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其實人人都搞不明白,北山那塊地到底有什麼值錢的地方。地處郊區還要偏遠一點,龐家想要那個地方做生產工廠情有可原,但是紀珩東一個混吃喝玩樂的買賣人怎麼就盯准了它?但是這個山頭,雖然毫無意義,但就像是一個預兆一樣,開始了龐澤勛和紀珩東的戰爭。
紀珩東拿出了當年跟他老子搞分裂的決絕姿態來進行戰鬥,捆著王謹騫這個玩兒金融的小資本家三天沒給出屋。王謹騫蹲在牆角滿臉哀怨的一頁一頁審查著他的賬目,苦不堪言。「你說就一個破山頭,你讓給他就完了唄,那荒郊野嶺的你真盤下來也沒什麼用啊。」
紀珩東正躺在辦公桌後頭大皮椅上閉眼聽著老上海時的一張原聲唱片,復古的錄唱機器里女人悠揚婉轉的曲調聽的人心曠神怡。配上他嘴裡咬著的那根煙,活脫脫一個民國時期紈絝的闊少爺。
王謹騫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不高興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扔了賬本。「不幹了,說啥都不幹了。」紀珩東倒是也不著急,懶洋洋的直起身體不疾不徐出聲道。「過兩天那溫泉酒店我都定好了,還給你留了個雙人間……也不知道人家周嘉魚能不能去……」
王謹騫聽完眼珠直冒光,迅速切換了一張官方臉。「我仔細看過了,其實我們實有手持資本還是很多的,提高兩個點不是什麼問題,嗯,不是問題。」
眼瞅著就要入了秋,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這夥人最躍躍欲試興高采烈的時候,為什麼呢?因為每一年的十月三號,是紀珩東紀少爺的生日。因為正趕上國慶假期,以往一大幫人都會逮住這個機會打著給他做壽的名義找個好地方去度假,沒白天黑夜的玩上幾天才算完。今年也不例外。
但是不同於往年的是,今年紀珩東不想出國,不想找海島,不想去呼吸大森林,只不知道從哪淘弄了個新開的溫泉鎮子把地方定在了那裡。王謹騫有點摸不著頭腦,「五一那時候你不是還說想定去日本嗎?」
紀珩東從鼻子里冷哼兩聲,心想著哪裡是我想去日本啊,分明是夏初的時候有個人巴巴的跑到他的會館來拿著張畫報問他,你過生日去北海道行嗎?那兒海鮮拉麵特別正宗,還能給壽星在麵條里打倆荷包蛋吃呢!他當時正在跟別人打電話,見到她興沖沖的樣子單手拿過她帶來的那張畫報失笑,哪裡是什麼海鮮拉麵呢,分明是一張深海spa的宣傳單。
氣氛有一瞬間的沉默,王謹騫腦子轉的比正常人快的不是一圈兩圈,「你這回……真不找願願了?龐澤勛最近追她追的挺緊,你倆可一個多月沒聯繫了。」
紀珩東搖頭十分乾脆,「不找,找她幹嘛?求著她砸我場子啊還是我缺祖宗啊?」
王謹騫嘆了口氣從地上坐了起來,打算去銀行給他賣命。「早晚有一天你得打臉,前一陣子我聽嘉魚說願願病了,都低燒一個多星期了也沒好。」
「病了找大夫。」紀珩東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低頭認真的擺弄手機,想了想,又抬起頭。「什麼病啊?」
王謹騫冷笑。「相思病。」
紀珩東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幾天前夜裡發生的一件事兒。
褚唯願開始發病是一個夜裡,她下了班獨自開車回綠羌的公寓就有點不舒服,持續低燒燒的人迷迷糊糊的,進了屋就倒在卧室里開始昏睡,到了半夜可能是情況加重了,她哆哆嗦嗦的從被子里鑽出來摸到床頭柜上的手機想打電話,腦子都已經被燒蒙了,她下意識的就按了一串號碼出去。當時是十一點左右,盲音嘟嘟響了三聲就被接了起來,電話那端是一道柔婉的女聲。「哪一位?」
褚唯願蒙了,把電話從耳邊想拿開看看到底稀里糊塗的打給了誰,只見屏幕上紀珩東三個字一閃一閃的,她打了個激靈變得清醒異常,頓時腦子不熱了身上也不冷了,話筒里還在傳來不斷詢問的聲音,「喂?喂?」
凌晨,一個女人接起他的電話,褚唯願後悔的猛地一拍頭。「對不起對不起,我打錯了。」等到她壓抑著強烈的心跳扣掉電話懊悔的時候,又隱隱覺得那邊的女聲,有點耳熟。
紀珩東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蕭文茵正急匆匆的把他的手機重新擱到茶几上。
「你動我電話了?」
紀珩東沒冷著臉,但是面無表情聲五波瀾卻也無端端讓人覺得有一絲沒底氣。蕭文茵悄悄咽了口口水,盡量穩著自己。「想看一下時間。」沉默著滑開屏幕重新查看了通話記錄,顯示為空。他拎起椅子上的外套往外走。「漏水的閥門已經關了,明天報修就行,太晚了,我先走了。」
蕭文茵有點後悔自己這麼不明智的行為,一雙杏仁眼裡掩飾不住的懊惱。原本只是想借著今天晚上他把老房子還給自己的事兒好好利用一下,卻沒想到事情弄巧成拙了。
紀珩東走至門口,忽然想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又補了一句,似笑非笑。「像閥門這種事情不用大半夜打給我,我想……張斌一定也能做。還有,以後不要隨便動我的手機。」
直到上了車,紀珩東才忍不住調開通訊錄,他手機里褚唯願的來電顯示是三個漫畫少女的形象,還是她有一次玩兒他電話遊戲的時候設置的,沒有名字,但是梳著倆辮子的少女頭像辨識度很高,紀珩東由著她去也從來沒改過。
看著那三個笑的十分猥瑣的少女頭像,他忽然有一種她打過電話來的錯覺。
…………
相對於紀珩東,宋氏集團氣氛則濃重壓抑了很多。龐澤勛皺眉看著手裡的資本運營方案十分不滿啪的一聲扔在了桌案上,沖著一眾高層發威。「這就是你們給我的結果?告訴我什麼叫手持資本不足?」
負責財務的經理是一個中年女子,戴著眼鏡很是不卑不亢。「這就是我們所能拿出極限了,您提出的價格對於北山這塊地是很不合理的,提高兩個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了這次的競爭,母親本家幾所公司的項目接二連三的受到了壟斷和打擊,如果北山再次失利,龐澤勛脾氣上來是根本勸不住的,在沙發上的中年男子見狀冷靜的揮揮手讓幾個經理出去,溫聲勸道。「何必要和紀珩東那個小子這麼認真,他既然做高價格就讓他拿去好了,洛杉磯那邊幾處實業的股東我都已經讓人協調好了,就是你這個時候回去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中年男子深深的看了桌案后的人一眼,語氣凝重了很多。「勛子,這裡不比美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龐澤勛母親去世以後,可能最了解他的就是這個親娘舅了,這個從十幾歲就出來下海經商的男人幾乎一眼就洞穿了他的想法,「年輕人,好勝可以理解,但是你要是想跟著誰較勁賭上身家,可就有點不值當了。」
其言之意,就是你不要拿我公司的資本跟別人賭氣。
龐澤勛有點挫敗的一拳壘在桌面上,陰鬱的眼睛里全是揮之不去的繁重。其實有的時候龐澤勛夜裡也會看著酒店下面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暗暗自問,你這麼費盡心機,這麼全力一搏,究竟是為了那塊可有可無的地皮,還是為了心底里那些隱隱綽綽的不甘心?
到底是哪裡不甘心呢,是看到褚唯願面對紀珩東時的躲閃和期待;是看到紀珩東身邊總是有那麼多肯為他犧牲一些東西的朋友;是看到他總是有些倨傲微微向上挑起的嘴角;還是……看到自己告訴她他會慢慢取代紀珩東之後她臉上的抗拒和冷漠?總之,龐澤勛也說不清。他總是覺得,紀珩東這個人所擁有的東西是他從來沒有擁有過的。
想著記憶里那個精神飽滿總是笑嘻嘻的小姑娘,龐澤勛忽然氣餒的想從紀珩東身邊搶走些什麼才好。
…………
十月初的天氣已經有些涼了,國慶假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雜誌社上下都在商量著和家人和朋友去哪裡玩。唯獨褚唯願興緻缺缺,這幾天她臉色十分不好,開早會的時候就能看到她總是用手按著腹部,從會議室往外走的時候,助理揚揚瞧著她腦門上的冷汗有點擔心。
「願願姐,要不要送你去醫院啊?」
褚唯願忍著疼擺擺手,「不用不用,估計是這兩天吃的不規律,給我燒點熱水就行了。」揚揚還是不放心,「今天晚上雜誌社慶功,您這狀態……也不行啊,說好了誰都不能缺席的,要不我去找主編?」
今年是mola創社十年,加上前一陣子推出的設計師專場讓mola在美國一炮而紅,總部決定趁著十一假期之前開一個慶功會,捎帶著給這些辛苦了小一年的員工發上一筆度假費,主編髮話,任何人不準缺席。
離下班還有幾個小時,她躲在格子間踢掉高跟鞋,打算趴在桌上偷偷睡一會兒。可能是要換季了,她又向來抵抗力弱,發燒感冒是常有的事兒。褚唯願舔了舔有點乾澀的嘴唇,朝著輕緩的點頭。「放心,保證屹立不倒。」
可是誰知道,距離褚唯願這句話不過幾個小時的功夫,紀珩東一伙人出發去了溫泉度假的當晚,他正隨著眾人起鬨打算切蛋糕許願開始狂歡,一個消息卻從城裡傳來驚動了這裡眾多的年輕權貴。
——褚唯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