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啊......」韓未紀一瞬有些僵硬,不知該如何反應。時隔這麼多年,居然在距離東京數百公裡外的大阪遇見了自己的粉絲,此刻她的心情是非常微妙的。不過畢竟歷經世事,她很快就展露笑臉,向對方笑道:

「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知道我們的人,真是榮幸。」

此刻孟亦萱因著對方濃厚的大阪腔,並沒有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不過「粉絲」這個詞她聽明白了,一頭霧水中,隱約覺得韓未紀大概是遇到認識她的人了。不過韓未紀已經和對方聊了起來,她不好打擾,只能在一旁安靜地站著,豎起耳朵聽。

「我真的超喜歡您和友美桑的,唱腔太棒了,你們的音樂非常好聽。」這位不知名的女店主現在非常興奮,早就不見了那一身的酷勁兒,現在就跟個小粉絲似的。

「謝謝。你是特意去東京聽我們的live的嗎?」

「不是特意去的,我那時候就在東京。五年前那會兒,我在東京上短大,那會兒我也有參加學校里的小樂隊,我是玩貝斯的。」對方回答道。

「貝斯...」韓未紀笑了,故意俏皮問道,「那我和友美你更喜歡誰?」

對方臉紅了,嘿嘿笑道:「其實是喜歡你們兩個的,不過友美桑是我的偶像,我是因為她才開始練貝斯的。」

「是嘛,那我是附帶了了。」韓未紀「委屈」道。

女店主臉紅到要爆炸,韓未紀這逆天的顏值,再用這種表情這種口氣說話,簡直要了她的命,她連話都說不連貫了,結結巴巴道:

「不不不,不是的...我是...真的很喜歡您....您那麼漂亮,唱歌又非常好聽...」

「哈哈,謝謝,我開玩笑的,別介意。」韓未紀溫和笑道,這種場面本來很尷尬,但她身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尷尬的氣場,隨和自然,溫潤如玉,對方一下就被安慰了,情緒平靜下來。

「能...能給我簽名嗎?我一直很想要的,都沒要到。」

「當然可以,你不嫌棄的話,我很少給人簽名,感覺挺害羞的呢。」韓未紀笑道。

對方連忙抽了一件白色的t恤出來,鋪在收銀台上,然後找簽名筆。結果找半天找不到,韓未紀笑著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隻黑色軟頭水筆,工工整整地在白色的體恤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她那一手漂亮的書法,立刻驚艷了女店主和一旁的孟亦萱。別人簽名都很瀟洒,大筆畫之,她卻並不,捏著軟頭筆認認真真一筆一劃,用簪花小楷寫出了自己的名字,順帶附了一句現場即興自創的俳句,大意為相逢偶遇即是緣。

女店主看著這件白色的t恤,簡直如獲至寶,雙眼放光。高興之下,又翻箱倒櫃,找出了一串黑曜石手鏈,遞到了韓未紀手中。韓未紀接過,看到黑曜石上刻著她們樂隊的名字,花體英文,非常漂亮,頓時有些驚訝。

「嘿嘿,我的興趣是水晶雕刻,手藝粗糙,這是自製的,送給你。」

「謝謝,很漂亮。」韓未紀真心感謝道。

一番暢談,最終告別了女店主走了出來。韓未紀猶有餘興,嘴角掛笑,心情很好。孟亦萱跟在她邊上,見她開心,不由問道:

「是你們樂隊的粉絲嗎?」她在旁邊雖然基本沒出聲,但也聽了個大概,現在她的日語日益增進,單純聽,已經能大概聽懂日常的日語會話了。她也知道,韓未紀從前在日本時組過樂隊。

「對,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韓未紀說著拉起孟亦萱的右手,將那枚黑曜石手鏈戴到她手腕上,摩挲著上面的刻紋,說道:

「看,tmr-ghost,這是我們樂隊的名字。」

「為什麼會起這個名字?」孟亦萱好奇問道。

「其實是名字縮寫來的。t是森高友美(i),友美的首字母。m是我,未紀(miki)的首字母。r是相葉玲奈,你也見過她的,現在在上海大學里當外教。r是玲奈(rena)的首字母。咱們樂隊是兩男三女組成的,另外兩個男生,一個是架子鼓東田直樹,一個是主吉他金井透。金井你還沒見過,東田你見過的。最初樂隊的發起人是友美,我和玲奈是最先加入的,三個女生最有發言權,就放到了最前面。」

「後面加入的男生就成了ghost嗎?」孟亦萱好笑道。

「哈哈,沒錯,幽靈隊員,我們當時都是這麼開玩笑的,因為當時練習,金井經常溜號,每次東田說要去把他抓回來,結果也跟著一去不回了。」韓未紀面上有著回憶的笑容。

「友美和玲奈是玩什麼樂器的?」

「友美是貝斯,她本來是學大提琴的,後來轉學了貝斯。玲奈是鍵盤,她也是從小就學鋼琴。我的吉他,是跟著金井的吉他老師學的,他的老師在東京圈的地下樂隊中是很有名的吉他手。金井算是我的師兄,他的吉他,彈得比我好得多得多。」

「可是你很厲害啊。」小孟姑娘護「夫」心切,一門心思只覺得自家學姐好。

韓未紀搖頭,認真道:

「我那是三年苦練出的急才,比不得他們常年學樂器的。若說差在哪裡,應該是沒有他們那麼隨心所欲,上手就來的,對音樂的感性也完全比不得。咱們樂隊的歌曲,都是友美、金井和玲奈三個人寫出來的,有三人合作的曲子,也有個人創作的曲子,風格各不相同。金井的曲子狂暴、重金屬,非常帶感。玲奈的曲子細膩,旋律非常美,最適合寫傷情之歌。而友美的才能是他們都及不上的,她的曲子非常深,無論是旋律還是歌詞,復古、靡遠,她腦子裡在想什麼,沒人知道...」

孟亦萱聽出了她話語里的一絲莫名的失落情緒,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接話。不過韓未紀卻笑笑,自嘲道:

「老天是公平的,他給與每個人的才能都是有限的,某一方面的東西,你再努力,也比不得那些天才。他們是被音樂之神青睞的寵兒,而我在音樂面前只是一個平凡人。但是我有的才能,他們卻並沒有。當時我年紀小啊,一起玩樂隊很嗨,但實際上那幾年我過得並不開心,和一群有著天賦的人一起組樂隊,其實是很折磨的事。我從小優越,那是我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打擊,而且這打擊還持續了很長時間。後來才明白,有些東西你越是要去爭,就越是難過,接受了事實,才是真正的解脫。」

孟亦萱有些難過,她不知道,原來學姐如此優秀的人,竟然也有這種經歷。

「我覺得那段時間大概是老天爺看不過去,給我的懲罰。懲罰我的傲慢和目中無人,讓我知道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懲罰我的動機不純,為心不正。」韓未紀的聲線低迷。

「你為什麼這麼說,這一點也不像你...為什麼你一提到她...那個森高友美,就會這樣?」孟亦萱皺眉道。

「萱萱,其實我是不喜歡在現在喜歡的人面前去提前任的,不過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說說。」韓未紀斟酌著道。

「未紀你說吧,我其實一直都很想知道你們當年的事情的。」孟亦萱連忙追問道。

「其實並不是什麼複雜的故事,我本來和她就是在親戚家的婚禮上相遇的,初見面的時候她就問我喜不喜歡音樂,安利我去學吉他,我覺得她那時是故意的,但我當時真的是單純,直接就上賊船了。我最初學吉他,是為了能接近她,能和她有話題可聊。她痴迷於音樂,除了音樂之外,對其餘事物的興趣不是很大。所以,我就為了她苦練吉他。但人生路上啊,為了別人去做某件事,往往很難得到好結果。我學吉他其實學的很痛苦,也並沒有愛上吉他和音樂,這對我來說,就是足夠的懲罰了。」

此刻的韓未紀感慨萬千,千言萬語,最後也就只說出了這麼一段話。

「然後呢?」孟亦萱輕輕問。

「然後...然後發生了很多事啊,有些我記憶也模糊了。總之後來大學畢業,我們的樂隊堅持了小半年時間,也解散了,畢竟大家都要各奔東西,這種在社會人看來過家家的事,再也做不來了,即便我們大家都很想再做下去。很多人都以為友美會走上專業音樂人的道路的,但是...但是並沒有。反倒是金井,我們喊他阿透,他是唯一還在堅持玩音樂的人,在他老師,也是我老師的音樂工作室里工作。

正巧是五年前,我們在地下livehouse里舉辦了告別演出,剛剛那位女粉絲,說話開頭就是『五年前的東京』,我就知道她是看過我們的告別演出的粉絲,是真的粉絲。」

「嗯。」孟亦萱點頭,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黑曜石手鏈,心中思緒紛亂。

兩人並肩默默地行走在心齋橋街上,過了好一會兒,孟亦萱小聲問道:

「未紀,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嗯?」

「森高友美,現在怎麼樣了,你知道嗎?」孟亦萱躊躇半晌,終於很沒底氣地問了出來。

韓未紀沒了聲響,孟亦萱能聽見自己雜亂的心跳聲。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就在孟亦萱以為韓未紀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她突然開口了,語氣平靜得可怕:

「她結婚了,現在應該在千葉吧,或許,已經有孩子了。我很久沒有和她聯繫過了。」

結婚?!孟亦萱只覺得心中被重重鎚了一拳,難受到泛酸。她想過各種各樣的可能,或許是獨身一人,或許是忙於工作,她甚至想過得病或者出了意外,就是沒想過結婚。不是她想不到,是她不願去想,因為這個結果,或許比就此去世來得還要殘酷,還要讓人難受。因為這意味著,她們二人的感情,是真的變質了,是真的被現實壓垮了,沉甸甸的,叫人喘不過氣來。

「萱萱,今天是聖誕夜,我們在大阪最繁華的地方,我想好好和你度過這個晚上,即便不能很浪漫,也希望能給你留下美好的回憶。我們不要談這些事好嗎,忘掉它們,以後有合適的機會,我還會和你說說的。」韓未紀聲音柔軟溫和,如春風般撫慰人心。

「嗯,抱歉未紀,我太毀氣氛了。」孟亦萱有些慚愧。

「沒關係的。」韓未紀笑著牽起她的手,隨即突然反應過來,「說起來,你沒發現咱們少了兩個人嗎?」

啊!她們把尹伊和張蓓蓓丟了!

「別急,我給尹伊打個電話,她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能找到路的。」韓未紀沉穩地掏出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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