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新王繼位
轉眼新年,皇宮四處張燈結綵,做著迎春準備。
高殿之上,南楚王縱觀皇城,一時感慨萬千。
「王,世子凡來了。」魯進彎腰入內,恭敬通報。
南楚王微微頷首:「領她進來。」
不費半盞茶的功夫,俞錦凡來到他身後,正要行禮——
「免了,這裡沒外人。」南楚王慈愛道,喚她來到自己身側。
俞錦凡見他衣裳單薄,喚魯進取了大襖為他裹上,方才來到身側。「幾個孩子里,就屬你最體貼。」南楚王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轉而想到什麼重重嘆息一聲,望向遠方:「我聽說你見了亥兒?」
俞錦凡點了點頭。
「凡兒。」南楚王突然認真叫道,手上無意識地轉動玉石扳指:「你知曉父王當初是如何坐上王位的嗎?」
天下誰人不知,當初俞氏兄弟聯手推翻舊朝,推選新王時,南楚王弒兄奪位,順利登基。猜想到他要說什麼,俞錦凡心口縮緊,顫抖著聲音:「父王...」
「聽孤說完。」南楚王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陷入回憶地徐徐道:「當初孤與兄長爭奪王位,手下一一勸我,要做一國之君,切勿婦人之仁。如他們所言,王位只有一個,若孤不殺了兄長,那被殺的,很可能是孤。凡兒,亥兒野心不小,你要殺他...孤不怪你。」
俞錦凡只覺得喉嚨被人鎖住,壓抑地她喘不過氣:「父王,他是我兄長,也是您的兒子。」
「所以你才特意去高德府提醒他,對嗎?」南楚王欣慰笑道。
俞錦凡一愣,遲疑道:「父王,你是要我保住二哥?」
南楚王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俞錦凡擰眉,不明所以。
「我私心你能留他性命,但日後他若危機江山,你...也可殺他。」南楚王嘆息道,眼中的渾濁化作沉重無奈。
為何...為何他可以說出如此殘忍的話。「父王捨得?」她問道,全然不信他如此冷血。
「怎麼可能捨得,他是孤的血脈啊。」南楚王捂住心口,殘忍和痛苦糾纏掙扎,完全不同朝堂之上仁慈的他,一字一句:「可百姓要的是讓他們安居樂業的帝王,不是父慈子孝...」
這便是帝王的無奈吧,俞錦凡喉嚨發酸。
「凡兒,孤今日尋你來是想求你一件事的。」南楚王正色道,目光誠懇:「他日你成為帝王,看在孤的面子上,不到萬不得已...留亥兒一命。」
實際上,這話古怪的突然,但此刻的俞錦凡完全被南楚王的懇求打動,只顧應允。
南楚王感激地拍了拍她的肩,喚來魯進:「孤乏了,回宮吧。」
俞錦凡看他背影,也不知怎的,脫口道:「為何選我?」
南楚王轉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是孤欠...你的。」
俞錦凡莫名,還想再問,南楚王已經背手離開,老去的背影,竟有幾分孤獨。
高殿之上,俞錦凡看著眼前大好河山,眼中,無盡迷茫。
翌日,天還未明,皇城大鐘敲響,全國嘩然。
南楚王,駕崩了。
未過的新春成了白事,紅燈彩帶換作滿眼白色,一瞬冷了冬意。
裕成殿,以俞錦凡為首的世子、公子跪拜在下,其後緊隨王后、佟夫人一干妃嬪。沈蕊跟在佟夫人身後,同是跪拜在地。
魯進手拿遺詔,站立大殿之上,打開,一字一句:
「王有遺詔,世子凡人品貴重,有天子之才,深得朕心。今繼朕登基,任南楚王位。」
沈蕊垂在兩側的手捏緊,出神看著俞錦凡的背影,心情複雜。
俞錦凡抬首,盯著魯進手中遺詔,腦海中儘是昨日高殿之上的情景。
俞雲琰面露喜色,俞承亥暗含不甘,王后獃滯...唯獨佟夫人面色如水,不悲不喜。
「世子凡,還不謝恩。」魯進哽咽道,他跟隨南楚王身邊三十餘年,主僕之情,實屬深厚。
俞錦凡緩緩起身,走向他,躬身展開雙手:「兒臣接旨。」
魯進恭敬地將遺詔放在他手中,跪拜在地:「奴拜見吾王。」
話音剛落,或有欣喜或有不甘,滿殿人齊齊拜下:「拜見吾王!吾王萬歲!」
自此,南楚新王登基,改國號慶和。
先王去世,宮中女眷有守夜的規矩。
夜裡,月光隱去,沈蕊正偷懶地跪坐下方,打著瞌睡,突然聽到動靜,悄然轉頭去看——
佟夫人和王后?微微蹙眉,沈蕊小心地跟了上去。
「你站住。」偏殿前,王后叫住佟夫人,幾步追了上去。
佟夫人轉頭瞥了她一眼,走進偏殿。
王后只在門口猶豫幾秒,隨之入內。黑暗中,她隱約看到佟夫人立在桌邊,看著她,看不清神色。「是你殺了王?」王后質問道。
佟夫人好似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嗤笑道:「先王死時,我可是和姐姐你在一起。」
「便是如此我才懷疑你!」王后恨聲道,逼近她:「你平日根本不理我,昨日,昨日為何尋我?」
佟夫人笑,指尖沿著她的臉頰曖昧滑過:「我昨日為何找你,姐姐當真不知道?」
王后咬緊下唇,嫌惡地推開她的手:「別碰我。」
「那你昨日還和我——」
「閉嘴!」王后惱羞成怒道,手緊緊攥住佟夫人領口:「我不日前才見過先王,他身體安康,怎會突然病逝!」
佟夫人似笑非笑:「當初我夫君病逝時,你是如何說的?隱病?嗯...或許先王也是患了隱病。」
黑暗中,王后臉色煞白:「果真是你。」
佟夫人也不否認,諷刺笑著,轉身大步離開。
王后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重重跌坐在地。
沈蕊睡在樑上,聽兩人先後離開,方才從下到地面。
佟夫人殺害先王?夫君?還有佟夫人和王后的關係...究竟怎麼一回事?
她正想著,突然察覺身後有人靠近,警覺地轉頭去看。
幽香撲鼻而來,等她看清眼前人,已經失去意識,向後倒去。
再醒來,已經不知過了多時。
沈蕊想揉揉暈眩的腦袋,剛要動作,就察覺手上的束縛,瞬間清醒。
「醒了?」幽冷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沈蕊抬頭去看,頓時呆住,座上人一身白色喪服,風姿難掩,不正是剛剛偏殿中的佟夫人。「母妃?」沈蕊詫異,低頭看自己繩索捆綁,心下有了猜測,裝傻道:「這是怎麼回事?」
佟夫人微微向前,手撐著下巴,上下打量她,一針見血:「和本宮說說,你怎會出現在偏殿之外?」
沈蕊眼睛也不眨:「臣妾內急,出門方便的。」
「噢?那你怎麼上到房梁之上,莫非樑上藏了貢桶?」佟夫人笑不達眼,話語溫柔而犀利。
她怎麼知道自己在房梁之上?沈蕊暗說不好,佟夫人身邊定有人暗中守著,悄然轉動眼珠,果然在一側看到迷暈自己的宮人!她記得這人名喚芙綉,和浣湘共同侍奉佟夫人。
「慕兒還有什麼話可說?」見她遲遲不語,佟夫人又問,聲音慣有的溫柔,沈蕊聽在耳中,卻是背脊發涼。
「臣妾是跟隨母妃出門的。」知道說謊無用,沈蕊誠實道:「臣妾見母妃和前王后一同出去,擔心母妃有危險,故跟了上去。」
「所以我們的話,你都聽到了?」
沈蕊猶豫地點了下頭:「隔著門,聽了一些。」
佟夫人笑,身子向後靠去,問道:「那你說,本宮該怎麼處置你?」
「母妃若要殺臣妾恐怕早就下手了,」頓了頓,她抬目直視佟夫人,誠然道:「臣妾聽從母妃指示。」
佟夫人深深地看著她,半晌,對芙綉微微使了一個眼色。
芙綉馬上到她跟前,為她解開身上繩索。
得到鬆綁,沈蕊伸展著僵硬的四肢,捆綁過的地方,十分疼痛。「謝母妃。」忍著疼,她恭敬道。
話語剛落,門外傳來吵鬧——
「南慕!」
聲音焦急擔憂,竟是俞錦凡上門尋她!
「她倒是在意你得很。」佟夫人無奈道,起身走到她跟前,親熱地拉著她的手,聲音冰冷:「慕兒,你是聰明人,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這時,宮門自外被人推開,俞錦凡站在門口見她安然,方才鬆了口氣,也顧不得佟夫人不滿的目光,跑到她跟前確定她無礙。
「一點規矩也沒有!」佟夫人蹙眉道。
俞錦凡將人整個護在身後,雙目凌厲地直視佟夫人:「母妃答應過我的,絕不動她!」
佟夫人目光更冷,狠狠地瞥了她一眼:「本宮和媳婦聊聊家常,也不可以了?」
「自然可以,今日...是兒臣魯莽了。」俞錦凡道,握緊沈蕊的手微微顫抖著,壓抑怒氣:「希望母妃遵守約定,否則,別怪兒臣不孝!」
佟夫人氣急:「你——」
「兒臣告退!」俞錦凡說罷,再不看她,拉著沈蕊大步離開。
佟夫人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清亮的眸子深深眯起:「這個女人,不能留在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