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S市東區,易辰言在這座城市有好幾套房子,為了避免媒體打擾,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個地方,一般都是暫居的。
反正父母都去世了,現在無親無故的易辰言,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
忙碌了一天,洗完澡后的易辰言,並沒有用手機上網瀏覽什麼,而是直接躺在了床上。
他最近比較累,不只是身體上,連這顆心也很疲累,這幾年,他的心裡也裝了太多的東西,太多沉重複雜的東西。
這時,楊安羽飄了過來,悄悄的趴在了易辰言的床頭,近距離的觀察著易辰言的睡顏。
五官俊朗,這張臉的輪廓也接近完美,相比起易辰言往日里淡漠平靜的眼眸,楊安羽覺得他閉上眼睛后,周身的氣息就柔和多了,遠沒有之前那麼冷淡了。
夜深了,易辰言慢慢進入了夢鄉,然而沒一會兒,他卻是眉頭緊皺,額頭也滲出了冷汗,相當不安的在床上顫動著,又忽然將手伸到了半空中,像是拚命想要抓住什麼似的。
楊安羽有點猝不及防,他驚了驚,看易辰言突然這麼不安,他不自覺的伸出了虛無的手,可是還沒有觸碰到易辰言的手之時,易辰言就猛然睜開了雙眼。
從噩夢中驚醒的易辰言,恍惚了幾秒鐘,接著喃喃自語道:「果然,又做了那個奇怪的夢……咳咳!」
易辰言咳嗽起來,他捏住了自己的嗓子,很難受的樣子,然後匆匆下床翻出了抽屜里的葯,喝了下去。
他是嗓子不舒服嗎?
楊安羽有點擔心,他才觀察了幾小時,就發現這個表面風光無限,人人羨慕崇拜的影帝背後,也有著自己脆弱的地方。
大羽一直說著喜歡易辰言,但有沒有試著了解他的內心呢?
之後,易辰言再次躺下,準備睡覺了,而這次楊安羽把自己的掌心輕輕的貼在了易辰言的手上,依然是趴在他的床頭凝望著他。
這一次易辰言沒有再做噩夢了,而楊安羽也覺得莫名的溫暖舒心,漸漸的,他有些困了。
誒?奇怪,原來做鬼也會困的嗎?
但很快的,楊安羽確實是睡著了。
睡夢中,儘管周圍是一片漆黑,楊安羽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也不冷,因為他的身心都彷彿陷入了一片暖流中,被溫暖緊緊的包裹著……
當楊安羽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在易辰言身邊,而是又回到了安少爺的大別墅里。
時間還是晚上,但楊安羽並不清楚具體的日期,於是便看了看日曆,這才驚訝的發現自己這一睡,居然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
沒吃完的泡麵盒子灑了一地,尖銳的小刀也被扔在地上,還有被撕掉的書本,沾著血的紙團,以及一大堆空酒瓶子,有些還碎了,酒水流了一地,搞得客廳滿地狼藉。
這時,廁所那邊又傳來了聲響,楊安羽立即飄了過去,就發現醉酒的安少爺趴在水池邊,不住的嘔吐著。
「大羽!」楊安羽緊張道,急忙順著他的後背摸了摸,「大羽,你怎麼醉成這樣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大腦懵懵的大羽忽然清醒了許多,望著面前的小侍衛鬼:「小…小羽,你…你這幾天去哪裡了?」
「我…我還以為你走了,不和我打一聲招呼,就一聲不響的去投胎了!」大羽叫嚷著,眼淚也順勢流了下來。
楊安羽輕輕的幫他抹去了:「對不起,大羽,讓你擔心了。」
「不…不要緊,現在回來…回來就好。」語畢,大羽又忽然傻呵呵的一笑,就無力的倒入了楊安羽的懷中。
之後,安少爺在迷迷糊糊中,被楊安羽抱到了床上。
「小羽,我好想…好想我媽,也真的很喜…喜歡易辰言!」大羽邊說邊哭,眼淚一直流個不停。
「嗯嗯,我知道。」楊安羽有些無奈的點點頭,用熱毛巾擦洗著安少爺的臉。
醉酒後的大羽沒了平時的傲慢囂張,也沒那麼傲嬌彆扭了,倒是成了一個軟萌愛哭的話嘮了。
「乖啊,不哭了,還說自己不是愛哭鬼。」楊安羽一邊伺候著安少爺,還要一邊哄著他,「大羽,你明明比我大,但現在到底誰才是哥哥啊?」
「當然是我!」大羽無比肯定。
楊安羽:「……呃,你開心就好。」
「大羽,如果……」想到了易辰言,楊安羽這時開口問道,「如果你以後真的能成功追到易辰言,並且和他在一起的話,那你會放下仇恨嗎?」
「……」大羽一愣。
「不是要你完全放下和忘記,但你心中對你爸和楊家的恨意會少一些嗎?」
「可…可能吧。」
大羽輕聲道,然後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情了,他的腦袋越來越暈,很快就昏睡過去了。
楊安羽卻是陷入了思考,愛情的力量很大,往往能包容很多,更是能打敗仇恨,把相愛的兩個人都變得更加坦誠和美好。
喜歡的前提是相互了解,那麼易辰言淡漠的表情下,會有著怎樣的一顆心呢?他想先幫大羽去了解一下。
這次,可不想再讓大羽誤會和擔心了,楊安羽臨走前留下了紙條,說自己有事出去幾天,然後閉眼凝神想了想易辰言,就一下子飄去了那邊。
易辰言今天出門的時候發生了意外,並不是他本人出了什麼事,而是他在路邊救下了一隻被原主人拋棄,垂死的秋田犬。
抱到獸醫院的時候,醫生直搖頭,說這小傢伙病得太重,肯定熬不過今晚了。
見易辰言神情落寞的樣子,楊安羽一個心軟,自己就附在了這隻秋田犬的身上,讓這隻狗狗起死回生了。
於是,易影帝家突然多出了一隻萌萌噠的秋田犬。
「這才相處兩天,它居然就這麼聽你的話了。」厲曄有點不敢相通道。
易辰言給他餵食時,這隻狗狗會輕輕的舔他的掌心,洗澡的時候也特別溫順,從不咬人撓人,而且總是拚命搖晃尾巴,逗易辰言開心,也經常用嘴巴幫易辰言叼東西,還能聰明的幫他開門,妥妥一隻居家必備的好忠犬!
「嗯,它很乖。」說罷,易辰言就揉了揉楊安羽狗狗的小腦袋。
「我看它明明是超喜歡你,喜歡得快要成精了。」厲曄禁不住吐槽了一句。
「我也很喜歡它。」
易辰言的直接讓厲曄隨即噎了噎:咳咳,要是你的粉絲們知道你對一隻狗表白,肯定會很傷心的。」
「沒辦法,可我就是喜歡。」
易辰言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揚,眉眼裡也全是流動的笑意。
厲曄:「……」
真是論一個狗狗控的自我修養。
經紀人厲曄扶額語塞中,而這一邊,楊安羽狗狗面對易辰言殺傷力十足的笑容,徹底看呆了。
他…他他笑起來超級好看啊!
其實楊安羽很清楚,本來這隻狗就生命垂危,撐不了不久,如果自己離開了這小傢伙的身體,它肯定就會死掉了。
望著易辰言的笑臉,楊安羽心中不忍,那就暫時再等會兒吧,先讓易辰言開心幾天,自己再偷偷跑掉。
而且莫名的,他也想留在這個人的身邊,再多呆一會兒。
三天後,本來在陪著主人睡覺的楊安羽狗狗,這時悄悄的爬下了易辰言的床,想要偷偷離去,見一見大羽。
誰料,楊安羽還沒走出卧室,就被易辰言一把抓了回來:「想跑去哪兒?怎麼突然不乖了?」
楊安羽:「……」
後來,易辰言又用溫暖寬厚的大掌給楊安羽順毛,楊安羽被摸來摸去,摸得又好舒服,於是越來越困,漸漸閉上了雙眼。
等他醒來的時候,心中一慌,生怕又一下子過去好多天,但還好,這次他好像只睡了幾小時。
不過此時此刻,他的腦袋趴在易辰言的雙腿中間,呃,這個姿勢……
就算現在他暫時變成狗了,可也是會尷尬害羞的啊!
「睡醒了嗎?小傢伙。」易辰言摸了摸楊安羽。
「汪汪!」楊安羽叫了兩聲回應他,隨後趕緊起身,又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發現這是在書房。
易辰言對著一盤棋,若有所思的模樣,國際象棋的棋盤上,易辰言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楊安羽歪著狗腦袋,還沒想明白,突然,易辰言的手機響了起來。
厲曄打了電話:「辰言,快來醫院。」
楊父楊鵬病危,楊安羽也被迫暫時離開了狗狗的身體,跟著易辰言趕到了醫院。
病房內,楊鵬跟楊珏和楊夫人交代過一些事後,又喊了小兒子「安羽」過去。
但無論楊鵬說什麼,安少爺都是低頭不語,也懶得去看他,全程都是漠然的,看著著實令人心寒。
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差不多對每個楊家人都說了兩句,最後,楊鵬將易辰言這個唯一的外人喊了進去。
兩人在裡面說了很長時間,突然,病房內的呼叫器響起。
醫生和幾個護士小姐急匆匆的跑了過去,然而為時已晚,心電圖已經變成了一條直線,床上的楊鵬也永遠的「沉睡」了。
楊珏心痛之餘,也恨恨的盯著旁邊的易辰言,質問他到底跟父親楊鵬說了什麼,認為是易辰言刺激到了楊鵬。
但比起情緒失控的楊珏,易辰言卻是一聲不吭,表情也是無喜無悲,平淡如水。
在別人眼裡,易辰言顯得很麻木無情,但楊安羽卻覺得易辰言隱藏了太多的心緒,偏偏他什麼都不說,反而看著讓人心疼。
他想到了易辰言近來常常會對著棋盤發獃,他在等一個人,等著楊鵬陪他下完那盤棋,不論輸贏,只要有人陪著他就好。
後來,楊家的叔伯們拉走了楊珏,厲曄也陪著易辰言先行離開了。
比起易辰言,楊安羽現在更擔心面前的大羽,他不僅沒有一絲悲傷,反而揚了揚唇角,他在笑。
「小羽,你回來了,他也死了,哈哈,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楊安羽聽后陡然一驚,大羽果然是高興的,扭曲的高興。
一臉憂心忡忡的望著大羽,楊安羽嚴肅道:「大羽,你不能這樣,不管怎樣,他畢竟是你的爸爸啊。」
「是啊,就因為他是我爸,所以早該下去陪我媽了。」
「……」楊安羽的心裡更慌了,大羽的精神狀態很不對勁,必須要請心理醫生看看了,自己也要好好的開導他。
之後,楊安羽陪著大羽回了家,照顧他安然入睡后,他這才想起了那隻秋田犬。
晚上十點多,S市東區,楊安羽趕忙飄到了易辰言這兒,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這隻狗狗非常虛弱,他的魂體又脫離了太久,小傢伙僅存的最後一絲氣息消散后,楊安羽也沒法再進入他的身體了。
易辰言抱著狗狗冰冷的身體,低頭不語,凝重綿長的悲傷也籠罩在整間屋子裡……
小傢伙死掉了,相處不到一周,易辰言還沒來得及給它取個又萌又好聽的名字,它卻死了。
厲曄站在易辰言身邊,偏偏今天楊鵬也剛剛去世,他心中醞釀了半天,都不知如何開口安慰,只能緩聲道:「辰言,生老病死是沒法避免的,你不要太過自責了。以後有機會,你還可以養一隻更健康活潑的,你可以——」
「不養了。」
易辰言打斷了厲曄的話,搖了搖頭,一顆心也彷彿死了一般,「我一個人,終究是養不好的。」
頓時,楊安羽的眼角就濕了,他的心裡也是一陣陣的抽著疼。
自己不是死了么?可為什麼還會心痛?
這一刻,楊安羽非常確定,他上輩子一定是認得易辰言的,而且易辰言還是他很重要的人。
雙眼忽然一黑,楊安羽又陷入黑暗中,可是這一回失去了所有的溫暖,這裡又冷又黑,他一個人也好害怕……
不知過了多久,楊安羽悠悠的醒了過來,這裡好像是易辰言的家裡,而映入視線里的第一個人,是大羽。
不過,眼前的這個大羽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他的眼神灰暗又空洞,像是流幹了所有的淚水,眼裡也沒有一絲活力與生氣。
突然,大羽開始啃咬著自己的手腕,唇齒間全是鮮血,可他瘋了一般,還是不肯罷休,又拿起小刀,一遍遍的割著自己的手腕。
「不要!大羽。」楊安羽嚇得渾身一緊,立即衝過去阻止。
可是他根本沒法阻止,楊安羽發現這次和之前不一樣,他一點力量都沒有了,虛無的身體直接穿過了大羽,也沒法控制任何東西了。
「大羽,大羽!」楊安羽急切的大喊著,可是大羽置若罔聞,他繼續著手下的動作,鮮血越流越多,臉色也越來越白。
「大羽,快停下!你…你到底怎麼了?」
楊安羽急得快哭了,大羽現在完全看不到自己,也聽不見自己的呼喊了。
危急時刻,易辰言沖了過來,他一把奪過了大羽手中的小刀,然後直接抱著他去了醫院。
擔心大羽的楊安羽自然也跟了過去,之後他理清了時間,距離上一次他有意識,又過了三個多月。
在錯亂的時間裡,他覺得自己可能不再適合這個世界了,魂體的力量變得十分微弱,而且他離開的時間太久了,很可能之前與他有過接觸的大羽,已經逐漸忘記了他,失去了那部分的記憶。
醫院,大羽做了緊急處理,傷口也被包紮好了,易辰言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這都第三次了,楊安羽。」易辰言一臉嚴肅。
事不過三,這是這個紈絝少爺,第三次用這種方式來逼他。
確實,之前大羽背著所有的人,在只和易辰言單獨相處的時候,才會用這種自殺式的手段。如今,他的兩隻手腕上留下了不少疤痕,看著讓人心驚。
「我…我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想讓你看看我。」大羽弱弱道,當他清醒過來時,也意識到自己的精神很紊亂,往往一時衝動,就會有驚人的舉動,比如自殘這種事。
「易辰言,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不是。」易辰言淡淡道。
「可你也不喜歡我,是嗎?」
「……」易辰言默認了。
「我求求你,你陪我兩年好不好?」
「……」易辰言並不回應。
「兩年太長的話,就一年,哪怕只有短短的半年!」大羽苦苦的央求著,變得十分的卑微,「之後我保證不再糾纏你了。」
「好。」
終究,易辰言總算是妥協了。
楊安羽聽著不由的心酸,他覺得這個不是他所認識的大羽了,那個黃毛「安少爺」,明明有自己的任性和脾氣,可現在……
是他離開太久了,沒有照顧好大羽,如今扭曲的心理一時也沒法強行扭正,只能慢慢的引導了。
後來,瞞著其他人,「安羽」和易辰言去美國註冊結婚了。
但他們沒有舉辦婚禮,直接簽了字,領了證,就連結婚戒指,都是大羽自己給自己帶上去的,而易辰言的明星身份特殊,手指上從來都是空無一物的。
回國后,大羽搬到了萬鑫景苑,而易辰言忙於工作,很少會回這個「家」過夜,他刻意冷落著大羽。
每天陪著大羽的,其實是楊安羽。楊安羽不停的呼喚著,無數次的試圖與他交流,終於,在楊安羽的努力下,大羽又能慢慢能看見楊安羽,也能聽見他的聲音了。
「小…小羽?」
「太好了!」楊安羽喜極而泣,抱了抱他的大羽,「大羽,我就知道你還記著我。」
「我以為你那次是真的走掉了,消失了,小羽,我現在已經變成了這副樣子,肯定讓你笑話了。」大羽苦笑了兩下。
「沒…沒有!」楊安羽直搖頭,「我才不會笑你。」
「小羽,我是不是很賤?」
楊安羽愣住,大羽摸著手上的婚戒,又自嘲的笑了笑,徑自說了下去:「你說我為什麼會對易辰言一見鍾情呢?這世上分明有那麼多的人,男人,女人,有比他好看的,比他溫柔的,比他更適合我的,但是我……」
但他仍是單方面的喜歡著易辰言,無可救藥的喜歡。
「難道我是上輩子欠了他不成?」大羽的眼眶又禁不住紅了。
「別說了。」楊安羽溫柔的替大羽抹了抹眼角,「大羽,我心疼你。」
上輩子的事?大羽不清楚,自己也想不起來,也許還是應該去易辰言身上尋找答案。
這天楊安羽跟著易辰言,來到了楊鵬的墓碑前,這讓他有點意外。
「這樣,你滿意了嗎?」
秋風瑟瑟,彎腰放下了花束后,這是易辰言開口的第一句話。
「楊鵬,明明臉是一樣的,他卻不是我夢裡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我要找的人。」易辰言自言自語著,「很多時候,我也希望他可以是那個人,但我騙不了自己的心。」
楊安羽聽得一頭霧水,易辰言究竟要找誰?
他和楊鵬之間似乎有什麼約定,楊安羽想了想楊父臨死前的情形,很想去弄清楚那一天,他們在病房裡到底說了什麼。
身為飄離不定的魂體,他已經在時間裡穿梭了幾次,也慢慢掌握了方法,楊安羽便集中心神去想著那件事,於是很順利的,他回到了楊鵬病逝的那一天。
「辰言,我最後還有個請求。」和易辰言聊了一些后,楊鵬說到了重點。
「你陪陪那孩子吧,也許相處兩年,你就會發現有什麼不一樣了,畢竟安羽原本的性子不是這樣,他媽還活著的時候,他是個很樂觀開朗的孩子……」
易辰言的眸光一暗,卻是冷冷道:「這是你的臨終遺言么?」
楊鵬微愣,接著點點頭:「可以算是,我始終放不下安羽,對不起他媽,現在也沒法繼續照顧他了。那孩子討厭楊家的人,卻那麼喜歡你,如果你能——」
話還沒說完,就被易辰言無情的打斷了:「我不喜歡他。」
楊鵬無奈的嘆了一聲:「唉,辰言,你就不能試著去接受他嗎?或者,你就讓他徹底對你死心……」
「你覺得這麼做有意義么?」易辰言的眼神越來越冷了,「楊鵬,你老了,也真是越來越糊塗了,這樣只會增加對他的傷害。」
「……」楊鵬一滯,仍是耐心道,「辰言,你還是這麼倔,一開始認定了什麼事,就不相信他後來可能會有所改變。」
「不,你錯了,我再也不會認定什麼事,也不會相信任何人的承諾了。」易辰言搖搖頭,口吻也忽然變得嘲諷起來,「楊鵬,你都快死了,莫非那件事你想一直瞞著我,然後帶進墳墓里嗎?」
「哪…哪件事?」楊鵬開始不安了。
「你還在裝。」易辰言一扯嘴角,冷笑道,「你明明就是我的仇人,殺父仇人。」
瞬間,楊鵬的心猛地一震!
站在旁邊的楊安羽也是嚇了一跳,這個信息量……
在易辰言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其實是被醉酒後的楊鵬不小心開車撞死的,楊鵬不想自己的聲譽受損,儘管給了賠償,但之後也找個替罪羔羊。
幾年前,易辰言以歌手的身份出道,但後來嗓子受傷,沒法唱歌了。那時候偏偏母親也撒手人寰,但幸好楊鵬及時出現了,在易辰言人生的低谷期,拉了他一把。
楊鵬隱瞞著真相,只說自己欣賞易辰言,一路扶持著易辰言,平常對他也很好,把他當作兒子一般看待。
可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那麼單純的感情。
「對不起,辰言,我騙了你那麼久。」楊鵬的聲音很無力,整個人頓時又蒼老了許多。
易辰言看著病床上的楊鵬,他面色慘淡,如今也沒法下床活動了,易辰言的眸光幾度變幻,心緒也是頗為複雜。
確實,楊鵬是個大騙子,害死了自己的父親,但不可否認,他對自己也有恩情。
「楊鵬,你這一生到底欠了多少人?你自己活在愧疚里,也讓別人活在謊言里,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一點了!」
「是…是嗎?你說得對,都對,哈哈哈……」突然,楊鵬大笑起來,面部變得扭曲,牽扯著全身都抖動起來了。
易辰言發現了不對,緊張道:「楊鵬?你…你怎麼了?」
「辰…辰言,答…答應我,陪陪那孩子,求…求你!我……」
最後,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能說完,激動的楊鵬一口氣沒緩過來,就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易辰言站在原地,整個人像是凝固了一般。
而楊安羽又是一陣心痛,而且漸漸的,這次連腦袋都疼了起來,他…他想起來了,易辰言是……是自己最尊敬和崇拜的將軍啊!
楊安羽不自覺的落淚了,頭痛得快要爆炸,於是他很快就又暈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時,又過了一段日子,楊安羽發現自己在大羽的車裡,夜晚的高速路上,大羽把車子開得飛快,明顯已經超速違規了。
「大羽!快停下,你開得太快了!」
暫時也顧不上其他了,楊安羽大喊著,拚命想要阻止大羽,可是大羽醉醺醺的,還一直猛踩油門。
天哪!他還喝了酒!
「發生什麼事了?大羽,你冷靜下來,好嗎?」
大羽搖了搖頭,繼續無視楊安羽,車子開得越來越快。
「大羽,你的戒指呢?」這時,楊安羽注意到大羽的手指上沒了戒指,那個他一直很珍惜的婚戒。
「已經被我扔了。」大羽灰暗的瞳孔里滿是絕望,「小羽,我…我全都知道了。」
大羽以為時間久了,易辰言是慢慢的被他觸動,或者是可憐他,才同意和他在一起的,可原來易辰言連卑微的「可憐」都不是,沒有一點點自己的原因,他是答應了父親楊鵬。
那個自己一直以來,最討厭的父親啊。
深沉的父愛是怎樣的?大羽活到了二十歲,都沒有真實的體驗過。
愛恨的執念太深,到頭來讓自己的心態變得奇怪扭曲,而且人生有時候實在是太過諷刺了,大羽傷心絕望之餘,也徹底想通了。
「小羽,我…我想死……」
「什麼!」楊安羽嚇到了,「大羽你——」
然而,楊安羽的話還沒說完,就是一陣巨大的爆炸,他們迎面撞上了一輛卡車,火花四濺,車子也瞬間就翻了,緊接著,大羽的後腦勺就源源不斷的,流出了大量的鮮血。
「大羽,你…你振作點!」
楊安羽急瘋了,他想將大羽從車身底下拖出來,可他沒有身體,也沒有一絲力量,做什麼都沒有用。
「小羽,我…我好累啊,我想去見我媽了……」大羽的臉漸漸失去了血色,聲音也越來越輕了。
「不…不!」楊安羽直搖頭,眼眶不禁濕了,「大羽你不能放棄,你還有家人和朋友,你要好好的活著啊!」
大羽艱難的扯了扯唇角,笑容蒼白而苦澀:「這些,早就沒了,我也…不想要了……」
「易辰言呢?」楊安羽在他耳邊大叫著,想要刺激大羽,「大羽,你連他都不要了嗎?」
「嗯,我…我真的好累啊……」
大羽心如死灰,如今只想解脫了。
「我可能…可能不屬於這裡吧,小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能代替我活著……然後,我想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你活著…的那個世界……」
「不管哪裡,都是很辛苦的,你怕嗎?」楊安羽柔聲道,他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不怕。」大羽淺淺的一笑,「小羽,謝…謝你,能認識你…真好。」
「我…我也是。」感受著他的生命在漸漸的流逝,楊安羽開始哽咽了,而且他也發現自己的魂體也變得越來越透明,快要消散了一般。
「小羽,再…再見了……」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眸。
「嗯,再見,大羽。」
最後,輕輕摟住了大羽,楊安羽覺得大羽和自己根本是不一樣的,離別固然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但可以期待下一次的重逢,或是新生。
他相信,他們兩個遲早都會遇見屬於自己的幸福。
…………
S市,市立醫院。
今天是五月份的第一天,早上的天氣分外的晴朗,暖暖的陽光灑進了病房內,照得人也懶洋洋的。
難得的小長假,好多人都會出去逛街,或是旅遊,但易辰言依然在醫院陪著楊安羽。
從三月底一直陪到了現在。
忽然,楊安羽的手指微微一顫,這是個特別細小的動作,但易辰言一直握著他的手,當然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
「小羽?」易辰言立即湊了過去,一顆心懷著太多的期待。
楊安羽睜開了眼睛,但明顯是恍惚的,也不說話。
「小羽?」易辰言又輕輕的喚了一聲。
聽到熟悉的聲音,楊安羽的眼珠緩緩的轉動著,虛無的意識在睡夢中遊離了太久,他需要時間來慢慢適應真實的環境,漸漸的,楊安羽的神智開始恢復,模糊的視線里也逐漸清晰起來。
然後,映入眼帘的第一個人,就是易辰言。
「小羽,你是我的小羽嗎?」易辰言輕聲問道,不自覺的把楊安羽的手握得更緊了。
而下一秒,楊安羽卻突然哭了。
眼淚控制不住的下流,楊安羽的心頭頓時一陣悲喜交加:「嗯,辰言,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