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蘇尚在遇到小敖別之後，就下意識的覺得這個孩子實在是讓人心疼的不得了。

他房裡有下人，可是一應事務卻全都是他自己做的，他看得出這孩子的衣裳都還沒有穿的很整齊，後方的小扣子對不上不說，腰帶也歪歪斜斜的，並不是尋常公子會系著的雙環扣。

蘇尚看著實在是可樂，這生日第二日清早，這孩子就又恢復了往日的拘謹，就好像兩人本就不熟悉一樣。

小孩子怕生嘛，沒事的。

蘇尚這麼想著，走到了敖別面前，直接伸手給他繫上了腦後開了的扣子，隨後笑眯眯道：「你的扣子鬆開了。」

敖別看出了是蘇尚，因此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在蘇尚給他弄好了衣裳之後，就揣著小手紅著臉道：「這個、你以後不可以這樣了。」

「嗯？為何？」蘇尚粲然一笑，走到他身前，微微彎下身體和他平視，「今日你就八歲了。」

敖別臉紅，往後退一步，看了看蘇尚也不像是要生氣的樣子，想了想又走近一點，牽住了蘇尚的手，說道：「以後我也是大人，這些事我要自己來。」

「你哪裡算得上是大人，」蘇尚被他逗得一笑，牽著他的小手帶他去用早膳，「尋常人家十二歲才要談婚論嫁，你如今還差了四年，早得很呢。」

敖別每日都只能聽到教導他的先生說他以後要如何有擔當，父親對他也一向冷淡，功課一類從不過問，只是也和先生一樣，說他長大了，就要有所擔當。

這還是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會把他當作是個小孩子。

「好了，那你現在告訴我，為什麼不讓丫鬟服侍你穿衣洗漱？」蘇尚一早起來就出去練武，並沒有來得及看著敖別清醒，也是因此，就在回來的時候，他親眼看著敖別抱著那個有他半人高的水桶，一點點的從井裡打水上來，弄的一身裡衣都濕透了，他卻也沒有換一身，直接就洗了臉。

敖別嘴裡咬著一個肉糰子，聞言瞪大了眼睛看蘇尚。

他用早膳的地方和蘇尚是在一起的，兩人並不去前面的大廳，可他還是左右小心的看了看，揮退了在他身邊站著的兩個小女婢，小聲的說道：「六歲生辰的時候，有個女婢偷東西被我看到，我答應了她不說出去，可是她卻在更衣的時候想要用腰帶勒死我。」

蘇尚臉色頓時一冷。

敖別撇撇嘴，小心的看了一眼蘇尚，扯了扯嘴角，道：「你不問我，那個婢女如何了嗎？」

「自當該是處死。」蘇尚皺眉，「偷盜本就是重罪，主子不罰不感激不說，反而要生事謀害幼主，不論從那裡看，罪都當死。」

敖別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笑了一下，「家裡養的那隻大黑狗你知道嗎。」

「你是說西域引進來的那隻獒犬？」蘇尚一愣，點頭道：「自然是知道的。」

「那個婢女被我投進去了，她的雙手被我砍掉，又撒上了鹽，就丟進去了。」敖別將手裡的食物放在桌上，雙手放在膝蓋上面看著蘇尚，目光是就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心翼翼，「那隻黑狗餓了很久，聞到血腥氣之後就發了狂，把那個婢女廝殺吃掉了……就連一點骨頭都沒有留下，全部吞吃入腹了。」

蘇尚果然沉默了下來。

敖別卻是抓緊了自己的衣裳，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粗重就讓蘇尚嚇跑了。

可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桌上的粥已經不再冒著熱氣，四下寂靜的像是只能聽到外面的蟲鳴聲，蘇尚都一直沒有開口。

就在敖別忍不住鼻子冒酸氣，眼淚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流下來的時候，蘇尚終於有了動作。

他把手裡的粽葉剝開，沾了糖之後遞給敖別，隨後用沒有沾到糖汁的手背蹭了蹭他的臉，笑著說道：「以後這些事情，交給我來做，知道嗎。」

敖別雙眼瞬間瞪大，隨後就覺得自己嘴巴裡面被塞進了一個甜香的粽子，他無知無覺的咬了一口，看著蘇尚依然是一臉笑容，「你還太小，這些東西，以後就不要多管了。」

剛才一直忍著沒有落下來的淚水就這麼突然掉落，敖別抽了兩下鼻子，看著蘇尚有些慌了的樣子，嘟嘴說道：「都怪你不好，要逗哭我。」

「是是是、都怪我不好。」蘇尚一笑，在一邊洗了手，隨後問道：「還餓不餓？」

吃了七八分飽的敖別頓時搖頭，隨後伸手要抱，「我昨晚沒有睡夠，還要繼續睡……」

「那就再睡一會兒。」蘇尚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把他帶到了房間，走廊裡面空無一人，只有房間內點燃著的熏香偶爾會隨著敞開的大門被風吹過來，讓人聞到一些味道。

敖別雙手環著蘇尚的脖子，在他脖頸間喃喃自語，道：「我的肚子還是有些不舒服。」

「是不是粽子不消化？」蘇尚皺眉，旋即就要起身去找葯，卻被一邊在床上的敖別扯住了衣袖，「你陪我睡一覺就好了。」

蘇尚一愣，隨後失笑，這彆扭的孩子。

*

一覺到午時，兩人昨夜都是沒有怎麼睡好的，今天不用聽講，自然也就貪睡了一會兒，蘇尚醒過來的早，也沒有大動，就慢慢坐了起來，散著頭髮靠在床上翻書看，不知不覺間，居然也看入了神。

「你在看什麼書？」敖別清醒之後揉了揉眼睛，拖著身體埋到了蘇尚懷裡，聲音軟軟的，帶有剛睡醒時獨特的感覺。

蘇尚一笑，隨後翻開了封面，道：「閑談雜誌的記載罷了，這些書私下裡看看便好，可不能讓你父親知道。」

「是講什麼的？」顯然敖別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把頭壓在蘇尚胸口，一手纏了些他的頭髮把玩，把腦袋換了一個方向枕著。

蘇尚想了一下，「我還沒有看完，不過這本書大概是一些書生寫的閑談小說吧，倒也是一個孤本。」

「裡面說的是兩位無常神君為了冥界地府存亡生死兩相隔，還有鳳凰族的族長鳳與他的凰生不相守，死不同穴……廣廈千萬，各路神怪生死悲歡都有。」

敖別靜靜的聽他說著，隨後看了一下蘇尚翻閱的進度，道：「你才看了一點點呀。」

「對。」蘇尚一笑，「這本書的結局是好的，只是過程難免悲傷了一些，要起來嗎？」

敖別打了一個哈欠，隨後點點頭，在床上又坐了一下，才不好意思道：「你可以幫我穿衣裳嗎。」

蘇尚眼睛彎彎，「先不要急著穿衣服，洗一把臉。」

現在天氣熱，午時的太陽更是猛烈，兩人早上已經仔細梳洗過，現在就不那麼認真，於是蘇尚去打了些水放在盆子裡面，用毛巾沾濕，給靜靜坐在床上的敖別擦臉。

敖別閉著眼睛，眼瞼微微顫動，蘇尚給他擦額頭的時候，他不自覺的張開了眼睛，看著蘇尚一副認真的樣子說道：「從來都沒有對我這麼好過。」

「現在有了我，以後我對你好。」蘇尚捏了捏小孩嫩得不得了的臉，說道：「以後我就在你身邊護著你，直到你不在需要我了。」

九鼎至尊之位一旦登上，身邊親友哪裡又還有誰可以信任，又值得信任。

蘇尚心下知道他要為了這孩子做什麼，至少，在他登上那個位置之前，自己都要守在他身前，護著他平安。

敖別頓時向前撲了一下，整個人埋在蘇尚懷中，說話時熱氣撲到他的皮膚上面一陣奇異的感覺，「我不會不需要你的……你要一直都在我身邊。」

「好。」蘇尚一笑，將一邊的衣裳拿下來，隨後給敖別看了一下，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給你買的衣裳，雖然比不得府上準備的華貴，但是看著也清爽。」

本來這身衣服昨日就要給他送來，卻因為些事情耽擱沒能送成，他那一身裡衣早上洗漱完之後就濕了個透，被自己的體溫蒸幹了之後又重新穿上外衫，想必也是不會舒服。

敖別看著那身淡青色的衣裳，上身位置還印有不少的竹葉標記，清爽的很，在這夏日裡面就會讓人感覺到一陣的舒暢。

他雖然沒有說，可卻手腳麻利的把自己的衣服全部脫了，這才看到蘇尚買的居然還有一條褻褲。

於是敖別捂著繩子在床上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乾脆一下把小褻褲整個揪掉，坦蕩蕩的露著自己的小鳥道：「你給我穿吧！」

蘇尚還是第一次看見敖別渾身上下不著一縷的樣子，然而看著這孩子的樣子又莫名有點想要笑，他忍得辛苦，隨後就看到了他身上一塊一塊髒兮兮的地方，又是一皺眉，道：「丫鬟沒有給你洗浴嗎？」

敖別搖了搖頭，「我害怕。」

害怕什麼，自然是不言而喻。

蘇尚左右看了一會兒，敖別不自覺的就開始撓頭，看上去的確是痒痒，於是他嘆了口氣，伸出雙臂，笑了一下道：「先這樣吧，這會兒人正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敖別不疑有他，乾脆的伸出雙臂讓蘇尚抱著他，隨後就在後門上了一輛馬車。

那身新衣裳放在馬車的角落裡面還沒有穿，他身上裹著薄薄的單子，透過車簾看著蘇尚在前面駕馬，一點點出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