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問君何行何當歸
31、
瑤華宮,正殿。
十娘一身淡綠色的貼身水靠,小腹微微凸起,坐在上首,一手扶著肚子,一手遙著團扇。她雙眼晶光粲爛,閃爍如星,流波轉盼,靈活之極,似乎單是一隻眼睛便能說話一般,容顏迤邐,嘴角帶著淡淡笑意。
「夫人,八王妃和杜四夫人到了,在殿外候著。」小太監進來回稟。
「是六姐和母親到了,快請。」十娘放下團扇,對著若敏道,「你親自去請母親和六姐。」
宮裡的小太監和小宮女暗暗心驚。據說淑佳夫人進宮十幾年,孕中待產時,杜家並不像其他世家那樣,當家夫人早早地就進行來陪伴。皇上和皇后體恤夫人,常宣召八王妃進宮陪伴夫人待產。後來八王妃懷孕,倒是回過杜家坐月子。
夫人為妃后,也不怎麼經常召見杜家四夫人進宮。杜家四夫人是繼室,跟夫人不親熱原也正常。
今日這杜家四夫人跟隨八王妃一起進宮,倒是讓底下人捉摸不透。但主子對來人的重視又讓他們暗暗猜測,或許這位杜四夫人在夫人心裡是不同的。
「畫屏,去重新泡壺綠茶來,把前幾天遙兒送來的西北那邊的吃食也端來,給母親和六姐嘗嘗鮮。另外吩咐寶霞,小廚房今兒的晚膳,加一道八寶醋魚,一道翡翠叢中一點紅,在來一個酸筍湯。」畫屏忙應聲去小廚房幫忙。
八王妃杜六娘一身正一品王妃朝服,身後跟著王府的小郡主。大郡主一身綠杉,一雙縴手皓膚如玉,約莫十歲年紀,滿臉都是溫柔,滿身儘是秀氣。
緊接著,正殿進來一個婦人,身穿墨蘭色綢衫四品夫人朝服,約莫三十六七歲左右年紀,容色端秀,眉目間依稀與杜子誠甚是相似。
「拜見淑佳夫人,夫人金安。」三人依次行禮。六娘身為正一品王妃,比十娘的品級還要高,但因為十娘是皇帝的女人,是以行蹲身禮。她身後的大郡主和杜四夫人確實實實在在的叩首。
「六姐快請起,快撫母親起來。賜座。靜姍,到姨母身邊來。」十娘一開口,若敏忙把杜四夫人扶起,待她坐下后,親自端來剛泡好的綠茶給她。
只見八王府的小郡主靜姍抿著嘴,好似並未聽到十娘傳喚,只笑吟吟的咪眼瞅著桌上的精美吃食,伸手捏起一塊乳酪酥,就要往嘴裡送。她膚白如新剝鮮菱,嘴角邊有一粒細細的小黑痣,更增俏媚,瓜子臉臉上盡顯雅秀淘氣。
「啪」到嘴邊的乳酪酥被打落,「沒規矩的丫頭。娘娘叫你上前去說話。」六娘恨鐵不成鋼的輕掐了自個兒女兒一下,伸出手,用帕子把靜姍手上的吃食碎屑拍落。
「疼!」小郡主一邊躲,一邊朝著上首坐著的十娘喊,「十姨母,六嬸兒,我娘在您宮裡打我,還不許我吃您特意給我留的點心。」
「你這丫頭怎知這點心是姨母留給你的?」十娘對著這個淘氣的甥女笑道,「這看到點心就走不動的勁兒還真是跟小八小時候一模一樣。要不怎麼說是表姐妹呢。」
「我才沒有小八貪吃。」靜姍上前,搖著十娘的袖子撒嬌,「您宮裡的點心最好吃了,您幫我求求情,讓我今兒多帶些回去吃。」
「去小廚房找寶霞去,她今兒聽說你娘來,早替你做好了許多小點心。」十娘用手指一點甥女的頭,「小八這些日子住在偏殿,一會讓人把點心送去,你們姊妹說話。」
「哎,我就知道六嬸嬸最好了。」靜珊高興的笑,「那我去找小八那個懶丫頭,整天窩在屋子裡有什麼意思。」
「靜玥公主今兒倒是去跑馬了,算著時辰這會子也該回來了。」若敏上前不動聲色的給十娘遞了杯牛乳。
靜姍一愣,忙鬆開還拉著的衣袖,對著若敏做了個鬼臉,「姑姑,靜姍有分寸的,不會傷姨母肚子里的弟弟的。」
「奴婢不是擔心您傷到小主子,奴婢是想提醒您,八王妃在您身後臉都快青了。」若敏用小聲卻不至於讓人聽不到的聲音說。
「啊?」靜姍回來,果然看到她娘一副恨不得打她的樣子,忙端著一盤子糕點跑出殿外,邊跑邊喊,「我去找靜玥了。」
「這淘氣丫頭!」十娘對著一臉青色的六娘道,「六姐放心,有人跟著靜姍。」
「讓妹妹見笑了,王爺這段時間在家,這丫頭被她父王慣壞了。」六娘提起夫君和女兒,一臉掩不住的幸福。
「六姐不用太拘著靜姍,靜玥上面尚有四個姊妹沒有婚嫁,輪到她跟靜姍還早。」言下之意,皇帝的女兒還多,和親也不會用到王府郡主的,放心。
「倒不是非拘著她,也不小了,終歸是要嫁到別人家去,規矩也該學起來了。當年咱們姊妹在家的時候,不也是要學規矩?」
「慢慢教就是,不急於一時。且有跟你王爺看著,靜姍吃不了虧。」十娘勸道,轉而感嘆,「看著靜玥靜姍二人,不由得就能想起當年咱們姊妹一起讀書,還有母親教我騎馬的事兒,一晃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可不是,如今九弟都快該說媳婦兒了。」六娘瞅著杜四夫人笑,她這個四嬸兒很是知趣,很少進宮探視十妹,但在家裡為難十妹的時候,總能巧妙的化解。手段也有,大房三房甚至她娘,都輕易從四嬸兒手裡討不了好。這次得知她進宮,就派人尋了人,跟著她一起進宮,說是有事求見夫人。
「母親開始給四弟想看人家了?」十娘聽六娘一說,倒是想到了她遠在南鑼的九弟,按年歲,是該說親了。」
「你祖母覺得陸家三房的芝姐兒穩重,我娘家三嫂子家的小女兒,我瞧著跟誠哥兒能說得來。」
陳氏也不扭捏,把來意清楚的道明,「當然如果娘娘能為您弟弟指一門親事,那對杜府來說也是沒事一樁。」
「母親莫在私下想看,被人抓住咱們家的把柄就不好了。今兒的選秀因為鳳陽的戰事有所推遲。等明年開了春,選秀勢必會進行。到時候撂牌子的秀女才可自行婚嫁。您回去跟祖母說,不急在這一會子。我如今在這個位置上,多少人盯著杜家呢。」十娘想了想,對陳氏道。
這些日子,玉京中,蕭氏一族被誅,柳家和納蘭家元氣大傷。陳家是一貫的低調,陸家也在這次事故中折損了不少人手,黎家還是一如既往的高調。但若論最有權勢的,遠非這幾家。杜家這些年因著她的緣故,在玉京也算是一飛衝天,名動京城。
眼下她是執掌鳳印的從一品夫人,皇后不在宮中,她雖未為貴妃,但在內宮已然是副后的待遇。這讓眼熱杜家和她的人嫉妒,她不得不多敲到。要知道,一個家族往往就是從小處敗壞的。
「原也是沒多著急,倒是三老爺前幾日,一直不高興。跟老夫人商量,說是該給小九想看親事了。」
「前幾日么誠哥兒在南鑼,打起仗來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三叔想必是想起前幾個月前戰死疆場的雲哥兒了。」十娘眸光一閃,想到三皇子傳回來的消息,沒想到入畫跟那人倒是兜兜轉裝的走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天意弄人還是合該如此。
「娘娘!」陳氏有些焦急,今日她進宮來,是為了表明家族的立場,給淑佳夫人傳信的。但她這繼女,這些日子以來,在內宮有些太過順遂,在她看來,有些失去了原有的銳氣。
「阿娘莫慌,誠哥兒那咱們家暗中派人跟著呢。再說,他一十五六歲的毛孩子,真打起來還用他聰鋒陷陣?」十娘擺擺手,司槿領著人下去更換茶水。
陳氏看到司槿的身影出了大殿,依然一副對南鑼的戰事很是緊張的樣子,「誠哥兒前些日子寫信回來,說他到了南鑼,那鳳陽王現下也在南鑼,我這做娘的心裡總不踏實。咱們家南邊也傳來了信兒,說是因為九姑爺好好的非要納妾,九姑奶奶跟他生氣,一氣之下離家出走,現在也沒個音信的。這南邊兵荒馬亂的,上哪兒去找她一個女人家的?」
「九姐夫家就任由著當年夫人離家出走?太不把我杜家放在眼裡了。」十娘目光一轉,明白了陳氏話中的意思,佯裝生氣道。
「衛家這些年生意做的不小,他們家的分號都開到京城了,這衛家親家公和親家母帶著衛家的孩子都在玉京。那邊一直在他們小夫妻兩個一起。您知道你九姐的,被您祖母嬌寵著長大,性子烈。這會子離家,還不知道怎麼遭罪呢。」
「畢竟是三房的事兒,咱們不好插手。我三叔那怎麼說?」十娘不經意的問道,「您管好府里,照顧好祖母,祖母年級大了,平日里愛吃個零嘴,好也該多勸著點,好東西吃多了得多消化消化,別積食了。」
「三老爺那邊直說,杜家的姑娘,不能受委屈。但他衛家不仁,咱們不能不義。已經派人去尋九姑奶奶了。還說,當歸就歸,但這衛家能不會是斷斷不會讓她回去的。」
杜家和衛家一樣,不過是皇家甚至皇帝的一顆棋子。棋子再有權勢,也逃脫不了被主子謀算的命運。當歸當歸,當權利當上交歸還的時候定會上交,但皇帝若因此要威脅杜家和杜賢雨,杜家也斷不會把南鑼十餘郡交給皇上的。
「杜家的人是不能白白的人欺辱。若敏你去,著人把這消息從玉京散出去,就說本宮說了,著衛家三爺來玉京覲見,本宮親自為九姐做主,准許他二人和離。」
若敏領命而去。
皇帝要借著衛家與杜家博弈,打著鳳陽還不放心杜家,一心收回杜家在南鑼沿線的勢力。杜家也就是杜三老爺已經透露出了杜家的意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杜家對皇家盡忠,但若是這明君不明,那杜家保命的勢力為何要白白上繳皇家。
杜家是想把南鑼的勢力讓杜九接掌,再有杜九交到十娘手裡,以後交還給天家下一任帝王。睿帝那裡,他們還需要十娘轉寰謀略,破睿帝布局。
十娘的辦法簡單有效。九娘在南鑼,南鑼勢力在九娘手裡捏著,她必定無事。衛三走內海,加派人手跟著,即可。剩下的有著皇帝折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