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親人

32.親人

同一時間,宗靖捂著抽痛的胃,皺著眉看著眼前的老太太哭,疼的精神恍惚眼窩發酸,他反覆回想這一天的事兒,始終覺得不真實。

上午他下了飛機先去的姥姥家,家裡只有舅媽在,告訴他人都在醫院,父親已經與早晨八點搶救無效去世,母親轉入重症監護,具體情況她不清楚。

馬不停蹄趕到醫院,先去ICU,姥姥一個人趴在玻璃外面抹眼淚,周圍半個人沒有。

等護士帶來了醫生,隨著來的還有哭天搶地的奶奶,紅著眼睛的二叔,抓著一把單據和舅舅撕扯的二嬸等人。

他之前曾經往父母賬戶打過錢,隨即賬戶就被註銷了,父親那邊的親人一概避他如瘟疫,後來他就只給姥姥錢了。

早晨通知的是舅舅,來不及聯繫其他人,他就打了一筆錢到舅舅賬戶,二嬸等人得知他打了錢后,堅持要求全額交出來,舅舅按照姥姥的吩咐,堅持只按醫生開的單子付錢。

他們兩口子知道宗靖應該過的不錯,妹夫都沒了,跟那邊以後大概就沒什麼聯繫了,而宗靖最好別得罪,每年他孝敬姥姥可省了兩口子一大筆。

這樣就撕扯起來,宗靖到的時候,他們已經爭吵到這麼多年宗靖的媽媽當媳婦孝順不孝順之類的事情。

宗靖三分鐘搞清楚了情況,怒火就完全壓不住,困獸一般在醫院走廊轉了半圈,把護士台上一個不鏽鋼飯盒抓起來惡狠狠朝暖氣片上敲了幾下,「都給我閉嘴!」

小護士見多了失去親人狂躁的家屬,瞪著眼睛敢怒不敢言。

宗靖深呼吸,看著安靜下來的親戚們,從錢包里抽出一百塊放到護士台,「抱歉,陪你。」

奶奶看他沒有繼續發作,嗓子眼兒里哭聲嗷一下子就高起來。

宗靖看都不看她,劈手從二嬸手裡奪過單據,快速看了一遍,翻過一張在背面寫下自己的賬戶遞給舅舅,「餘款打回我的賬戶,我現在去見醫生,有事兒出來說。」

二嬸愣住了,但是宗靖速度太快個子又高,她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只來得及喊一句,「我還墊付了……」

「單據拿來,一會兒賠給你雙倍!」宗靖終於忍不住,回身隔空指著眾人,「誰要是覺得能替我做主,這會兒就儘管喊,否則都閉嘴!」

已經叫了保安的小護士默默往後縮了縮,這個人看起來很講禮貌,但是比那些胡攪蠻纏的還要危險。

宗靖深呼吸,捂住胸口僵硬地進了醫生辦公室,聽他們講了搶救過程,傷情鑒定,死亡原因,以及母親的情況,初步診斷為腦死亡。

無自主呼吸,腦幹反射消失,腦電波近乎平坦,只等七十二小時內反覆檢查確定。

宗靖腿一軟,撐著牆幾乎站不住。

兩個醫生嘆一口氣,年長的那個拍拍他的肩膀,「還有個小孩子,手臂骨折、全身多處挫傷,已經住院治療,你得撐住。」

宗靖抹一把臉,終究沒控制住哽咽,「謝謝,我現在需要做什麼?」

醫生給他開了父親的死亡證明,然後交代他去結清各種費用,同時等待醫院通知母親的最終診斷結果。

他站在醫生辦公室里捂著臉沉默了足有十分鐘,整個診室里只有他無法控制的粗重呼吸,兩個醫生都沒有催促他,默契地保持安靜。

最終他站起來朝兩個人鞠了一躬,「謝謝。」

醫生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扶他起來,「應該的、我們應該做的,你照顧好自己。」

從醫生辦公室里出來,他又換了冷靜樣子,「宗嘉和在哪裡?」

舅舅站出來,「住院部三樓。」

「我去看看他,然後去交警隊,你們、照顧好老人,其餘不用管了。」宗靖交代一聲轉身就走。

他奶奶被兒子媳婦扶住手肘一推,順勢向前嗷一下撲到他後背上,「你這個不孝子啊,幾年不著家,爹沒了都不見你哭一聲,我怎麼這麼命苦啊~~~~老天爺不給活路啊~~~」

宗靖猝不及防被她撲了個踉蹌,手機脫手砸到大理石地面上翻滾到五米開外,根本沒法掙扎。

老太太應該有七十了,反抗掙脫弄出個三長兩短來,發喪的人又得多一個。

宗靖弓腰隨便她抓著嚎哭,俯身摸摸撞到椅子上的膝蓋,「放手。」

老太太活到七十了,已經沒有能讓她真正害怕的人,而且她死了兒子,覺得普天之下自己最有道理,誰也不能指摘他,怎麼可能聽這個神經病孫子的話!

枯瘦的手揪住宗靖的大衣,時不時抹一把眼淚帶著水漬重新抓回去,「你沒良心啊,你爹躺在那頭,你倒是哭一聲啊!啊?我怎麼這麼命苦……」

「我說、放手!」宗靖咬牙,「您不是說我有病嗎?這會兒不怕被傳染了嗎?」

老太太一愣,手勁兒鬆了點,他直接脫了外套丟下大步走了。

宗嘉和他不算陌生,一個月前剛遠遠看過,這會兒小小一隻包著許多繃帶手臂打著石膏睡著,護士說止痛藥和麻藥都還沒過去。

宗靖嘆一口氣,沒有功夫管他,只得給兒童病房護士長留了電話,「您幫我找一個護工,要立刻到位,有事兒及時聯繫……」低頭才發現手裡空蕩蕩的,手機摔在ICU附近的走廊里忘了撿起來,「及時聯繫我,麻煩您幫我照顧下他。」抽出錢包數了一千出來,「現金不多,當做護工預付定金,人到位后您給我個價格,我立刻轉賬。」

一家子三口同時車禍,兩死一傷,護士長當然是知道的,再加上宗靖賣相好,做事也有條理,忙不迭點頭答應了,「您放心,孩子不會有事。」

「謝謝。」宗靖疲憊地嘆了口氣,飛一般溜下樓,去交警隊了解情況。

走到半路上,他忽然反應過來,這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都在醫院裡。就近到了路邊一家看起來不小的律師事務所,聘請了一個律師,寫下授權書讓對方全權負責跟警隊和肇事者的接洽,自己仍舊回醫院。

法醫鑒定、穿衣、送父親去殯儀館,確認母親情況,抽空看一眼宗嘉和,舅舅被姥姥指派跟在身邊,稍有幫忙。

忙到天色黑下來,他回了自己父母家,一進門,一屋子親戚。

奶奶好像有無限精力,還在邊哭邊撈著身邊的人敘說,他一進門,眾人的眼神都落到他身上。

或有難過哀戚,然而目光轉到他身上后,統一成了戒備和隱隱的推拒,嚴重一些的甚至可以叫厭惡。

「都散了吧,訂了出殯時間再通知大家。」宗靖環視四周,客廳里的家具有些改變,已經和曾經自己在的時候不一樣了。

遠一點的親戚不尷不尬地說了些「節哀順變」的話,陸續沉默走了。

只剩下奶奶、二叔、小姑,宗靖坐下來,簡略說了下處理情況,「目前為止就這些。」

奶奶換個沙發坐到他身邊,潮濕的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得給你爸報仇啊~~就這麼走了,扔下我這個老婆子啊~~」

宗二叔也有些不敢置信,「你都沒去見肇事者?律師怎麼能信,你不知道現在律師都是兩邊吃回扣的,兩條人命,至少得讓對方賠一百萬。你讓律師去,律師要是收了對方的好處幫你壓價,你怎麼辦?」

一瞬間宗靖怒從心頭起,雖然看起來母親完全沒有好轉的可能,但是他還是不能接受二叔現在就言之鑿鑿說她已經不在了,她明明還躺在那裡有溫度!!

「這些我不關心,等交通事故鑒定報告出來再說,」宗靖從奶奶手裡拔出自己的手腕,「我現在去收拾一下證件,然後繼續回醫院,你們、照顧好奶奶早點休息吧。」

誠然人走了最重要的是留下來的人,應該重視談判賠償,但是他目前的經濟條件可以讓他任性一點,最後的時間,他不想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聞言老太太更大聲的哭嚎出來,「你有功夫關心證件,證件能有什麼用?」宗二叔試圖攔他一把。

宗靖兩步就繞過推開母親卧室的門,梳妝台衣櫃亂七八糟,抽屜都半開著,床上放著兩個盒子,那是母親裝貴重首飾的盒子。

宗靖一愣,轉頭看向外間的三個人,「你們進來的時候就這個樣子嗎?」

宗小姑往後縮了一下,「你去醫院看著嫂子和嘉和吧,家裡我們給你看著。」

宗靖冷笑,「家裡遭劫了,我先報個警,正好委託的有律師,一起辦了不麻煩。」說著就要打電話。

中午掉在醫院走廊的手機,回去找已經沒了,護士說被家人撿走,看描述就是二叔,整個下午見了兩回,他完全沒提還給自己。

宗靖在營業廳隨便換了個新的再用,本來已經把這件事拋諸腦後,再回憶起以前跟這家子相處的事情,簡直新仇舊恨一起發出來。

這話一出,三個人都頓住了,老太太繼續拖長調子哭,宗二叔上來攔他,「沒有遭賊,沒有,是我們看家裡亂糟糟人來人往的,怕丟了東西給你收起來了。你自己拿著吧,」給宗小姑使個眼色,「給他,讓他自己拿著。」

宗小姑背著個不小的包,聞言不情願地伸手到裡面掏摸。

宗靖才不管她是不是長輩女人,一天沒吃飯,早年耗出毛病的胃痛的他冷汗直冒,已經完全沒耐心了,探手奪過來翻過來全倒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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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成真的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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