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辜負
隔日一早,榮箏剛醒。
浮翠和秋詞進來伺候榮箏梳洗,往日里都是如意梳頭。
榮箏拿著白檀梳子,和秋詞道:「叫如意過來吧。」
秋詞答應著便去了。
榮箏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怎麼處置如意,她已經有了對策。
昨晚那麼大的動靜,浮翠揣摩著榮箏的心情肯定不好,也不敢輕易惹她,小心翼翼的服侍著。替榮箏穿好了衣裳,就等著如意過來梳頭。
秋詞沒多久就回來了,慌慌張張的說道:「奶奶,如意她不在屋子裡。」
「不在?那她會去哪裡?」榮箏心想壞了事了,都怪她一時大意,相信如意肯好好的和她解釋一番不會逃,同時也給如意留足了面子,所以並未叫人看守她。沒想到如意到底是心虛如今畏罪潛逃了。
秋詞道:「院子里也不見她,奴婢再讓人四處找找她。」
浮翠意識到出了事,暗暗的給秋詞遞了個眼色。
榮箏道:「吩咐人出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把她找出來。」
浮翠應了個是。
榮箏看了秋詞一眼說:「我記得昨天吩咐你去給崔家送帖子。早飯後就去吧,家裡的事你不用操心。」
秋詞恭敬的應諾了。
雨棠進來替榮箏梳了頭,雨棠的技術還不錯,榮箏很滿意,她對雨棠道:「今後梳頭的事都交給你了。」
梅芬帶著小丫鬟端了榮箏吃的早飯來,榮箏看了一眼,一籠生煎包、一碟醬菜、一碗蜂蜜蒸的雞蛋羹。
榮箏沒什麼胃口,只讓把蛋羹留下,餘下的都賞了下人們。
用了飯漱了口,榮箏對身邊人道:「昨晚的事先不許傳出去,等找到如意再說。」
每日早飯後她都要去錦繡院坐坐的,今天也不例外。這裡還沒出院門,剛走到芭蕉叢下,就見甘泉匆匆跑來回話:「稟大奶奶,如意姑娘找到了。」
榮箏微怔,心道好快,點頭道:「人呢,把她帶進來。我有話要審她。」她轉身便往內走。
甘泉忙說:「大奶奶,您怕是不能審她了。」
「怎麼呢?」
甘泉越發的恭肅起來,說道:「小的們是在河裡了發現的如意姑娘,人都漂起來了,不能看。怕嚇著了大奶奶。」
榮箏緩緩的轉過身子,心裡越發的憋悶,喃喃道:「她死呢?是投的河?」
甘泉道:「這個小的不大清楚,不過如意姑娘懷裡還抱著包袱。小的把包袱拿來給奶奶瞧。」
甘泉向後面招了招手,一個十來歲的小子將個濕漉漉的布包拿了上來,甘泉畢恭畢敬的將包袱捧給了榮箏。
榮箏看了一眼,她並未親自去接,浮翠替她拿了過來。
「屍首呢?在什麼地方?」
甘泉道:「停放在桃花塢里。」
榮箏說:「走吧,我去看看。」
甘泉忙在前面引路。榮箏搖著紈扇就往桃花塢去。
這個季節的桃花塢和棠梨書齋一樣,全是綠色。只是栽種的這些桃樹結出的果子卻不及書齋的那邊的梨子。全是毛桃,又小又澀。沒人愛吃。
桃花塢地處偏僻,沒人居住,只吩咐人時常打掃著。備著春天賞桃花,或是遊船的時候用一用。
甘泉叫人拆下了一塊門板,如意的屍首就停放在上面。身上蓋著領葦席。一雙被水泡得又白又脹的腳還露在外面。
青緞子軟鞋上還掛著幾縷水草。
「大奶奶,這就是了。」
「揭開我看看。」
甘泉怕嚇著榮箏有些遲疑。
榮箏自己上前揭了,如意的那張臉在水裡泡了一夜已經發脹了,鼻子、眼眶、嘴角帶著泥,還有已經乾涸掉的血漬。
她只看了一眼,確定是如意后又立即蓋上了。身邊的人紛紛低下頭去,不敢直視。
榮箏對甘泉說:「讓人去買口棺材進來。另外再有人去把她的家人叫進來。」
甘泉忙說:「小是已經差人去買了。這就去通知她的家人。」
榮箏滿意的點點頭。如意已死,她就是想瞞也瞞不過去了,出了這麼大的事,郡主那裡總得要知會一聲。
如意的身後事還得等如意的家人進來才能料理,就讓她的屍首暫且停放在桃花塢。等棺材進來了入了殮便讓如意的家人領回去。
端惠在宴息室里坐著,正和丹橘閑聊,見榮箏來了笑著點頭說:「你過來了。」
榮箏給端惠問了好,端惠道:「這裡天氣實在是熱,我想著還去雲台寺住段時間,你要不要和我一道?」
榮箏說:「不知郡主定的幾時出發?」
端惠道:「明日一早就走。」
榮箏道:「郡主,我院子里出了點事還要料理,只怕明天不能和郡主一道去雲台寺。」
端惠笑道:「對了,早起的時候聽見後面有些吵吵嚷嚷的,出了什麼事?」
榮箏起身說:「郡主,我房裡的一個丫鬟偷了我的東西,我罵了一通。那丫鬟受不住氣,卷了東西要逃跑,因為天黑失足掉在河裡淹死了。」
端惠一震忙道:「出了這樣的事?!」
「都是我馭下無方,疏於管教。讓郡主看笑話了。」
「是哪個不知趣的小丫鬟,你告訴我。」端惠害怕是自己送給榮箏使的丫頭手腳不幹凈,到頭來讓她們姐倆生了嫌隙之心。
榮箏臉上很是尷尬,低頭說:「是我房裡的如意。」
「如意?!」端惠更是十分的驚詫。如意是榮箏的陪嫁丫鬟,她房裡的首屈一指的一等大丫鬟竟然會出了這樣的事?!
「說來實在讓人慚愧。」
端惠不是一個喜歡愛管閑事的人,更何況她現在病著,也不想去瞎操心,道:「房裡出了賊實在可惡,又是身邊最親近的人,更是可惡。她失足掉河裡死了,也是報應。你心裡一定很難過吧!」端惠拍拍榮箏的手,寬慰著她說:「想開一點,這是如意的業障。你要放得下。」
榮箏點頭道:「郡主說得是。」
「凈塵師太三番兩次的派人來請,我不答應也不好意思了。明天我先過去,你忙完了家裡的事再來找我。」
「是!」榮箏心裡依舊憋悶得慌。
她回到清音館,將甘泉帶回來的那個濕漉漉的包袱解開。只見裡面裝了對翠玉鐲,一條赤金項鏈,一枝芙蓉石的簪子。這幾樣東西全是榮箏往日里賞賜如意的。裡面還有個荷包,荷包里全是些散碎銀子。約莫有十幾兩的樣子,應該是如意平時攢的私房錢。另外荷包里還有一卷銀票,銀票被水泡過,但是字跡並未脫落,也並未泡爛。她將那些銀票清理了出來,一共五張,有二十兩數的,也有五十兩,一百兩數的。一共二百多兩。
如意每月的月例二兩一串錢,能夠攢下十幾兩的私房不算什麼。可是這二百多兩的銀票是怎麼回事。
銀票上全部都是瑞通票號出的。他們家從未在瑞通票號存過錢。這些銀票有問題。
榮箏把收拾和碎銀子都拿了出來,讓人找塊乾淨的手帕包好一併給如意的家人。至於銀票的事,她需要好好的查明。
中午的時候派去崔家送帖子的秋詞回來了,向她稟報:「七奶奶說家裡事多,要照顧卧病在床的四太太,還要教導祥少爺。走不開。」
崔家上下現在都稱呼十五娘為七奶奶了,榮箏偶然聽見這個稱呼還有些不習慣。她還是希望十五娘能儘早的從悲痛中走出來,除了崔家,更應該擁有朋友,有訴苦的地方,也有放鬆玩笑的地方。
既然十五娘不願意出來,榮箏心想找個時間去登門拜訪好了。
如意的棺材已經準備好了,用的是普通的柳木。
榮箏聽說也沒什麼意見,她讓浮翠選了一套她新裁的衣裙給如意入殮的時候穿。同時讓人將如意的衣物之類收拾出來,等到如意的家人過來,賞賜給她的家人。
下午的時候如意的家人來了,如意有一個寡母,卧病在床多年。如今哥嫂在當家。
榮箏在花廳里接待了她哥嫂。榮箏滿臉愧疚道:「我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人已經走了。你們什麼時候把棺材領回去,找處好地方把她埋了吧,畢竟天氣熱也放不得。更何況還在水裡泡了一晚。」
如意她哥哥跪在下面靜靜的聽榮箏吩咐,唯一的妹妹突然死了。他心中悲憤不已,一心想要把妹妹的死因查個明白。
「這裡有五十兩銀子,還有四套新做的衣裳,一套頭面。連同她自己的那些衣物你們都拿去吧。聽說她娘常年生病,給她娘好好的請個大夫。」榮箏說著,又讓浮翠去庫房裡拿幾匣名貴的滋補藥材來一併賞賜了。
她哥哥原本忿恨的心,卻見榮箏如此大方,得了這麼多的賞賜,他心中哪還有半點的不快。滿心滿意的給榮箏磕了頭。
打發走了如意的哥嫂,棺材也領回去了。榮箏什麼都沒問出來,因為如意的死,此事就落下了帷幕。這事榮箏自責過,要是昨晚她派人看守著如意,也就不會這樣死了。至始至終榮箏都顧及著如意的臉面,最大可能的相信她,沒想到如意卻是這樣的回報。
「奶奶,現在房的人只怕不夠用。什麼時候再去挑兩個進來。」浮翠建議道。
榮箏暗道,她從榮家帶來的人一等丫鬟已經不剩下什麼了,雨棠年紀小,還不堪大用。梅芬做事倒還算沉穩,但是缺少歷練。識字也不多,還得再考量考量。房裡的這些事就完全落在了浮翠和秋詞身上。沐瑄不在家也能湊合著用,要是沐瑄回來了,只怕會忙不過來。
「過陣子再說,現在先混著。」
黃昏的時候紫蘇進來了。
「如意的事奴婢聽說了,她怎麼會變成第二個晴芳?」
榮箏嘆息道:「知面不知心。人總是會變的。」
紫蘇有些氣憤道:「當初奶奶選了她一道來榮家,就是因為信任她,怎麼會這樣的不知好歹。」
榮箏自認對如意十分的不錯。她給紫蘇選了雷波,將來對如意也是有安排的,絕不會比紫蘇差,哪知她自己不識好歹,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紫蘇和如意倆雖然脾性完全不同,但是一起共事了這些年。姐妹間都有些情意了。如今一個已經死了,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紫蘇去了如意住的屋子。看著屋裡陳設依舊,已經人去屋空,不免痛哭了一場。
「聽說你成天在家綉嫁妝門也不出。東西應該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紫蘇羞紅了臉說:「大處的都差不多了。」
榮箏看著紫蘇頗有些感慨,前世紫蘇死了,如意的下場還算不錯。今生卻調了個頭。她想起了雷嬤嬤,不免問道:「可知你婆婆怎樣呢?」
紫蘇搖頭道:「我在家哪裡也沒去,不大清楚。」
榮箏聽說也就沒有再問。
這裡正說著話,雷波突然來了。
榮箏笑道:「今天倒巧,小兩口都趕著一處了。」
雷波進來的時候見了紫蘇也很是意外。他是來送賬本,順便彙報一下最近店裡的業績。
榮箏沒有急著去看賬本,她問雷波:「你娘最近還好吧?」
雷波看了一眼紫蘇方回答說:「奶奶關心,娘她很好。不過還是說在汴梁住著不習慣,想等到冬天回南陽去。」
榮箏也瞧了一眼紫蘇,微笑著沒有說話。
榮箏吩咐廚房做了一桌酒菜招呼他們小兩口。雷波有些拘謹。用過晚飯後雷波就要回去了,走之前還問紫蘇:「你要回家嗎,我送你回去。」
榮箏替紫蘇回答了:「她難得來山莊一趟,我留她住兩天再走。你路上當心。」
雷波只好作罷。
紫蘇還想以前那樣服侍榮箏的起居,榮箏心疼她,拉著她的手說:「你現在是待嫁的新娘,不用做這些了。房裡人也還忙得過來。你進來自在的陪我兩天就行,我也多一個說話的人。」
紫蘇是服侍慣了,讓她在一旁坐著別管還真有些不適應。
榮箏留了紫蘇陪床,兩人在帳子里說起了還在榮家的時候那些事,兩人心中俱是感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