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有了必死的心思,梁瓊詩反而覺得無所畏懼,不過一條賤命,有什麼可多想的。
可想到孤身的父親,梁瓊詩卻有覺得自己著實是不孝。
為了一個君王殺死另一個君王……
梁瓊詩的眼睛里又閃爍著迷茫。乾都究竟是怎樣的局面,君王是否還活著,都是她想知曉又不敢打聽的事。
近鄉情怯。
可車輦不解車上人的心思,行的飛快。不過眨眼的功夫,便行至了乾都。
行至了乾都本該是梁瓊詩憂鬱,許昭靖歡愉的時刻。可事實似乎恰好相反。
梁瓊詩透過城門,看著滿城的百姓如往常般集市,無一人縞素,便知曉君王的死訊定然是假的。
為何是假的?因為依著許昭靖自誇的海口,這乾都早已是他囊中之物。
「可否與守城手書?」梁瓊詩按著這些日子的規矩問了許昭靖一聲。
「自是要得。」許昭靖也發覺了乾都不對勁,可他並不怕有變故。
許昭平的屍體就在他身後的棺槨內,他高枕無憂。
「靖太子?」守城人聽聞門前人身份后,隨即緊閉了城門。
待城門關好了,才慢慢下樓,前去核對過梁瓊詩的手書。
確認手書無誤,守衛忽得抖了一下,而後猛地朝許昭靖一跪,「恭迎太子回朝!」
「嗯?」許昭靖與梁瓊詩不約而同的看了守卒一眼,不明其所做是何意。
「梁太傅壓下了聖上的死訊,靜候太子還朝。」守卒沖著身後的人一使眼色,「還不速去回報柳大人,李大人,馮大人……」
「這是?」許昭靖被守卒的動作驚得一愣,剛剛點名的幾位大人皆是先帝點的顧命。
「聖上有令,若西巡未歸,太子至,既令諸臣行封禪禮。」
「那瓊詩……嗯,不,那帝后呢?」許昭靖狐疑得看了守衛一眼。
「這……」守衛偷瞧了靖太子身側的女子一眼,猶豫片刻道,「聖上令,帝后與之情深,若其難,則殉之。」
「哦。」知曉了君王要自己殉葬,梁瓊詩的眼睛眨了眨,「何時?」
「太子登基之時!」梁瓊詩一開口,忽得便有一群人將她團團圍住,上了繩索。
「這是?」橫生的變故讓許昭靖不禁皺了皺眉。
「靖太子既是要封禪了,便不要在意這些。」動作間,城門已是再次打開,而梁太傅身著祭服正站在城門口。
「太傅此言……」
「太子莫要多言了,國不可一日無君……」
「是。」
……
眼睜睜瞧著靖太子徒步走進城門,城門內俱是縞素。梁瓊詩忽得覺得心裡疼。
她無暇去顧及迎接靖太子的父親是什麼樣的心境,她只曉得,自始至終父親都沒有看她一眼。
為何呢?
莫不是父親以為君王是因她死的?
任著一群侍從伺候她更衣著裝入殮。
梁瓊詩從未想此時這般覺得棺木恐怖。
那『叮叮』的釘木板的聲響,彷彿是將鐵釘釘入了她的骨頭。
她會被閉死在棺木中么?
梁瓊詩躺在灌木內靜靜得想著她活得日子。
她該遺憾沒去坤殿搞清楚姐姐的墳塋,還是該遺憾沒能與君王白頭偕老?
她既是能進棺木,那聖上定然是去了。
雖做好了心裡建設,可為什麼還是不願意相信呢?
梁瓊詩幻想著有人推開了棺木,幻想著有光照進來。
不過,這許是不可能了。
越來越重的頭顱提醒她該休息了。
當著梁瓊詩進入了夢鄉,沉沉的棺木忽得被去掉了蓋子。
「這次的木頭選得不錯。」許昭平著戎裝將梁瓊詩從棺槨中抱出來,不再管身後的一干臣僕。
「娘娘該是無大礙吧?」不知那個大臣多了一句嘴,隨即斬獲了一堆眼刀。
「自然。」許昭平唇角含笑,瞧了今日圍剿逆賊的忠良一眼,轉身上了在一側侯了良久的車輦。
她是騎馬來的,但似乎得坐車回去。
看著君王已踏上了車輦,明權不敢怠慢餘下的大臣,隨即依著先前的謀划與諸位行了封賞。
待封賞行過,諸臣工便在皇陵處散了。
是的,在皇陵處散了。
他們從未想過聖上會把斬殺靖太子的計劃設計在皇陵里,更未想過君王會以身作餌,甚至將帝后划入其中。
靖太子定是想不到太子行封禪時著龍袍不妥,亦想不到帝后的手書便是他的催命符。
一城又一城,手書便是載著他的命脈,也幫著聖上分辨著守城的人究竟效忠著誰。
臣服於靖太子的必然不忠!
聖上真是個可怕的人物。
所幸,天下終於太平了。
乾都的臣子們心驚膽戰的朝著自己的府邸散行。
清秋的風,總是有些涼意的。
梁瓊詩睜眼的時候便瞧見身側坐了一個人。
「思平?」梁瓊詩怯生生的開口,恐在夢中。
「眼睛可是全好了?」聽到榻上人呼,許昭平隨即端起一側早已備好湯藥舉勺喂到其嘴側,「梓童先喝口湯,壓壓驚。」
「嗯?是孟婆湯么?」梁瓊詩看著眼前的影像,輕輕的搖了搖頭,「若是孟婆湯便罷了。聽說餓死的人不能喝湯。」
「說什麼瞎話!這可是寡人特意命人備的。」許昭平見梁瓊詩神情恍惚,隨即有些心疼,「梓童的命是寡人的,何人敢奪?」
「是嗎?可聖上不是已經死了么?」梁瓊詩困惑的看著唇邊的勺子一眼,不敢往下咽。
「寡人又活過來了。」許昭平摸了摸梁瓊詩的頭,躊躇了片刻,道,「那日余將軍將寡人帶回診治,本無大礙,卻發覺梓童你再次失明。因治眼疾的藥方只有昭靖……」
「所以聖上便不在意臣妾的安危了嗎?」反應出君王還活著,梁瓊詩皺眉抿下勺間的葯湯,她知曉君王定不會至她於險境,可她偏要那人嘗嘗忐忑的滋味。
「這……自是不會。」許昭平看著榻上人不滿的樣子,笑著又餵了一勺。
她才不要告訴眼前人,她有眼線在昭靖身側,也不要願告訴她,自己寫過遺旨,若是她崩了,瓊詩卻不得順利回京,那皇位便歸於齊滁氏。
時間走得匆忙。
轉眼,梁瓊詩封后的禮已行過了半載。
春風又至,又到了萬象更新的時候。
乾國開春風俗是帝王要刨地里第一抔土,帝后要採桑樹上第一片桑葉,以期待著萬物復甦,春耕有個好兆頭。
乾都的春天,總是較其它地方來得早。
梁瓊詩站在田埂上,看著君王被一群侍從伺候著掄起鋤頭,忍俊不禁。
論人類是如何退化的?
區區一抔土,怎須得十幾個人去挖?
見梁瓊詩笑了,一旁的侍婢連忙道,「聖上開地的模樣真是英武呀!」
「英武?哈哈哈!確實英武!」梁瓊詩忍住笑,不在群臣的面前落君王的面子,順帶著從一旁桑樹上揪下一片樹葉丟進一旁的貢盤中給大公公去交差。
她可不需要一群誥命夫人幫著選桑樹。
「可是累了?」許昭平刨完了土,隨即在眾臣的讚譽中挪到了梁瓊詩身側。
「不累。」梁瓊詩摸了摸君王的掌心,似乎有些燙,「聖上可是累了?」
「不累!」許昭平眯著眼看著身側的人,笑了笑,反手將其掌合入手中,「跟著梓童,怎會累呢?」
「嗯。」雖明知是逗自己開心,梁瓊詩卻不願意否認,她確實被取悅。
既是被君王取悅了,那她也應還個人情給君王。
近些日子有什麼特殊的又值得慶祝的事呢?
梁瓊詩眨眨眼睛,踮腳俯到許昭平耳側,「那,臣妾有個消息要告訴聖上。」
「何?」許昭平唇角勾起一個幅度。
「大宮女說,術士的葯到了。」
「哦。」許昭平輕輕的應了聲,調理身子的葯她多得是,並不缺這一方。
「哎!」見君王無動於衷,梁瓊詩不由得有些羞惱,「不是那種葯!」
「那是哪種?」
「不與聖上說了!」
雖不知瓊詩為何生氣,許昭平回宮后依舊費了幾番思量。直到明權拐彎抹角告訴她,術士贈了產子的靈藥,方才如夢初醒,隨即喚來鸞駕行與梁瓊詩處,與其剪燭,行雲雨巫山之道。
十月後。
乾都喜聞帝后產子。
乾殿內。
「明明是個丫頭,何必糊弄天下人?」梁瓊詩摟著襁褓,站在院中逗弄這傳說中的乾國皇長子。
「做個丫頭固然好,可若是日後尋不到好駙馬……」許昭平摟住眼前人的腰,嗅著她身上淡淡的乳香,「不如當做男孩養。」
梁瓊詩見君王起了立儲的心思,隨即笑道,「若是弄假成真了該如何是好?」
「那又有什麼關係……稱帝便是了。」許昭平想想自己從太子到稱帝走了二十多年,隨即捂住了梁瓊詩的嘴,「寡人不會讓元兒入寡人的舊路。」
「可……帝王還是太苦了。」
「這……寡人也無能為力。」國必有儲。
雖明知立儲是勢在必行,梁瓊詩還是忍不住嗔怪道,「哼,那要聖上何用?」
「自是……」許昭平看了看懷中人的眉眼,隨即淺笑著在她耳側咬著舌頭,「春宵之用。」
話罷,低頭朝著懷中人落下一吻。
君王的吻落下來,梁瓊詩自然是接著。
唇齒相依的片刻,梁瓊詩忽得覺得以女為儲並不可怕。
誰道女子不如男?說不定,自此乾朝進入新紀元了呢?
但這不是她要管的。
她只要和君王白頭偕老,過好這一世便足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