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絕境逢生
?銀藍色的大型裝甲車沉沉踩過砂礫,每一輛都高大結實,充滿了力量感。就愛上樂文最高精尖的配置,最高效率的能源,最實用節能的設備……與這片完全荒涼格格不入。
當然,指揮整個車隊的人也是最優秀且富有經驗的人,所以也就更不能容忍有人擅闖他的領地了。
「兩位先生,我再警告一次,你們這樣是在玩命,玩命知道嗎!我要求我的士兵服從我的命令,而我需要對他們的信任買單!你們再這樣一意孤行,我只能選擇讓你們下車,或者我們一車隊兩百個人跟你們一起下地獄!」
原宿憤怒地吼著,鼻翼張大,大臉通紅,猶如一隻發狂的獅子。
接到了和陳先生事先約定好的信號以後,原宿立刻停止了日常訓練,將一個車隊拉出來接人。身為一名訓練得當的異能者,他一眼就瞧出眼前三個男人都是異能者,且實力不俗。
不愧是陳先生身邊的人,他心裡暗忖,頗為尊重——不過這份尊重,在那個俊秀又笑容明亮的男人笑眯眯的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就被打了個稀巴爛:「給我這支隊伍的指揮權。」
「……嗯?」原宿友善的表情一瞬間凝固。
而他卻輕飄飄地繼續笑道:「我需要消滅一下證據。」
「……啥?」
「還是聽不懂嗎?」這名俊俏的年輕人一臉的傷腦筋的表情,挑了挑眉毛,淺棕色的肌膚,線條流暢的骨骼,晶亮的黑眸像是星辰,又像是火把,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人無比火大。他手指了指被圍起來的數百人,裡面有穿著華貴的角斗場客人,也有穿著臟舊的打手,然而此時他們無一例外地在齊刷刷指著他們的漆黑槍筒前瑟瑟發抖,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們。
而他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態度輕慢得像是在說一個開朗的玩笑,勾著嘴角,俊容肆意飛揚:「除了那個老頭子我要用到以外,其他人就葬在這裡吧,免得放他們出去胡說,又是一樁麻煩事。」
只要想到他當時的語氣,原宿就火冒三丈,更何況他之後還一意孤行,非要與身後浩浩蕩蕩的冰雪與骷髏維持著生死一線的距離,這種拿大家的性命開玩笑的行為,簡直就像是個腦袋被驢踢了的瘋子才會做出來的!
但,他的憤怒毫無落腳點,因為他憤怒的的對象正和他的同伴露出後腦勺對著他,而唯一一個正對著他的傢伙又露出一臉抱歉的樣子,既憨厚又無辜。
駕駛艙中,范子凌一掃往日的懶散,全神貫注的盯著面前的曲線,雙手齊飛。同時另一個屏幕上不斷有隊員提交計算后的風壓、風速、骷髏速度以及自身能源動態變化。白恆遠戴著耳機坐在他旁邊,每當范子凌敲下一段代碼,便打開麥克風下達一個命令。
「14到18號,集體平移,目標東北三十四度,速度一致,三秒后,完畢。」
「收到。」
「收到。」
「收到。」
……
「19、20號,報上藥粉庫存,完畢。」
「一號藥粉百分之19,二號藥粉百分之87,三號藥粉百分之百,報告完畢。」
「一號藥粉百分之16,二號藥粉百分之92,三號藥粉百分之百,報告完畢。」
「三號藥粉保持鎖定,完畢。」
聽到耳機里傳來的兩聲收到,白恆遠修長的手指摁了摁作疼的太陽穴,長長吐出一口氣,俊俏的臉上帶著深深的疲倦,然而他的眼睛卻亮的出奇。他的思緒飛快地運轉,腦中如同有著一張秩序井然的機械運轉,他如臂指示地指揮著二十輛車,將複雜的行動化為一條條簡單的命令,隨時掌握著情況,銳利而又靈敏,精確堪比機器。
他依然沒有放棄希望,儘管在發現了萬老的謊言以後,憤怒以及藏得更深的恐懼讓他把角斗場轟了個稀巴爛。他無法放過那座充滿著罪惡與鮮血的建築,他能想象他那聰明中帶著點兒傻氣的女孩兒在這座熔爐里過的有多痛苦與無助。他為她的逃亡感到自豪,但更多的是無止境的擔憂與心疼。在這裡,她還會揮灑她的正義感與善良嗎?還是在碰壁之後,用與生俱來的理智與堅強硬生生削去性格中的軟弱?
他一遍一遍地想象著,想要見到她,瘋狂地想要見到她,卻又怕見到她,怕見到一個被傷到體無完膚的她。
原宿還在後面吼:「你們給我適可而止!!」
但他不敢走上前,生怕打斷了他們的操作和指揮。想要將一切情況都分析清楚需要時間,而白恆遠一直控制著車隊行走在安全邊際線上。
「該死!」原宿低罵了一句。他們連這點都想到了嗎?
「誰能想辦法讓後面的那隻吵死人的猩猩閉嘴!」連日少眠的白恆遠被他弄得快煩死了。
「只要你命令全體加速,他不僅不會再說哈,還會愛上你的。」范子凌雙手如飛毫不停歇,口中調笑著,眼中卻泛著血絲。
白恆遠撇了撇嘴,而原宿已經暴跳如雷了,大聲威脅道,「你們這樣,那我只能稟報陳志先生你所做的一切了!」
「稟報他?」白恆遠聞言輕笑一聲,俊秀的眉眼驀地閃過一抹銳氣,「有本事你稟報去,但在那之前……」他笑容倏地轉冷,瞬間異能者的威壓暴漲,喝道,「先給老子閉嘴!」
來自高階異能的壓迫讓原宿不由地倒退數步,生命被脅迫的危機感讓他本能地沉默,但他眼中有著無法抹去的憤怒與屈辱,手指握緊,青筋蹦起。
駕駛艙里陷入了片刻的安靜,然而還未等疲憊的白恆遠與范子凌多享受這份寧靜,一份來自右翼車輛的報告瞬間讓他們神經緊繃。
「發現兩輛客車!發現兩輛客車!空氣中有異能使用后的能量波動,正在陷入高階骷髏的圍攻中,請求指示。」
茲——白恆遠倏地站了起來,帶動椅子被推開,拉扯出刺耳的聲響。他的手指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心裡如同被一根線緊緊纏住,沉重的期待幾乎要將他弄得喘不過氣來。范子凌眼中光芒一閃,奇妙的喜悅從心裡驟然升起,化開了連日的辛苦與疲憊,嘴邊不由泛起一絲真誠的笑意。鄭一浩溫厚的臉上帶起掩不住的笑容,上前一步,在令二人還未動作之前,快速操作了兩下,調出右翼車子的攝像。
突然,他眼神一凝,放大了影像。鄭一浩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指著畫面。
「糟糕……他們的輪胎承受不住了。」
話音剛落,就見到畫面中的走在前面的車子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很快又險之又險地回正了車身,然而無論是其搖晃的路線還是後面不斷站起重組的骷髏,以及緊隨其後的巨大風暴,都讓不自覺地提心弔膽。
兩輛車在浩大的追殺面前顯得如此渺小,白恆遠回過神來,顧不得其他,歪頭夾著耳機,手指按住按鈕,語速極快地命令道:「五秒鐘後集體減速至200。十二、十三號,打開后側車門,準備接受右翼車輛。後方十六、十七、十八號七秒以後全部移動至右側掩護,保持倒錐形。十九、二十號允許使用三號藥粉,全力壓制骷髏群。左翼九秒以後全部調整至後方,弧形掩護。」
從天空俯瞰下去,二十輛車如同銀色的水流動,行雲流水,經緯交叉。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半敞口的弧線陣型,而令人震驚的是,在一連串列動中,車隊一直保持著陣容的整齊與完整,常年的訓練賦予了車隊隊員極高的默契,而清晰明確的指令賦予了他們行動的力量。
沒有人去質疑,儘管這數日來疑問一直存在心中,但成員們早就被來自指揮室中精確得可怕的指揮所折服,幾日的合作也讓他們下意識地遵從白恆遠的指令。
那兩輛車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在短暫的停頓以後,調轉方向朝他們開來。距離越來越近,速度越來越快,然而因為輪胎破損,車子在高速行駛當中劇烈晃動。
當車子離他們只有十幾米的時候,第一輛車的車子忽然猛地一顫,輪胎連著車軸甩了出去,車子奔跑的方向驟然歪斜,與車隊所預定的方向產生了偏差。車隊如同一架運轉有序的機器,而這一意外將會打亂他們的全部計劃——前進、後退還是等待?車隊的人行動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一絲滯塞,他們無法剋制心中的疑問,而在外則表現出不協調的猶豫。
直到一道依然清晰、依然明確、依然堅決的聲音在全車隊里響起:「五秒后,集體向西北轉11.2度,速度不變。」
車隊穩定地變向。
兩輛車往前沖、往前沖、往前沖!
因為雙方速度都有所降低,一直以來維持著與後方水藍色的寒潮相對直角的車子們無一不感受到了越來越逼近的寒冷與恐懼。
天開始陰沉下來。
車內外巨大的溫差導致玻璃上攀上了霧氣。
冰晶像是天上的寶石,一顆顆墜落。
黑雲壓城城欲摧,比起骷髏們重組骨節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音,近在咫尺的寒冷屏障更加讓人膽寒,彷彿一隻巨獸就趴伏在你的後頸,令人毛骨悚然。每一個人的神經都繃緊了,死死盯著車輛即將交匯的一點。
五十米。
車隊後方傳來焦急的聯繫:「十九號車三號藥粉庫存降至紅色警戒線!請求指令!」
「繼續。」白恆遠面色不變地回答,眼神不知不覺間變得銳利,抵在冰涼的檯子上的手緊握成拳。
三十米。
「與寒潮只剩兩百米距離!」
「維持速度!」白恆遠額間青筋蹦起,然而這名年輕人的表情卻出奇的平靜,眼中似有野火燃燒,璀璨耀眼。
十米,五米,一米!
對接成功!!
伴隨著十二、十三號車迅速合攏車門,如同細胞壁吸納必須的養分,順利地合為一體,耳麥里突然傳出喜悅的歡呼聲,十二號年輕的指揮隊長帶著哭腔嘶吼著報告:「報告長官,對接成功!對接成功!請求下一步指示!」
白恆遠只覺得心臟狠狠一跳,然而他沒有多餘的時間發獃了,范子凌看了過來,他神色一凜,他們已經距離寒潮不到一百米,而對付骷髏用的藥粉已經用去大半!他扶著耳麥,間不容髮的發出指令。
「三秒以後,集體轉向西南二十三度方向,五秒內勻加速至二百六。」
「十九號、二十號,統一釋放藥粉,爭取十秒鐘的時間,十秒以後自動鎖住三號藥粉。」
「十二號、十三號,將車上的人全部繳械質押,確保不會有過激行為,若遇抵抗,允許使用不傷及性命的攻擊手段。」
「十秒以後,燕型結構,恆速前進。」
一連串的指令用盡了這名年輕人的力氣,當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從模擬器上看到十秒以後脫離險境的情景時,他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胸口心臟劇烈的跳動。
「給我安靜點啊,兄弟。」他輕拍了拍胸口,自嘲地低語,抬頭卻正好看到鄭一浩與范子凌正對著他笑。他們笑得許是太張揚了點,他整個人惱羞成怒起來,瞪著他們道:「看什麼看!」
鄭一浩笑而不語,而范子凌則桃花眼一挑,毫不留情面地對他進行了無情地嘲諷:「『允許使用不傷及性命的攻擊手段』……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吞吞了?」
白恆遠翻了個白眼,上去就給他胸口來了一拳。范子凌靈敏地躲開,白恆遠不依不饒地撲了上去,卻被他輕輕一個格擋擋住,繞到了背後,牢牢握住了他的拳。
白恆遠劍眉一挑,還想再戰,卻見范子凌忽而湊近了他,俊雅中帶著奇妙的痞氣的眉眼此刻如河流一般的平靜,眼神含笑,輕聲問道:「安心了?」
聞言,白恆遠鼓噪不安的心忽然就靜了下來,眼中有碎芒閃動。他脖子輕輕彎下,身子前傾,額頭抵在范子凌寬闊的肩膀上,五官俊秀漂亮的年輕人用一種疲倦的聲音,小小地嗯了一聲。
他是那樣驕傲的人,總是不安,總是逞強,也只有到了塵埃落定的時刻,他才允許自己在同伴前,小心地泄露出一絲焦慮與力竭。
其實他很累。
其實他很緊張。
其實他看似風輕雲淡的完美,已經用完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閉著眼睛,想著,做完了一切該做事情以後的片刻軟弱……不算是太遜的事情吧?
范子凌笑了一下,手掌如同揉小狗一樣用力揉了一把他的黑髮。鄭一浩在旁邊淡笑,笑容寬厚溫和。
他們都沒有急著去見顧蓮,即使這場久別重逢來得如此不易。
近鄉情怯,誰也說不清這怯懦是來自於誰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