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黎楚半跪在地,痛苦地深呼吸著。
汗水從他額頭滴落下來,他緊握著雙拳,兩手近乎痙攣,只能徒勞發出微弱的呻、吟。
沈修怔了一瞬,立刻小心地壓制住他,防止他自傷,同時拉開他的衣服,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但沒有傷口。
黎楚牢牢抓著他的手腕,咬牙隱忍道:「……戰痛……」
戰痛,是「伴生」關係中,對共生者而言最痛苦的一條。
契約者發動能力時,根據力度的強弱,會使共生者產生不同程度的疼痛,這種疼痛不作用於生理,即使黎楚也無法將之忽視。
唯有通過交換體、液,才有可能減緩痛苦。
但是根據交換程度的不同,能減緩的程度也不同。
不久前他們的那個吻,還不足以抵消沈修剛才高強度發動能力時產生的戰痛。
沈修明白過來,便毫不猶豫地挽起袖子,在自己掌心劃出一道傷口。
剛才黎楚被戴維攻擊時受了一點小傷,但已經不再流血。沈修只得在黎楚掌心也劃出一道相似的傷口,繼而將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
十指交握,血液相纏。
黎楚仰頭看著沈修,深深的琥珀色瞳仁因為痛苦而略微擴散。
沈修看著這對眼眸,許久后緩緩俯身,輕輕吻住了他。
黎楚閉上眼。胸口處還感受著他帶來的疼痛,掌心裡還流淌著他的鮮血,舌尖已經感受到他熾烈的溫度。
這場令人疲憊的漫長追逐戰,到此時此刻,終於算是完結了。
血流了一地,不遠處十一歲的伊莎貝爾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伊莎貝爾茫然道:「你們……是誰?」
她的契約者死了,她成為了普通人類,並失去了一切相關的記憶。
黎楚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放開沈修的手掌,緩緩道:「該回去了。」
sgra的情報員馬可總是神通廣大,因為戰鬥結束之後,他便立刻給了司機指示。
當沈修、黎楚和伊莎貝爾回到路邊時,來接他們的車便剛好駛了過來。
司機姑娘停在路上,一探頭,看見中間一個天坑一般的空洞,嚇得都不敢說話,連連回頭去看沈修和黎楚,附帶著十分好奇地去瞅伊莎貝爾。
伊莎貝爾縮在角落裡,因為十分沒有安全感,而雙手抱著膝,怯生生看著幾人。
沈修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接通電話,那一頭是薩拉。
在他交談的時候,黎楚見伊莎貝爾縮在一角,看起來有些冷,便遞給她一件外套。
伊莎貝爾睜大眼睛看黎楚,像一隻迷茫的幼鹿,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和弱小生命的警覺。
黎楚又替她輕輕抹去了臉上最後一抹血跡。
伊莎貝爾彷彿從這動作中汲取了一絲溫柔,她看看面前英俊優雅的男人,不由問道:「你們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小姑娘的問題令黎楚想了想,最後說道:「我們是來找你爸爸的。」
伊莎貝爾問道:「那你們找到我爸爸了嗎?」
「找到了,」黎楚溫和道,「他說,讓我們代替他,送你去看病。」
伊莎貝爾鼓起腮幫子:「我沒有生病,可是爸爸病了,病得很嚴重,我很擔心他……」
她愣了一下,忽然迷茫地回想許久,問道:「可是……我爸爸是誰啊?大哥哥,你認識他嗎?」
「認識。」黎楚說。
伊莎貝爾怔怔問道:「對不起,我怎麼忽然忘記了呢!爸爸到底長什麼樣子,他……高嗎?他好看嗎?他是不是像大哥哥你一樣溫柔呢?」
黎楚溫和地摸摸伊莎貝爾的額頭,淡淡道:「他很愛你。」
小姑娘嗯了聲,有些低落地說:「我怎麼會忘了爸爸呢,太不該了,他會不會生我的氣?等他來看我的時候,大哥哥你要幫我說點好話呀,我會乖乖的,我也會愛他的。」
黎楚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一小時后,他們回到了北庭花園。
薩拉已經等在門口了,她見到沈修和黎楚手上的傷口——剛剛在車上做過包紮,不由狠狠地瞪了黎楚一眼。
黎楚無辜地回望。
沈修拒絕了薩拉想要治療他的舉動,只說道:「一點小傷而已。」
薩拉便看向怯怯跟在後面的伊莎貝爾,眼裡帶著一絲對共生者的憐憫,柔聲道:「來,小姑娘,來姐姐這裡。」
伊莎貝爾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黎楚,見他點頭許可了,便小心地走過去,禮貌地說:「阿姨好。」
薩拉石化:「……」
黎楚連忙咳了兩聲,假裝沒聽見,跟著沈修進屋去了。
沈修進門后,在壁櫥里翻了一會兒,取出一個醫藥箱,一言不發地遞給黎楚。
黎楚打開看了一眼,一邊問道:「你如何處置這個小姑娘?」
沈修道:「薩拉不能治療她。」
黎楚當然知道薩拉已經不能救她了。
薩拉的能力是使傷口、疾病在一對契約者或者共生者之間,或者在對方和自己之間進行轉移。現在伊莎貝爾得的是艾滋病,她的契約者又已經死了,薩拉已經不可能轉移走她的病。
沈修道:「我會給『黑主教』發信函,如果她肯收留這個孩子,就應該可以治好她。」
黎楚好奇道:「以sgra名義的信?」
沈修:「……私人名義。」
黎楚挑眉,不再繼續問了,拿著醫藥箱,順便道:「晚安。」
隨後發現沈修看著自己,不由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但沈修轉過臉,顯然不打算說什麼。
黎楚上樓時,方聽見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晚安。」
這天夜裡,黎楚躺倒在床上,閉上眼時除了一片血色,就是沈修挺拔的背影。
——沈修的能力究竟是什麼?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黎楚兩天。從最開始,他猜測是與念動力有關,後來又覺得可能是一種力場,但現在似乎又有更多的可能性……
黎楚回想著最後的那一次可怕攻擊,他近乎本能地躲避那股力場,那一瞬間連開啟能力進行分析都忘了。
至少有數噸重的物質在那一次攻擊下直接湮滅……
這種可怕的能力……但只是這一種攻擊,就足以單人面對幾個團的軍隊了。「王」果然都是戰爭利器……
黎楚想了片刻,將食指輕輕放在自己唇上,又回想起了與沈修的那個吻。
——沈修當時,是出於緩解戰痛,所以進行了唾液交換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