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八十一)
雨愣住,下意識地反問:「張麻子?那個工頭?」
虎子看她一眼,眼裡滿是警覺:「你認識他?」
雨忙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他,只是聽人說起過他,他是這一片的工頭。」她看著虎子,「他為什麼要殺你?」
虎子咬著下唇不肯說話,雨心中疑雲頓起,她才剛剛從父親那兒聽說了張麻子這個人,立刻就遇見了這個男孩,而且似乎還牽扯到了一件很麻煩的事,實在太過巧合,讓她不得不懷疑。
馬車夫吆喝了一聲,將車停了下來,揚聲道:「二小姐,前面有侍衛設了崗哨在一一檢查。」
雨看了一眼虎子,探出馬車查看,虎子坐立不安,起身就想下馬車,雨摁住他道:「你現在下去,必死無疑。」
虎子內心掙扎不已,眼裡儘是恐懼,雨皺眉問道:「他們是在找你嗎?為何你說張麻子要殺你,可找你的卻是驍騎營的侍衛?」
虎子低頭不語,雨繼續說:「你到底在隱瞞什麼?如果你不說實話,我沒法幫你。」
虎子沉默了片刻,忽地跪了下來,一臉的懇求:「姐姐,請救救我,等過了這一關,我一定把什麼都告訴你!」
雨沉吟了片刻,當機立斷,拿出一套備換的女裝來:「把這個換上,再戴上幃帽,安靜地坐在車上不要說話,記住,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動,不要說話。」
馬車行至崗哨處便被侍衛攔了下來,車夫出示了護國公府的令牌,表明車上坐著的是府上的二小姐,從龍雲寺上香歸來,侍衛看了令牌,剛要放行,一個千夫長擺了擺手:「慢著,」他圍著馬車前後看了一圈,「車上坐著的當真是護國公府的二小姐嗎?」
車夫說:「自然是。」
「可否打開車門讓我檢查一下?」
車夫急道:「小姐的車廂豈容你等侵犯?」
千夫長嘿嘿笑了一聲:「若真是護國公府的二小姐,小的自當陪罪,就怕有人打著護國公府的旗號渾水摸魚,若是放走了逃犯,小的可擔當不起這個罪名。」
車夫還想說什麼,雨揚聲道:「打開車門吧。」
車夫瞪了那千夫長一眼,下車打開了馬車的門,千夫長掃了一眼裡面坐著的兩個人,陪著笑問:「不知哪位是聞人小姐?」
雨說:「我是聞人語。」
千夫長盯著帶著幃帽,穿著女裝的虎子:「那麼這位是……」
「這位貴人,是我的朋友。」
「貴人?」千夫長眼珠轉了轉,「敢請貴人揭開幃帽,以驗明真身。」
雨笑了笑:「既是貴人,容顏豈可輕易示人?」
「聞人小姐見諒,小的奉命捉拿逃犯,職責在此,任何可疑人等都不能放過。」
「哦?」雨輕輕捋了捋鬢角的頭髮,「敢問千夫長,今日若是沒有找到逃犯,您會受到怎樣的責罰?」
「自會有軍法處置。」
「那麼千夫長可知,看到了不該看到人,又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千夫長臉色驟然一變,雨將手放在虎子戴著的幃帽上,微笑著說:「我只提醒千夫長一句,這位貴人比我的身份還要尊貴千倍,今日與我一同出遊,本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可為了配合千夫長的職責,只能揭開幃帽讓您看見真容,只不過這後果,遠比軍法更甚,還望您有能力承擔。」
雨緩緩掀開虎子頭上的幃帽,就在帽子完全摘下的一瞬間,千夫長猛地轉過身,閉著眼連聲道:「聞人小姐,就當小的今日從未攔過您的馬車,還請您速速離去。」
雨一手拿著幃帽,笑著看了看滿頭冷汗的虎子,重新幫他戴好,對千夫長道:「貴人請我替他向您轉達謝意,千夫長大人。」
千夫長這才回過身,諂媚地笑著行禮,幫他們關好了車門。
馬車駛出了很遠之後,虎子才摘下了幃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情緒複雜地看著雨:「你方才真的掀開帽子了。」
雨淡淡地說:「我只有真的掀開,才能讓他相信我的話。」
「他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雨笑著道:「你這身打扮,又戴著幃帽,自然不能是我的侍女,我方才暗示他你是長公主殿下,他才會嚇成這樣的。」
「原來如此,」虎子深深地看著雨,「你,很厲害!」
雨微微一笑:「過獎了,不過我既救了你,你也該兌現你的諾言了。」
虎子脫下身上的女裝,低頭沉默了片刻,再抬起頭時,眼裡已滿是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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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青顏上下打量了一下虎子,對雨說道:「收留他可以,以我如今在天香雅敘的地位,多要個打雜的進來不難。」
雨看向虎子:「給芮小姐磕個頭吧,以後你便要仰仗她生活了。」
虎子什麼都沒說,跪下朝芮青顏磕了三個響頭,芮青顏吩咐芮雲道:「姐姐,你先帶他下去,給他換身衣服,再講講規矩。」
待他們出門后,芮青顏問道:「這孩子什麼來頭,值得你冒險親自送到我這裡來?」
「他是一塊極重要的敲門磚,有了他,便可以開啟助我們掃平之後路上絆腳石的大門。」
「你是說,靠他能扳倒晉王和衛仲文嗎?」
雨點點頭:「他有這個價值。」
芮青顏疑惑地說:「那你為何不直接將他交給安王,反而送到我這裡來?」
「一來交給安王太過顯眼,不僅對安王不利,還有可能把我暴露出來,二來嘛……這個男孩究竟該怎麼用,我還要好好想一想,在你這裡,大隱隱於市,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
芮青顏笑了笑:「看著是個精明的孩子,就交給我調教調教吧,日後也好更方便地助你一臂之力,說起來,他手上究竟掌握著什麼關鍵的證據,讓你如此重視?」
「就憑他親耳聽見了驍騎營的官兵與童記的內鬼勾結,通過陷害童嵬以達到打擊安王的目的。」
「驍騎營……我記得副參領是衛仲文的兒子。」
雨點頭:「沒錯,可依我看來,衛仲文在暗地裡操縱著驍騎營,衛晟不過是傀儡罷了,又或者,衛晟始終被蒙在鼓裡。」
「會嗎?衛仲文難道不希望他唯一的兒子接自己的班嗎?」
雨笑了笑:「也許他有這個自信,能為兒子打下一片江山。」
芮青顏想了想,搖頭道:「可那孩子畢竟只是聽見,並無真憑實據。」
「所以我只有先把他藏到你這裡,在想出可以一擊而中的對策前,絕不能讓別人找到他,」頓了頓,雨又說,「另外,還有一個人是關鍵,你想辦法命人去打聽一個叫張麻子的人,他活躍在京郊一帶,是那附近有名的工頭,真名叫什麼我不知道,只知道臉上有著許多麻子。」
芮青顏問:「一個工頭?」
「對,他似乎是這件事中兩方的接頭人,地位雖低,卻是個具體辦事的,他的價值比那男孩更大。」
「好,我想辦法查到他的具體情況。」
雨和芮青顏談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準備離開,芮雲帶著洗漱過後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的虎子回到房裡,雨這才發現這個男孩其實長得很好,尤其一雙眼睛,明亮無比。雨看著他道:「你既躲在這裡,原來的名字自然不能用了,虎子應該是你的乳名吧?你大名叫什麼?」
虎子搖搖頭:「我沒有大名,從小爹娘就喚我虎子,大家也都一直這麼叫我。」
芮青顏道:「若你不介意,我給你起個名字如何?」
虎子點點頭:「好。」
芮青顏低頭想了想:「你既跟著我,以後便和雲姐姐一樣隨我的姓,就叫芮重吧,既有君子一諾重千金之意,又寓意了你重獲新生。」
「芮重……芮重,」他反覆念了兩遍,笑了起來:「這個名字好,我喜歡。」
雨告別了他們,戴起幃帽準備離開天香雅敘,就在即將要上馬車的一刻,她忽然看見幾個李浲和幾個人從正門的方向走過,雨忙轉過身,后才想起自己戴著幃帽,他大概認不出來,這才稍稍放心,趕緊上了馬車,催促車夫趕快回家。
車夫剛剛揚鞭,還沒走出兩步就停了下來,雨打開車窗一看,李浲正笑意盈盈地站在路邊,對她說道:「怎麼會在這遇見你?」
雨見他身邊無人,便反問道:「殿下又怎麼會在這裡?不是覺得這裡的酒不好喝嗎?」
李浲笑了起來:「這話,我可以理解成你在賭氣嗎?」
「我為何要賭氣?只是正好路過罷了,殿下還不快點進去,免得讓人久等。」
「你怎麼知道有人在等我?方才明明看見我了,卻裝著沒看見似的,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李浲走到馬車旁,打開車門跳了上來,「你去哪兒?我們好久沒有一塊兒出去過了。」
雨瞪眼看著他,生硬地說:「我要回家。」
「這麼早?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是還有人在等著殿下嗎?」
「他們對我來說都沒有你重要,讓他們等著去唄!」李浲關上門,揚聲吩咐車夫繼續前行。
雨沉默了片刻,抬眼看著他的胳膊道:「殿下的手臂最近盡量不要用力,沒事的時候還是用絲巾固定一下比較好。」
「這些太醫已經叮囑過了。」李浲看著她說,「這幾日都沒見到我,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殿下想聽什麼呢?」
「你今日到天香雅敘做什麼來了?」
「殿下真想知道?」
李浲點了點頭,雨笑了笑:「如果我說,我是在路上看見了殿下,一路跟來的,想看看您究竟是去哪兒,殿下會不會相信?」
李浲微微一愣,忽地認真點頭:「我信,只是又有點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