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離家出走的少女
第2章離家出走的少女
六月,將將日落,廂車停在馬路牙子上,接電線,搭舞台,聚光燈驟亮,塑料凳放了十排,背景布「嘩啦」展開,話筒「喂喂」兩聲。
附近居民圍攏過來,沒坐就站。正逢修路,前後封道,車輛只能在一側開,那側的過路司機們也停下車看熱鬧,里三層外三層,晚飯後最多的就是時間。
中年女人站上舞台,握著話筒,笑靨如花,聲音往外擴。
「我們百花愛藝術團已經走過了十八省,為十八省的老百姓們送上無數的免費歌舞節目,今天呢,我們第一次來到貴寶地,也想為各位大哥大姐們,送上我們精心排練的歌舞……」
舞台後就是車廂,一簾之隔,裡面燈光昏暗。
濃妝艷抹的年輕女人問邊上的小姑娘:「焱焱,我這身裙子怎麼樣?」
周焱剛擤了鼻涕,人中的位置通紅一片,辣疼辣疼的。她看了眼,說:「漂亮。」喉嚨沙啞,別人也聽不出真贊假贊。
對方高興,跟她說悄悄話:「哎,你媽這開場白用了兩年了,怎麼就不知道更新一下,還十八省呢,明明連長江對岸都沒去過!」
周焱提醒她:「該你出場了。」
對方一聽,外面已經在說:「接下來,有請我團的著名歌星嚴芳芳小姐為大家演唱一曲《春天裡》!」
嚴芳芳清了清嗓子,掀帘子去工作了。
帘子再次掀開,《春天裡》的音樂已經響起,周焱小心翼翼折起報紙,推推平,夾進書本里,喉嚨癢,又咳嗽起來。
「你離芳芳遠點,感冒要是傳給她,她還怎麼唱歌!」周母瞟了眼書本,又說,「大晚上的看什麼書,出去給你吳叔打個下手。」
周焱闔上書本鑽出車,背後的話還沒完。「養你這麼多年就知道吃吃睡睡,讀什麼破書,錢賺不了一個,有屁用……」
天邊還有一抹苟延殘喘的光,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吞噬了。
周焱一出來,周圍就響起了幾聲口哨,她坐到吳叔邊上看他擺弄音響,吳叔抽空說了句:「不用你幫忙,回去睡一會兒,感冒藥買了嗎?」
「還沒。」
「趁現在去買個葯,晚了藥店關門了。」
「不用吃藥。」
「別是有熱度,發燒就不好了,你小孩子別不把感冒當回事。」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舞台上的人唱完了《春天裡》,又換了首熱門的網路歌曲。
兩曲唱罷,進入正題,周焱看準時機,拎了個塑料袋上台,底下又是幾聲口哨響,塑料袋被人接下,她馬上坐回吳叔邊上,還能看見幾個站著的小夥子沖她指指點點,擠眉弄眼。
台上的女人從塑料袋裡拿出一個包裝盒,「……就是這種內褲,吸汗,去異味,穿一天,保證還能讓你感覺乾淨清爽,這種內褲是我們獨家代理的!無論男女,咱們都應該關注自己私密處的健康是不是!」
底下一些人起鬨,一些人沒好意思聽,等台上的人說免費派送,大家又一哄而上,天女散花七八盒,你爭我搶。
又演唱一輪,氣氛熱烈,周焱又拎了一袋文胸上台,邊上的女人沒讓她走,拉著她的胳膊衝下面說:「……不要不信,你們看她,年紀小小,就是穿了這款文胸,無論大小還是形狀,這款文胸都能將你塑造成性感女神!」
周焱氣急,擰了她一把,掙脫出來就走。幾個小夥子躥過來問她名字,要她電話,周焱充耳不聞,躲回車廂,那些人笑笑鬧鬧,沒個正經。
幾輪下來,有的人搶得太多,拿都沒手拿,沒搶到的人可以到舞台邊上買,九點收工,賺了小几百。
周焱悶聲不吭地收凳子,嚴芳芳過來逗她:「誒,生氣啦?臉皮怎麼這麼薄,你胸比我大,廣告效應懂不懂。」
周焱撇嘴:「行了,不要讓我一個人干。」
「你是小老闆,粗活留給我干就成了!」
兩人一邊打嘴仗,一邊搬搬抬抬,回到小旅館已經十點,吳叔睡車上,三個女人一間房。
黑暗中,咳嗽聲斷斷續續,另外兩個人翻來覆去沒法睡,周焱悶進被子里憋住氣,隱約看見被單邊沿有幾團黑色的痕迹,也不知沾上的是什麼,她忍了忍,閉眼強迫催眠,第二天醒來,腦袋愈發昏昏沉沉。
一早,周母買了幾個蘋果,帶上周焱,說去看個親戚。
周焱問:「什麼親戚?」
周母說:「遠的沒邊的親戚,你小時候也來過這兒喝喜酒,當時見過。」
「不記得了。」周焱扎了個馬尾,問,「這麼多年了,還能聯繫上?」
「昨天演出的時候他也在,拿走了好幾盒短褲胸罩呢,給誰穿啊,還不是貪小便宜,請我們中午過去吃飯,不吃白不吃。」又提醒周焱,「對了,記得叫他舅公。」
七拐八拐,好半天才找到舅公家。
兩層樓的土房子里走出一個乾瘦的小老頭,熱情道:「還怕你們找不到呢,這麼多年沒來,都不認識了吧!」
周母笑道:「還說呢,十幾年前哪有那些小區啊馬路啊,鎮上變化真大。」
「那是啊!哎喲,這是小妞妞吧!」舅公打量周焱,「變化能不大嘛,小妞妞那個時候才三四歲呢,一下子長成大姑娘了,走在路上肯定認不出來了!」
周焱禮貌道:「舅公好。」
「哎,好好!來,快進屋裡,還差兩個菜!」
周母邊走邊問:「還一個人住吶?」
「不是,老三住我這兒呢,前兩年回來的,正好跟我搭個伴。」怕人不記得,又提示了下,「就是我的一個表外甥,排行老三的。小妞妞那個時候還叫他三哥哥呢,記不記得?」
周焱笑笑:「不記得了。」
「他在家呢,見到說不定就記起來了!」
正說著,一個小夥子拎著兩袋東西從土房子里走了出來,舅公指著他:「哎,這就是你三哥哥!你去哪兒啊,吃飯了!」后一句是沖他表外甥問的。
對方手裡抓了兩個饅頭正吃著,話也不說,招手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就走了。
舅公丟了臉,沒好氣道:「這混小子,大三十了連點規矩都沒有!」
周母笑道:「還小還小。」
菜色簡單,也是用了心的,舅公還讓他們母女倆喝幾杯,周焱用筷子蘸了一滴白酒嘗了嘗味,舅公笑道:「小妞妞還跟小時候一樣,大人逗她喝酒,她就用筷子蘸來吃。」又一嘆,「難為你了,沒想到這兩年發生了這麼多事,妞妞她爸走的時候怎麼也不通知我們這些親戚!」
周母喝了口酒,燒得喉嚨痛,「聯繫方式都弄丟了,當時又急。」
「錢都還清了?」
「還欠著一點,也快了。」
「不容易啊,幾十萬呢!」
周母放下酒杯:「所以啊,我想二子家不是也住這裡嘛,當年家裡條件好的時候,他欠了我們家八千來塊,錢不多,但今時不同往日……」
「我懂我懂。」舅公說,「二子家好幾年前搬了,我幫你打聽打聽,可能要個兩天,你什麼時候走?」
周母笑道:「不急,我打算在這裡呆上兩三個月,巡迴演出嘛!」
周焱一愣,接下來,食不知味。
晚上換了一個地方演出,結束后一番搬搬抬抬,周焱摺疊著背景布,見母親在數錢,隨意說了聲:「八月底新生報到,我想早點回去做準備。」
周母顧著數錢:「回哪去?房子早退租了。」
周焱說:「那學費也要交了。」
不知怎麼就點炸了周母,周母瞪向她,提聲道:「錢錢錢,成天就知道錢,養你養了二十年,吃我的喝我的,一分錢都沒賺過,家裡欠債幾十萬,讓你工作就知道成天板著個臉裝清高,讀書有個屁用!還學費,屁都沒有!」
周焱摔了背景布:「你答應過我的!」
「我答應你什麼了!」
「今年讓我回學校!」
「狗屁學校,人家學校還要你!」
吳叔和芳芳一邊拉一個,周焱甩開芳芳的手,說:「這兩年我沒給你賺錢?我沒幫著還債?」
周母說:「你賺什麼錢了?出主意的是我,出力的是芳芳和老吳,你就成天裝大小姐!」
周焱氣紅了眼:「那你綁著我幹什麼!」
「省得你出去花我的錢!」
「我要自己找工作你不讓!」
「你被人賣了還自己數錢,還找工作?我謝天謝地了!」
周焱偏頭不看她,忍了忍,說:「我開學就走。」
周母不吭聲,進了車裡,轉眼出來,手上拿著周焱的書包,往地上一扔說:「要走現在走,屁點用都沒有,生了你個賠錢貨,還要我掏錢供你讀大學!有本事自己賺學費,別拿我半毛錢,你去哪兒我都不管你!滾!」
周焱拎起書包,轉身就走。
她還有理智,不走偏僻小巷,順著路燈,往大路行。初夏風涼,吹得她腦仁疼,再抬眼的時候,眼前是條河,她站在堤壩上。
附近游泳館閉門,家長和孩子魚貫而出,吵吵鬧鬧,等喧囂漸止,周焱已經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只覺得河邊停著的那艘破船跟她一樣可憐,老舊,銹跡斑斑,窗戶也破爛了,不知道被船主遺棄了多少年。
周焱擦了擦眼睛,有點撐不住,她鬼使神差地順著階梯走下堤壩,到了下面,仰頭看了看這艘大大的運輸船,她抓住生鏽的梯子,慢慢爬了上去。
門一推就開,裡面一股嗆人的灰塵味,岸上燈光昏暗,照得裡面也不清不楚。
周焱看到臨窗一張床,再也撐不住,倒了上去。
這一覺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了過去。
深更半夜,萬籟俱寂。
一個人沿路行來,熟門熟路下了堤壩,收錨,順著梯子上了船,收梯,直接進了駕駛艙。
河上,運輸船踽踽獨行。
周焱懵懵睜眼,剛想起身,腦袋又落回床板。
玻璃半碎,陽光真正破窗而入,透過閃瞎眼的光,她看見了黃色花紋的天花板。
天花板似乎很低,坐起來就能夠到,她身上黏黏的有些不適,觸手似乎一層灰,還有石子樣的顆粒。
喉嚨癢,她咳了兩聲,反而清醒幾分,忽然察覺異樣。
周焱撐著床板,望向門口。
那人腳邊是她的書包,裡面的東西滾了一地,大多都是書本紙筆,手上還拿著本《新編大學英語》,封面翻開,裡面有她手寫的姓名。
對方瞟了她一眼,周焱咳得更加厲害,卻極利落的下了床。
「你……」
「你哪來的?」對方神色不愉,「怎麼在我船上?」
周焱咳得厲害,以為對方是說「怎麼在我床上」,她又驚又羞,止咳的瞬間趕緊彎腰收拾書包,出門還不往抽回《新編大學英語》,撂下一句「對不起」,隨即像被人點了穴。
她站在甲板上,入眼是紅霞旭日,雲彩飛揚,遠處朦朧青山,兩岸無盡綠蔭。
而,船在水中央。
她忘記了,她昨天夜裡上了一艘船。
一艘應該被人廢棄的破船。
周焱靜了下,回頭看,才發現那男人站在船艙里,一直是低著脖子,微微彎腰。這刻他走出船艙,直起身,立於向陽處,高她一個頭。
周焱抱著書包,說:「能不能……靠岸?」
對方一點下巴:「游回去。」
周焱以為聽錯,睜大眼睛看他。
對方指著岸,說:「百來米,游回去。」
周焱說:「對不起,我昨天以為這是艘廢船。我會賠償你。」
對方已經轉身回艙。
周焱追了幾步,到門口停下,階梯有點高,她差點踩空。
進門就是小廚房,那人下了一把挂面,「嘭」一下關上門,把周焱擋在門外。
周焱愣了下,隔門站了會兒,回頭望去,滿眼滿眼空曠的河道。
屋裡的人趁下面的功夫,去上了個廁所,洗了把臉,出來后囫圇著吃完清湯掛麵,幾口搞定,空碗扔水池,他瞟了眼窗外,見那姑娘還抱著書包站那兒,他也不理,躺回了床。
通宵行駛一夜,睡意上來,他很快就不省人事。
周焱從來沒坐過船,眼下腳邊就是不知深度的流動的水,她有點怵,只敢坐在船板最中央。
汗水被風吹乾,衣服貼著身體,黏糊糊的難受。周焱頭昏腦漲,抽出紙巾擤了鼻涕,擤完發現沒地方扔,她又塞回空了的紙巾包裝里。
QQ有幾條新消息,嚴芳芳發來,告訴她老闆娘還在火頭上,她們今天要去隔壁鎮演出。
周焱給她發去一條定位,嚴芳芳發來無數個嘆號:你怎麼跑那麼遠?那是什麼狗屁地方?
周焱挫敗地想,她也想知道。
她又打開班級群,裡面她的頭像一直是灰濛濛的。
舊時同學在陸陸續續籌備期末考,相約暑期去雲南或國外,話題很多,一會兒說昨天解剖了新鮮屍體,一會兒說下學年要做交換生。又有人發了個手機號,讓別人加他微信。
周焱沒微信,她鎖上屏幕,賞起風景。
上午陽光和煦,中午有點曬。船尾上有幾個空花盆,又臟又破,但能留下一點蔭。
周焱坐到花盆邊上,盡量不看下面的河水。
這一坐就坐到了傍晚。
船艙里的人睡醒起床,看見周焱盤腿坐在船尾看書,心想她也算奇葩,問:「怎麼還沒走?」
周焱從書本里抬頭,過了會兒才明白「走」是「游」的意思,她說:「我不會游泳。」
對方打了個哈欠,跨出門,轉彎去前面的駕駛艙。
周焱及時問了句:「什麼時候能靠岸?」
「等著。」
兩廂無事,一個開船,一個又坐回了甲板中央。
周焱餓得前胸貼後背,想著要不要撕一張紙吃吃,她看著船一點一點靠向岸邊,吃紙的念頭被她拋之腦後。
十來分鐘后靠岸,周焱已經迫不及待地等在船沿,那人瞟了她一眼,率先踩在船沿的一個圓柱形墩子上,跨上了岸。
陸地高運輸船幾十公分,不用藉助工具。周焱看對方跨得輕輕鬆鬆,輪到自己才發現四肢齊上也難以登岸。
那人走到了路邊樹叢,等周焱費了半天勁,爬得滿身泥上岸的時候,他剛方便完,拉上褲鏈走過她身邊,徑自蹲到了邊上的蔬菜攤前。
周焱拍了拍身上的泥,打算找個小旅館先呆一晚,她查過線路,回去要轉好幾趟車,只能明早行事。
等她進了旅館準備掏錢包,心一下沉到谷底。
她想起來了,錢包放在車裡,昨晚母親把書包扔給她,哪裡會好心幫她塞錢包。
母女哪有隔夜仇,周焱撥通母親電話。
「媽。」
「幹什麼?」
語氣平淡,周焱聽不出什麼,說:「出了點狀況,我人在臨州市,開車大概大半天……我錢包落車裡了,回不去。」
周焱靜靜等著,過了會兒,才聽見:「那就別回來了。」
周焱沉默半晌,說:「我說真的。」
「我也說真的。」
「……你什麼意思?」
「你不是主意大嘛?你不是要上學嘛?你說要自己去找工作,行啊,去吧。」
周焱忍辱負重:「我錯了!」
「說完了?說完了就掛了。」
「媽——」
那頭果真掛了。
周焱有點不信,瞪了會兒手機,打了吳叔的電話,結果響了一陣就被人掛斷。她又撥嚴芳芳的手機,也被人掛斷了。
旅館前台不耐煩:「小姐,你到底住不住啊?一個房間才六十,你不是連六十都沒吧?」
周焱轉身離開。
傍晚蔬菜不新鮮,但價格便宜。
菜販往菜葉子上噴了點水,說:「新鮮的新鮮的,下午剛摘。」
「拿個冬瓜。」
「哎。」菜販拿起刀,準備切片,在冬瓜上比了比,「這麼多夠嗎?」
「拿整個的。」
「整個的?那吃的完嗎?」
「船上吃。」
「哦,那要不要再買點土豆洋蔥?能放的長。我這邊木耳香菇也是新到的。」
客人摸出一把錢,零零散散一堆,「就這麼多,有多少給多少。」
稱完幾袋子菜,遠遠有人喊了聲:「李政!」
他拎著菜站起來:「喲呵,我說今天的太陽特別燥呢,原來是趕我下船見你啊!」
對方哈哈大笑:「太陽公公那是成全我呢,請你吃飯請了個把月,請客錢都得發霉了!今天倒是運氣,剛在附近辦事,出來就看見你了!」
李政一指河岸:「剛到。」
「這是跑哪啊?」
「接了幾單小生意,哪比你這大老闆。」
對方又大笑,中氣十足,跟他勾肩搭背:「走走走,今天說什麼也得跟我去瀟洒瀟洒,再叫上幾個小姑娘搞搞。」
李政說:「你這是請吃飯呢還是搞姑娘?」
「邊吃邊搞,吃完再搞,隨便你!哈哈哈哈!」
話語嚷嚷,跟風一起擦過耳邊,周焱看見那人上了輛車,繼續往前走。
人生地不熟,周焱也不慌,路邊有根自來水管,她去接了一捧水喝下,沁涼的水入了喉,連心情也變好了。
周焱又喝了幾捧,還洗了胳膊沖了腳,順便擤了把鼻涕。
接下來該怎麼辦,她毫無頭緒,只能東遊西逛。
進了家服裝店,店員在吃飯,沒空招呼她,她看了眼價錢,放下衣服出了店,沿路走走停停,鼻尖是肉香菜香,新疆人的燒烤攤前生意火爆,三隻羊腿當招牌掛在邊上,不是老鼠肉,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周焱進了邊上的新華書店,翻著書的時候想,當招牌的羊腿完完整整,誰知道烤爐下是不是內有乾坤,老鼠肉也不是不能吃,還有地方專門抓老鼠來做特色菜,但總歸羊肉更好,滋陰補陽,夏食冬長。
走出書店,入眼五光十色,車來車往,巷子口一個學生樣的人在流浪狗邊上放了個盒飯,流浪狗吃得渾然忘我。
周焱想,還是吃紙吧。
岸邊人家燈火已熄。
李政沾了一身煙酒味回來,對方開車送他,臨下車又遞給他一些火腿臘肉,看看時間不到12點,還直可惜:「浪費大好時光!」
李政喝多了幾杯,上船的時候頭暈了暈,把臘肉火腿隨手擱在甲板上,背著岸頭,拉下褲鏈對著河放水。
遠處烏泱泱一片,腳下水聲汩汩,萬千眾生小如螻蟻,他放出的水自西南向東北,轉個彎匯入大江大河,他腦里描了個地圖,想著長江的樣子。
放完水,抖兩下,他拉上褲鏈,聽見後面一道沙啞的鼻音,叫他:「三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