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大 結 局(完結)

232 大 結 局(完結)

此為防盜章為此,公子沐笙只得另闢蹊徑,上疏周王,請行「察舉制」。

「察舉制」朝議了半年之久,再三更改后才得以施行。去年秋,周王終於下求賢詔,允許鄉紳,賢良,官員自下而上推選士族中被忽視的庶生子第,不問門蔭資歷,以郡為單位各推選一人,再通過考核,選出前三位為「孝廉」,以堪朝廷重用。

同年,周太子洛鶴戰死沙場,年幼的她痛失大兄,悲傷成疾,險些撒手人寰。

重病初愈的她,在公子沐笙的殿前,頭一次瞧見通過層層選拔送來參考的劉崢,劉崢的眉目,同太子洛鶴有兩分神似,許是思兄太甚,她竟同瘋了一般的起了移情作用。彼時,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她要劉崢!明明是無關男女情愛的霸佔強求,年幼稚嫩的周如水卻以為是一見鍾情。

周如水是個死心眼的姑子,認定了自個心喜劉崢后,便對他全盤信任,為他做盡了她所能做的一切。最後,自然是狡兔死,走狗烹,落得了一個國破身亡的下場。

當今世上,最是講究門庭出身,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秦元劉家雖是士族,卻也只能排在末等。在世居鄴都的貴族們看來,秦元劉氏,不過是個提不上檯面的鄉野小族。秦元劉氏的庶子劉崢,就更是個鄉下來的鄉巴佬了。

所以,劉崢日後的顯赫高貴,那一步步的平步青雲,他自己雖功不可沒,但到底,都是周如水利用帝王家滔天的權勢,為他步步鋪路,處處留名所換來的。

這一年,秦元劉崢方才高中,平日里深居宮闈不聲不響的周如水便放言道:「天下名士,虛懷若谷者甚多,才高如秦元劉崢者,屈指可數。」一時間,鄴都嘩然,世人本就對破格選出的這幾個庶子孝廉很是好奇,周天驕再一發話,好事者不禁奔走相詢,都問這才子劉崢是誰?此間少年,到底是何許人也?

此後,周如水更是毫不避諱她喜劉崢。她二兄公子沐笙為此,還三邀劉崢入宮。公子沐笙乃周王嫡出二子,周如水親兄。他六歲游泰山時,曾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臨深谿,不知地之厚也。」這一言,引得天下名士交口稱讚,一時之間便被傳為佳話。以賢德為天下道的公子沐笙也看重劉崢,就叫劉崢更是面上貼金。

而劉崢此人,能夠出類拔萃被選拔成孝廉,自然也不簡單。一直以來,他都很是懂得如何因勢倒勢,叫人對他刮目相看,再謀一個好聲名。

在周如水的記憶中,這天,為了給劉崢造勢,她早早就放言,要親自出城迎他劉崢歸鄴。之後,她便真搶在了眾人前頭,攔在了南城門前親迎他入門,更為他繞了半個鄴都送他回府。可當時的劉崢,明明沾沾自喜,卻還擺出了一副不受的模樣。他在眾人面前惺惺作態,嚴辭拒絕了她的好意。

此事過後,秦元劉崢的聲名更赫,眾人皆贊他有君子氣度,在盛名皇權之下仍舊不卑不亢。但她周天驕,卻成了自降身份,毫無眼色的笑柄……

念及此,周如水秀眉微蹙,不由苦笑了一下。

她知道,當下,劉崢縱然已中了孝廉,仍只是個末等家族的庶子,他還沒有實權,秦元劉氏也尚未舉家遷進鄴都。她要做的,就是在世人面前撇清與劉崢的關係,再通過二兄斷了劉崢在朝堂上的前程,如此,劉氏一族的命運可改,周國,便也就少了一個敵人。

這頭,周如水還來不及細想,夙英的聲音便已從簾外傳來,她輕快地道:「女君,秦元劉氏的車隊來了。」

這般快?周如水心中如五雷轟鳴,她咬了咬唇,詫異地將車帷整個撩起,扶著車欄,探頭朝前看去。

周如水本就生得極美,如今只露出俏麗白皙的小半張臉,就已叫四下坐在馬車,牛車,驢車,羊車上的人都朝她望了來。

周如水的目光卻全停在遠處疾馳而來的車隊上。盯著那高舉著的秦元劉氏大旗,小姑子的眼神若寒潭無波,越發得冷厲了起來。

她這一生,最恨的便是秦元劉氏的這面大旗。它毀了她的一切,成了壓倒周氏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如今,她絕不會允許秦元劉氏有翻身之日,秦元劉崢有翻身之日,一絲一毫,也不會允!

「昔吾往矣,日月方除。曷雲其還?歲聿雲莫。念吾獨兮,吾事孔庶。心之憂矣,憚吾不暇。念彼共人,眷眷懷顧!豈不懷歸?畏此譴怒。」

隔著車帷望向車外的風光,望著那一個個錦衣華服的郎君姑子,望著站在車窗邊守著她的忠僕夙英,望著那高壯偉岸的南城門,周如水曼聲而唱,她在唱,「回想我那過去的時光啊!日月輝映得無比美好,何時,我才能回到故鄉?一年又一年過去,誰又能知道,我心中有多麼的孤獨?生活繁忙無止,心中憂傷不止。我想起舊時的你我,殷殷地回望又回望,難道不想回到故鄉么?再也不能回到故鄉了么?」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在這曲中,她彷彿回到了秦元劉氏領兵破鄴的那一日。那一日,她那因君父荒淫無道而悲戚皈依,發誓再不踏入宮門一步的老母從蘭若庵匆匆趕了回來,她死死地抓著她的手腕厲聲喝道:「我兒可以輸!可以輸盡天下!可以輸掉我與你君父的性命!但我兒不能死!你若死了,讓我如何下去見列祖列宗?如何去見你的兄長?你若死了,怎對得起我扔下你父一人暴屍庭前,死不瞑目?兕子,你必須活著!便是苟活也罷!周家只餘下你一人了,誰死了都死有餘辜!唯獨你不能!周家,只余你一人了啊!兕子,記住母親的話,即便苟且,你亦要偷生!」

誰曾想,那時她是抱著怎樣的心酸苟活於世的?便是那一日,她混跡在仆婢中被押解出宮,戴著人、皮、面、具從此變成了夙英。而夙英替了她,戴上了與她相同樣貌的人、皮、面、具,不光光是為她抵擋了風雨,還替她去死,替她遭受了千刀萬剮的凌遲之痛……

秦元劉氏滅周后,對周氏族人無一絲寬厚,除了苟且逃生的周如水和早就假死遁世的符翎以外,無一倖免。

她曾親眼目睹族人的慘死。劊子手行刑的前一刻,圍觀的眾人只見囚徒中一滄桑老婦突而暴起,她曾是這個皇朝最至高無上的皇后,陡然間卻已成了最卑賤的死囚。她滿臉是血地狂笑著,忽然仰天長嘯,嘶喊道:「願吾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只求安樂平順,一世康泰……」

只有周如水曉得,那老婦並非懼死裝瘋,而是在朝她喊。她的母親是在喊她,喊她即便不再在帝王家了,也定要活下去。她還在祈求,祈求上蒼能叫她安樂平順,一世康泰……

但,怎的可能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之後無數的歲月,無數次午夜夢回里,周如水都會夢見自個眼睜睜地看著儈子手的刀鋒一寸寸落下,看著她的族人,看著她的母后,她的姑母,看著替她去死的夙英,她的親朋死無全屍。而那一天,星辰昏暗,大雨磅礴。大火后,垣牆殘斷,宮室焚毀,焦黑的灰燼隨處翻飛,雷聲轟鳴中,血流更是成了河。

她彎下身去捧,血水落滿了她的衣襟,她抬起眼去看,她的眼睛也被染成了紅色,雙手亦然也成了紅色。而後,她轉過頭去,漫天大火在雨中也不息不滅,天空彷彿被燒成了炙鐵,到最後,那些紅都成了灰,灰又變成了死黑,像永遠都無法醒來的噩夢連連。

她唱的正是這樣的離人之苦,她思念故鄉,她鬱郁累累,她無力回天。她欲歸家而家無人,欲渡河而河無船。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她的家沒了,她的國亦沒了,她比小民更窘迫,天下之大,竟無歸處。

然而,前塵若雲煙,轉眼百年身。如今,她回來了,她終於回到故鄉了!念及此,周如水不禁悲從中來,嗓中更滿是凄切之意。

竟是離人之殤!

王玉溪的笑容緩緩凝在了唇邊,他注視著周如水,眸光不禁一沉。

這天下,想得他青眼之人何其多?這些人中,附庸風雅,妄想世人皆知以揚自身名望者,不在少數。可要為他臨街而唱,更唱起粗鄙小調的,卻唯有眼前這位周氏天驕了。

世人皆知,鄉野小調多為粗鄙,只常在凡夫走卒、匹夫匹婦中傳唱。世家大族間彈唱者甚少,更是不屑。周天驕從來養在深宮,怎會唱這樣的俚曲?即便她真心喜之,可如此哀痛,幾近斷腸又是為何?

她乃周王獨女,自小錦衣玉食,受盡疼寵。心尖尖樣的人兒,哪裡會有如此悲苦?即便前歲太子洛鶴早隕,她悲痛成疾,一病不起。可也不至於,有這不得返鄉的悲戚之情罷?

難道?

王玉溪蹙起眉,漆黑清透的眸子審視著周如水,忽然,他取過瑤琴,撥動了琴弦。

悠揚的琴音伴著周如水的歌聲,悅耳至極也蕭索至極,就如同花朵萎謝了一般,凄凄涼涼,慘淡如縞素。

周如水的淺唱,隨著不疾不徐的琴音如傾如訴,如孤苦無依的遊子落入了滾滾長流之中,漂泊,卻始終到不了盡頭。最後的最後,遊子只剩枯骨般的身子照映進了夕陽慘淡的殘紅之中,艷幟如血,滿是哀戚,全是無望。

一曲罷了,竟是如泣如訴,引人淚下了。

周國初立時,周聖帝曾請八方異士自立寶庫,其中金銀典藏無數,又有可利子孫萬代/的/連/城/之寶。之後,為掩世人耳目,周聖帝以酬謝之名大擺宴席,將毫無戒備的眾異士集體坑殺於洞口。從此,少有人知周國寶藏的位置,只是依稀有傳,開啟寶庫的鑰匙,是一塊喚作「鳳闋」的絕世暖玉。

秦滅周后,公子崢才輾轉得知,原來世人心心念念的鳳闋玉,竟一直在周天驕處。

再遇周如水,公子崢是欣喜激動的,他想要她的人,亦想要她的玉。但這些時日,他搜遍了周如水這六年來在府中所有的可棲身之所,卻仍是毫無頭緒。左右無法,箭在弦上,他才只得如此逼她。但他發誓,這會是最後一次了,往後,他是真的會好好待她的!

「鳳闋?若真有此物,我怎會國破家亡?」周如水凄然抬眼,那清透的目光,直刺得公子崢別過了臉去。

這話實是凄涼,但公子崢再等不得了,他心口一硬,又道:「兕子,事到如今你就莫要再狡辯了!你心中最是明了,當年周王賜你的那塊隨身暖玉,便是打開寶庫的鑰匙,『鳳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周如水輕笑著,眸光乍冷,抬眸,她一瞬不瞬地直盯向公子崢。那一眼,有恨,有怨,有瘋狂,卻再無半分往昔里的傾慕愛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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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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