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車輦行的快,很快許昭平便追上了梁瓊詩的轎子。瞧著梁瓊詩的轎子與她只隔著四五步寬,許昭平立刻調了調自己的坐姿,使梁瓊詩的身影全能落到自己的視野里。
轆轆的車輪聲,沒有影響到許昭平的興緻。她遠遠的看著大太監笑著同梁瓊詩講話,而梁瓊詩的臉,沒有愁苦,儘是坦然,還時不時的閃過點點笑意,估摸是大太監德全說了些趣兒事。
許昭平滿意的轉正身子。嘴角起了一個幅度,笑得恬淡,如同春天紛紛揚揚的柳絮,格外溫情。
「小溪子,去乾殿。」
「是,主子。」
駕車的太監待超出了轎子三十步后,立刻加快了速度。他知道,聖上的早朝要徹底誤了。
大太監見君王的車輦過了,給抬轎的小太監使了使眼色,轎子也快了幾分。然後他不動神色的邁大步子,聲兒還是穩穩的,「梁姑娘,起風了,您千萬坐穩咯。」
坐在轎上的梁瓊詩聞聲,露齒一笑,只覺這位公公真是有趣,絲毫未察覺轎子行的快了,只是面上確實能感受到些風。
雖是不冷,梁瓊詩還是悄悄的斂了斂下襟,然後把手並在腿面,合上眼瞼,任著清風拂面。
吹面不寒楊柳風,不過如是吧。
車輦行至乾殿,許昭平還未下車,她的大宮女已經立在了乾殿門口。見君王來了,大宮女立即迎著許昭平進了乾殿。待到進了殿內,一層一層的紗簾依次放下,直到許昭平站在榻前停了步。
「速!」
大宮女立刻躬身,燃起了熏香,然後轉身招了平日負責洗漱的太監替君王正冠,自己則負責打理君王的著裝,順帶著努努嘴,遣了另一個太監去取君王臨行前備的聖旨。
許昭平微微闔目,抬高著雙臂,任著大宮女忙活,而一群太監宮女舉著貢盤跪在簾外不敢越僭。
待到鬢角整好,朝珠掛到脖子上,許昭平展開了自己走前備的聖旨。楷書的『佑德寺』幾個字讓她的手輕輕的顫了顫。想著走之前自己的心境,許昭平舒了一口氣,幸好自己犯了次糊塗。既然瓊詩進了宮,那這張聖旨便是沒什麼用處了,許昭平捻了捻掛在脖上的珠子,轉身命大宮女端來一盆炭火,起手把聖旨丟至其上,又道,「詔呂綏德。」
「是。」簾后一個太監立刻躬身推出殿外,去請當值的大學士。
呂綏德年事雖高,腿腳卻還算麻利,不一會兒便到了乾殿門口,跪下,「聖上。」
「擬旨。」許昭平惜字如金。
「是。」呂綏德應后,立刻從袖中取出空白的捲軸,展開。因這朝君主性子不拘禮法,故常有空白的捲軸備著。
一旁的太監見大學士已備好了捲軸,也連忙抬上案台,上面備著筆與硯台。
待到呂綏德提起毛筆,左手挽住右手的廣袖,已是萬事俱備,只待許昭平開口了。
只是,許昭平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將他給鎮得筆停在了半空。他竟是又聽到了梁氏瓊詩的這個名字。他依稀記得六年前似是已寫過這個名兒。許綏德想了半天,確定梁瓊詩那時應是被欽點過太子妃,又擔心是重名,便叩了頭問道,「聖上,此女可是梁太傅之女?」
「嗯?」許昭平聽到呂綏德叩頭便知他想起那張賜婚的聖旨了,隨即把目光挪到了呂綏德身上,「呂愛卿以為不妥?」
「這……」呂綏德斟酌了半天不知該如何開口,「梁氏之女……」
「寡人要冊封她。」許昭平直接把話說開了,又講目光放遠,她想冊封那人了,沒什麼見不得人。
「怕是……不妥。」呂綏德一聽連忙收起筆,跪倒許昭平面前,「往聖上慎重。」
「慎重!」許昭平語速極慢,「寡人很慎重!」
「可那是靖王妻呀!聖上!俗事您可以隨心所欲,但這件事關乎倫常,不可啊!」呂綏德一臉悲憤,自己看著長大的君王怎麼能愈發荒唐了,年少時毒啞了東宮所有的侍婢也就罷了,如今以近而立之年,竟想奪其弟之妻?
「若是寡人一定要呢?」許昭平往前挪了幾步,上朝的時間不能再耽擱了,不然明日又會有文臣上諫。
呂綏德隨著許昭平的身影轉了個相,「那老臣願舍了這條殘命,以移聖上之志。」
文死諫?許昭平冷哼一聲,「當真?」
「當真!」呂綏德沒有絲毫猶豫。
縱然老臣也不能阻自己,許昭平吸了一口氣,朝著車輦走去,「那便撞吧!宮裡不缺寫字的人,朝越,去請馮大學士。」
「是。」侍衛抱拳迅速去尋人。
瞧著許昭平另尋人,還要上車輦去朝堂,呂綏德連忙連撲帶爬的挪到離車輦幾步的地方,涕泗橫流,舉臂高呼,「聖上!您這樣有違倫常,會給乾國帶來禍患,會造天譴的呀!聖上……聖上……」
聽著呂綏德的聲音,許昭平眉頭緊蹙,緊了緊手,得快點,梁瓊詩她們應該快到了此處了。
「輾過去。」
看著車輦離自己越來越近,呂綏德挺直腰桿,大義凜然「聖上!輾吧!老臣願以死謝天下啊——」
待到車輦離呂綏德不到一步,許昭平終是沒忍心。盯著呂綏德一頭的霜雪,念著畢竟是老臣操勞了一世的老臣,許昭平嘆了口氣,施了令。
「繞過去。」
待繞過呂綏德的身子車輦便開始加速,許昭平坐在車上,聽著風聲裹挾著呂綏德的哭號,百感交集。原來有些事真的一步都不能錯呀,若是六年前那份聖旨就是冊封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了?那六年前的自己如何配得上那個絕代風華的女子呢?
「聖上,三思啊聖上……」
不絕於耳的呼號逼的許昭平攥緊手心,咬緊一口皓齒。縱使有君王的名號,自己終究是個凡人,有太多事做不得。
但封妃這件事,不能妥協,絕不能。
「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