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當南方才剛入秋時，K市就已經下起了第一場大雪。

K市處在北方，是延綿不斷的雪山下的一個小城市，近年來因為奇異漂亮的雪景吸引了不少遊客，更有商家在附近建了大型的溫泉山莊。

葉曉曉跟著劇組來K市取景，不巧暴風雪突臨，因而整個劇組的航班比預期的晚了四小時，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夜晚。眾人顛簸勞累了一途，臉色都是掩不住的疲憊，到達預訂的酒店后匆匆領完各自的房卡，片刻就不見了人影。

時間還不算太晚，外邊的天卻已濃黑。

葉曉曉拉開窗帘，隔著玻璃窗都能感受到室外滲透進來的寒意，房間里開著暖氣，窗子上很快就被蒙上一層薄霧。

她在《潛溺3》里的戲份本就不多，這次取完雪景以後她的那部分就殺青了。

Jane正在收拾行李，趁著空隙抬頭一看，注意到了正發愣的葉曉曉。她盯著窗外的雪景出神，輕輕地呵出一口氣，窗上立即顯出一片更濃的白霧，她神情憂鬱地伸出手，緩緩將霧抹掉。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這樣了？

這時她哭喪著臉看向Jane：「我的追男神計劃怎麼辦？」

「……」

Jane毫不猶豫地轉回去繼續收拾行李。

她帶的藝人不僅僅行為舉止怪異，而且似乎還是敵對娛樂公司的老總的腦殘粉啊！老闆，我能要求看一眼她當年簽的合同嗎？

葉曉曉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屏幕上亮起一個英文名。

「喂？」

「葉小姐您好，我們沈總邀請您上來用餐，不知道您現在有沒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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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給各大主演們安排的是酒店的套房，不僅有別緻的餐廳，還設有小型的溫泉，從落地窗往外望去能看見空中花園。這個時候花園中的花都謝光了，只剩光禿禿的枝條上覆壓著的雪。

桌上擺了各式各樣的菜式，面前的牛排是剛端上來的，還冒著熱氣，滋滋作響。

葉曉曉聞著香氣，卻遲遲沒有動刀叉。她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沈昭，悄悄地咽了口口水，顯然後者比眼下的牛排更有吸引力。

室內的暖氣開得很足，沈昭穿了一條淡藍色的襯衫，頭頂的燈光打下來，使得他清雋的臉龐鍍上一層柔和的光。他垂眸切著牛排，腕間銀色的袖扣反射著光。

她心頭突地一跳，過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神智，遲疑著開口：「沈影帝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沈昭抬眼看她，唇角掛著一抹笑：「沒什麼重要的事。」

沒什麼重要的事是什麼事？

他伸手過來，將他手上剛切好的牛排跟她面前的那盤調換了下，順手把她一旁的杯子里的橙汁給添滿了，這一套動作他做起來自然無比，臉上神情從容不變。

目睹一切的葉曉曉心臟差點驟停。

男神突然這麼體貼，她非但沒感到巨大的幸福，反而心裡越來越慌了是怎麼回事？

她受寵若驚地叉了一小塊放進嘴裡，邊嚼邊偷看切牛排的沈昭，他對她驚疑不定的目光像是毫無所覺，繼續自己手上的事。

接下來這頓飯兩人都很沉默，全程除了沈昭不定時地給她添菜以外，兩人幾乎沒有什麼互動。

封閉的空間，孤男寡女，每天捧著小紅心遠遠觀望的男神就在身前，此情此景，按理來說葉曉曉應該早就少女心泛濫成災了，可她卻難得的毫無旖旎之心。

只因為沈昭的神情，太自然、太從容不迫了。

「葉小姐，你為什麼想進娛樂圈呢？」

他突然開口，葉曉曉吞下了口中的牛腩，想了想才道：「因為我喜歡演戲。」正好那時她又被LOS的星探看上，於是就迫不及待地簽下了合約。

沈昭停下叉子，轉而看她：「為什麼喜歡演戲？」

為什麼喜歡演戲？

她大學的專業和現在的職業完全差了十萬八千里，在踏進娛樂圈前她對娛樂八卦一概不知，更談不上熱衷。別說喜歡演戲了，就連當紅明星的臉她都認不出來幾個。

她含混道：「對我來說，演戲很有成就感，特別是當我看到自己出現在銀屏上的時候……」

沈昭對上她閃躲的眼神，態度依舊溫和，只是聲音低沉下來，帶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清冷。

「這個圈子人來人往，紅一時的大有人在，但想要長久地紅下去，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雖然聽出來他話有所指，但葉曉曉還是不明白對方話里的意思。此時再遲鈍的人都能感覺出此刻詭異的氣氛，她眨眨眼，頷首嗯了一聲。

男神的態度她有點摸不準——不如說她從來沒摸准過。沈昭在人前一貫是溫潤和善的樣子，她看了這麼多關於他的媒體採訪、電影宣傳，他在鏡頭前從來都不擺架子，圈內的風評也好得出奇。

他當年在最紅時從娛樂圈抽身而出，現在的人氣仍居高不下，這樣的人堪稱完美，但仔細相處下來他給她的感覺卻不太一樣。

總覺得少了那麼些人情味。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她再次好奇：「沈影帝，你找我是？」不會只是為了說剛剛的話吧？

「葉小姐你的演技很好，雖然還不夠成熟，但潛力無窮，盛宸需要像你這樣的藝人。」沈昭語氣十分平靜，「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轉到盛宸來？」

葉曉曉覺得自己沒聽清：「什、什麼？」

「如果你願意，盛宸能給你一個更大的平台。」

沈昭的話就像是輕飄飄地甩了一個手|雷過來，在她心裡炸了個五光十色，她消化了好一會兒才完全搞明白當下的情況。

她的男神，在給自己拋橄欖枝。

她當然是一萬個願意啊！

葉曉曉面部表情十分糾結，她沉默良久，才勉強調整出一個自然的笑：「多謝沈影帝的好意，只是我……還暫時沒有要轉公司的意願。」

她和LOS解約時間還遠著，要是她在這個時候要跳槽，就是違反了當時簽的合同。

再次回憶了一番合同上那一串高額的賠償金，葉曉曉感覺心裡的小人已經開始淚流成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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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回房間後葉曉曉沒睡好，在被窩裡翻來覆去滾到凌晨仍舊睡意全無。沈昭的話一直在她的腦海里旋轉跳躍，閉上眼就能回想起他深邃的眼睛注視著自己、一字一句開口的樣子。

——如果你想通了，就聯繫我。

她摸黑開了手機，打開通訊錄，看著被特意標記的一個號碼，反覆默念幾遍，頓時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快趕上被窩裡的了。

激動了一晚上的後果是臨近天亮時葉曉曉才有睡意，還沒陷入深睡眠就被Jane從被窩裡拽了起來。她的腦袋暈乎乎的，眼睛也睜不開，嘟囔了一聲又慢慢躺下蹭進被窩裡。

「曉曉，別睡了快起來，今天早上有你的一場戲，再不去李導該發飆了。」

還在被窩裡縮著的葉曉曉聞言立馬清醒，精神抖擻地掀開被子下床，在一旁Jane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麻利地穿好衣服，小跑著進了洗手間。

吃什麼興奮劑了？Jane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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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場。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雪，到了早上堆起的雪能沒過腳踝，因為拍攝的需要，工作人員並沒有將雪掃掉，一腳踏下去冰寒能從腳底蔓延上脊背。

葉曉曉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遠處看劇本的沈昭，心裡湧上一股細小的雀躍。

之前在她眼裡，雖然他對她來說是第一男神，但兩人的距離差的太遠……而經過一個晚上后，她能感到有什麼與從前不一樣了。

她彷彿能看到她追男神的計劃「簇」地燃起了希望之火。

演員們在劇里穿的服裝不厚，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里一般都會內貼暖寶寶，葉曉曉拿了些暖寶寶一點點蹭到沈昭身邊，狗腿地遞到他眼前。

「沈影帝，天這麼冷，不貼這個小心會感冒啊。」聲音掐得溫柔。

沈昭目光移開劇本，勾唇一笑，接過暖寶寶：「謝謝。」

她再接再厲：「我正好想買熱飲，你想喝什麼？我順便幫你帶一份。」

Ryan：喂請不要搶我的工作好嗎？

沒想到沈昭居然真的認真地想了想，開口道：「Americano就好。」

葉曉曉得令，屁顛屁顛地小跑走了，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身有助理職責的Ryan與Jane隔空對望片刻，兩人默契十足地在對方眼中看出了疑惑——還有藏在疑惑下的一點惺惺相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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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雪后，街上的店只零散地開了幾家，再加上今天拍外景的地方偏僻，因而葉曉曉跑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找到咖啡店。她拐過一個轉角，終於在街角看見了一家正營業中的咖啡店。

她買完咖啡，捧著正打算回片場，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嗓音。

「一杯熱牛奶，謝謝。」

聲音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裡聽過，她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一個穿著黑羽絨服戴著帽子的男人背對著自己，身影……

「陸展倫？」

男人聞言轉過身，他戴著墨鏡口罩，外衣的領子拉到最上面。

見到葉曉曉后，他摘下眼鏡，臉上淡漠平靜的神情立馬瓦解，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