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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1
修是一隻遊盪在基貝特平原的白獅。
他出生在平原中最大的獅群當中,其中有16名成員。修的父親是獅群的首領,母親則是其八名配偶之一——修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哪一個,他出生后因為患有白化病,被排擠和嫌棄了。
身為首領的父親並不缺乏子嗣,獅群也不需要這麼一個渾身純白的異類。修在成年前的兩個月就被驅逐出去。
身為一頭雄獅,他是不能在其他獅群的領地範圍中逗留的,那會被視為挑釁。他理想的歸處,應該是找到另一個獅群,擊敗他們的首領,成為新的首領,和獅群中的雌獅延續下一代;或者被其他雄獅就這麼殺死。
但修是一個異類。他天生有著純白的皮毛,濃密雪白的鬃毛一直覆蓋到肩部;他的鼻骨較長,耳朵略圓,四肢修長有力;假如沒有奇怪的毛色,修應當是相當有魅力的一隻雄獅。
實際上,他還是實力相當渾厚的雄獅,如果他願意,或許在被驅逐的一年後就能夠殺回去,擊敗自己的父親,成為新的領袖。
但修不願意。
他孤獨地遊盪在平原邊緣,用銀藍色的雙眼安靜從容地看著這片土地,這片包容他的降生卻不收留他的土地。
episode.2
黎是一隻在基貝特平原吃喝玩樂的黑豹。
他出生時,他的4個兄弟姐妹都帶著漂亮的黑環,只有他是純黑色的豹子。他的母親總是替他舔毛,每天都在擔心他的毛皮染上了什麼疾病。
不過除了毛色這一點,黎十分健康,十分聰明好學,十分活潑……有時也活潑過了頭。他的兄弟姐妹,每一個都被黎壓著逗弄過,黎喜歡用智商上的壓倒性優勢欺負他的兩個哥哥,兄弟三個經常在落葉堆里滾成一團,讓做母親的操碎了心。
幼豹的生長周期比較久,大約在5歲時母親才會放他們自己出去闖蕩。
黎在出生第三年的生日失去了母親,一群餓到極點的豺包圍了他們,黎失去了家庭。他是兄弟姐妹中水性最好的豹子,靠著淺淺的水流逃過了豺的追殺——也或者這些豺已經獵到了足夠的食物,不打算繼續對付豹子。
黎在那之後開始過起流浪的日子,他的體能不如成年獵豹,論捕食能力也根本拼不過領地上的其他大型貓科動物——尤其是獅群,那些雌獅簡直喪心病狂,狩獵成功的概率幾乎能到四分之一。
不過,黎並不擔心這點,他從不缺少食物,因為他用智商傲視這片草原上的一切物種——嗯,黎是這麼想的。實際上,那些傻乎乎的食草動物,確實總是一頭撞在他的陷阱里。
黑豹有時趴在樹上躲太陽,將尾巴一搖一擺,琥珀色的貓眼百無聊賴地觀察草原上那個獅群捕獵。他偶爾會在樹上打個滾,蹭蹭他油光滑亮的黑色毛皮,心裡有種淡淡的寂寞。
唉,高手寂寞。唉,那群傻叉。
episode.3
修嗅到了有些奇異的味道。
他繞著那棵樺木,身後垂下來的長尾慢悠悠掃動,將一排雜草蕩來蕩去。修在樺木底下嗅到了另一種貓科生物的氣味,那是一種聞起來相當高傲的生物,嗯,對方還在樹皮上留下了兩道爪印,似乎在這裡磨過爪子。
修仰頭看了看樹上,那寬闊的樹杈看起來相當舒服,留下味道的那傢伙應該在這裡睡過一場好覺……
應該是個小傢伙,豹子之類的……修心想。
這塊地方是修的地盤,獅子一般非常排斥其他雄獅,但對其他貓科生物就沒有那麼抵觸。修在原地轉了兩圈,又仔細地嗅了嗅,發現對方在他的地盤上捕獵了,還獵到了一頭幼嫩的小鹿。
修有些暴躁地抬起爪子,在那樹皮上也抓了兩道,須臾后,忽然起身抖了抖純白的鬃毛,在林地中小跑了起來。
episode.4
黎將幼鹿拉扯到樹杈上,自己保持著微妙的平衡,邁著貓步走了過去,片刻后趴伏下來,開始仔細地吃了起來。
他兩隻爪子交疊,身後的尾巴左晃右晃,顯然心情很好。
……直到他發現一隻白色的雄獅慢慢走到了樹下。
黑豹和白獅,在樹上樹下,琥珀色和銀藍色的眼睛對視了一會兒。
黎慢慢眯起了眼睛,從樹杈上站起來,威脅性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咕嚕咕嚕的驅逐聲。
修略有些意外,圍著這棵樹轉了一圈,他又嗅到了黑豹身上的氣味,那種又凶又高傲,還帶著挑釁的味道。
很少有豹子敢對著獅子吼。這隻難得一見的黑豹,真是膽大包天。
修抖了抖渾圓的耳朵,忽然對他產生了一些興趣。他後退兩步,小跑著攀到樹上——獅子確實會爬樹,只是技藝不那麼精湛而已。
黎脖頸上的毛微微發炸,他看著雄獅迅猛地撲到樹上,用爪子深深攀著樹榦,費力地爬到了最矮的枝椏上。這隻獅子是在搞什麼鬼?
黎呲了呲牙,露出鋒銳的牙齒,一邊壓低身子。
白獅很快接近了黑豹的攻擊範圍,他們又對視了片刻。
黎發現對方至少有200公斤重,大約快達到自己的三倍了……對貓科生物來說,這就是懸殊的實力差距。
強烈的危機感使得黎慢慢豎起了長而優雅的豹尾,向著枝椏的末端稍稍後退——伴隨著修不懷好意的逼近,黎漸漸後退,直到樹杈向下彎曲到一定的弧度。
兩隻大貓在同一根樹杈上相對低吼了一聲。
修有力的長尾甩在樹榦上,啪的一聲,將一片枝葉抖動下來。
黎的眼睛左右晃動,最後選中了最近的一棵枝椏,尖銳的爪子略收,脊背弓起,跳——
嘩嘩一片樹葉的響動聲。
黑豹悲劇地腳下一滑,直直掉到底下厚厚的落葉裡頭,摔得暈頭轉向。
嗯,沒有腳滑悲劇過的大貓,貓生是不完滿的。
episode.5
黎一瘸一拐,走到小溪邊喝水。
修慢悠悠地跟在他的後面,他並不走到陽光充沛的溪邊,那會使他感到不適。白獅就呆在一邊的陰影當中,悠哉地遠遠觀察著黑豹。
他已經跟了兩天了,起初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跟著看這隻黑豹,可能是因為自己太無聊;或者說這隻豹子的毛皮太漂亮了,在陽光底下露出的反光簡直讓人心馳神往;又或許是這隻豹子太特別了,他又高傲又從容的步伐,和其他任何大貓都不一樣。
而與此同時,黎則覺得毛骨悚然,背後的毛經常根根炸起。
他的尾巴緩慢地晃動,光是聞氣味他就知道那隻白獅還跟著自己,陰魂不散。
黎蜷著左前肢,就像傷到了骨頭完全不能沾地那樣,用其餘三條腿慢慢挪到溪邊,低下頭假裝喝水,同時眼睛左右亂轉。
陽光熾烈,草原的氣息遼闊又寂寥,遠處的草叢像海浪一般起伏,帶出悠揚的金色光斑。
黎眯了眯眼,抬起頭,驟然一弓脊背,像離弦的箭那樣飛速地竄了出去——
黑豹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彈指間就跨過了這道清淺的溪流,無聲無息地沒入不遠處的草叢中,他四肢落地,跑動時脊背起伏的弧度迅捷又矯健,根本沒有受過任何傷。
白獅猝不及防,眼看著黑豹裝了兩天小可憐,忽然間一下子,就溜得沒影了。
……被騙了。
修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從林中陰影處走了出來,陽光照得他瞳孔緊縮。
他抖了抖鬃毛,深深看了一眼遠處黑色的小點,黎很快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episode.6
第二年三月。
黎已經是成年的黑豹了,他體型優美,每一寸弧線都像力與美的結合。隨著他身軀的成熟,他的捕獵能力在這片區域中數一數二,到這一年初的時候,已經有雌豹受到他的吸引,發出沙啞的吼聲,向他求歡。
黎拒絕了雌豹。
他的年紀已經到了時候,不過,因為母親死得有些早,他暫時還不懂得交、配是個什麼樣的問題。
……直到二月的時候,黎開始躁動不安,喉嚨里發癢,每天花大量的時間磨爪子玩獵物,還覺得心裡各種不爽。
黎開始順應本能,從喉嚨里發出低吼聲了。這不會緩解他的焦躁,不過倒是讓他的嗓子好過很多。
最近他不愛在樹上睡覺了,他看上了一處清涼的岩洞,並不深,不過裡面有些岩石的表面光滑,有些則粗糙,但都非常涼爽。
黎就喜歡卧在裡面,貼著岩石磨蹭自己的毛皮,最近他暴躁得都有些掉毛了。
最後黎趴在一塊圓石上,用下巴抵著一個小小的凸起,舒舒服服地磨蹭起來,貓科動物的本能在這種地方體現得淋漓盡致。下巴上被撓的感覺,讓黎眯著眼睛,享受得耳朵都跟著動了起來。
修嗅著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黑豹舒服到不行的這幅表情。
黑豹在那裡蜷成一團的姿勢,讓白獅瞬間回想起他在樹下摔成一團的囧樣。
闊別半年之久,白獅發現自己瞬間又燃起了躍躍欲試的、想逗弄這隻高傲豹子的好奇感。
……嗯,尤其是他看見自己后,忽然從樂不思蜀的表情嚇得直接炸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