂狗嗎?」
「殿下您不懂……」
聞人千朔閉上眼,一行血淚自她的眼睛里流出,她抖著唇搖頭,苦笑,「愛這種東西,哪能輕易的計算得失,若是她死了,只怕我每日里還要難過一萬分,比我現在的境況,怕是還要慘上許多。明明是我的痛苦卻讓您來承擔……讓殿下您每天來忍受我的心痛,這樣,太不應該了。」
望舒聞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又沒愛過誰,自然是不會知道這種感受的。
過去不知道,現在不知道,之後……更將不會知道。
「孤是神,承受這點疼痛不算什麼,但是你現在已經是野魂了,人鬼不能結合是天地秩序,孤是神,更不能容許在孤的面前有這樣的事了。」
「這就是千朔如今要央求殿下您的事了。」
說著,識海里的聞人千朔僵了雙腿,「撲通」一聲跪下,面上淚水橫肆已經哭成了淚人,她猛的磕了幾個頭,在面鏡里望舒淡然有些疑惑的神色下,求她,「望殿下以凡間小民聞人千朔的身體重新與北冥煬在一起。為期……為期一月也好……」
「這樣……」
望舒低喃了兩句,看著說完這句話已經哭倒在地上的聞人千朔,目光暈了淡淡的薄光。
她還在月神殿的時候便聽得喜歡凡間戲劇的哥哥說過,人間多的是痴情種,若是她們的伴侶死了,便是冥婚也要與之成親。眼前這個凡人,怕是真的愛那個叫北冥煬的,如此才那麼想與她在一起,哪怕是打著,就算只有*是自己的這樣的算盤。
在她注目的可以算是祈求的眼神下,月神殿下輕輕點頭,淡淡啟唇道,「孤可以答應你。」
聞人千朔一愣,淡淡的歡喜湧上心頭,隨之即來的卻是蓮蕊芯子那樣的苦,看著面鏡里雖然擁有著自己的面容卻難掩自身光華的人,她心頭又是酸又是感動,由衷道。
「殿下您是一個溫柔的人。」
望舒輕輕一笑,對於她對於自己的評價不予置評。
溫柔么?在月神殿,她那一群貪玩的副神卻總是在自己背後說自己是一個面冷心冷的冰窟窿呢。
不過現在,要她和身邊這個傢伙在一起啊。
月神殿下收斂了心神,心裡嘆著,微微轉過頭去看,剛巧碰到太陽神殿下似笑非笑轉過來的視線,兩個人手裡端著杯子眼眸對上,靜靜的對視了好半天,一個始終淡然沉靜,一個始終保持著似笑非笑的眼神,就這樣對峙著,半晌還是月神殿下先開了口,指著太陽神殿下一直捏在手裡的酒杯,問,「煬殿下覺得如何,這酒,好喝嗎?」
「嗯,很好喝呢。」曦和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稍稍舉起手中的杯子送到嘴邊,對著她的偏了偏頭,皮笑肉不笑的睨了她一眼,道,「這酒,真的是,好喝。」
看她這反應,不知情的只當是那酒里放了□□。
望舒只是看了一眼她身邊那個與她一同女扮男裝的侍從,不動聲色的笑了笑。
太陽神殿下的臉色立馬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