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什麼事嗎？」上次不歡而散之後，姜未對姜素依舊客氣得像陌生人。

姜素沒有立刻回答，她頓了一下，問道：「可以開視頻嗎？」

頓了一下，姜未依言打開了從來不會跟姜素開通的視頻，沉默地看著對面的女人。

姜素神色複雜地打量姜未，良久嘆了口氣：「姜未，我們有四年多沒見了吧？想當年你剛出生的時候還是那麼小小的一團，抱在手裡輕得幾乎沒感覺，這麼多年過去，不知不覺你也已經長成了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這話說得姜未心中一酸，人無論長到多大，母親都是自己心裡最柔軟的角落，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跟自己的母親作對，冷淡得連陌生人都不如。

見姜未依舊沉默，姜素又嘆了口氣，在面對姜未時向來冷清美麗的臉上難得有些不可名狀的愧疚，「我知道你怪我，是我對不起你，我那時候太年輕，壓力太大，情緒十分不穩定。你知道的，一個未婚母親，要在湫水城立足真的十分不容易。幸好你現在也長大了，我們總算有機會補償你。」

「不用了，我現在過得很好。」姜未低聲慢慢回道，有些艱難地開口，「其實我並不記恨你，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真的並不記恨，只是沒辦法不介懷，也沒辦擺脫童年陰影的影響。

姜素凝視他，放柔了聲音說道：「真的不願意給我們個照顧你的機會嗎？你本來就是魏家的孩子，現在他們想認你回去，這是一個很好的機遇。」

姜未沉默，不得不說，在某一瞬間，他的確有種答應的衝動，哪怕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父親遮風擋雨，但心裡對別人家的父慈子孝卻一直有種暗暗的羨慕，羨慕那些孩子在幼小的時候得以躲進父親寬厚的懷抱里，享受別樣的溫暖。

不過這種衝動不過只升上來一瞬就被姜未硬生生地壓下去了，哪怕魏家真的想接納他，自己的麻煩也不會少，姜未還記得魏睿涵那天的虛偽和強勢，姜未一點都不想再接觸魏睿涵，也不想接觸和他有類似性格的一大家子人。

魏家，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家族，姜未目前還不想為了一個從未見面的父親去蹚渾水。於是姜未再次搖搖頭，堅定地回答道：「他要是真的想我了，我不介意見見他，但認回魏家就真的沒必要，我以前沒有父親的照拂，今後也不需要父親的照拂。」

姜素目光複雜地看著他，低聲說道：「你還是那麼倔，其實多一個父親有什麼不好？你現在剛畢業，出來只能作為一個小研究室的研究員，一個月才三萬星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為什麼不回魏家，想想魏睿涵吧，你本來也應該站在那個高度。」

姜未搖搖頭，固執地說道：「沒有什麼是我本來就應該得到的，我也不覺得我現在過得很差，更不想和魏家有什麼牽扯，您別管這事了。」

姜素見他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忍不住有些生氣起來，忍著氣勸道：「你還年輕，好好想想吧。」說完掐斷了通訊。

姜未看著自動關掉的顯示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煩躁起來，同時又有些不安，感覺有什麼事情失去了控制。

這種情緒一直困擾著姜未，讓他失落了好幾天，哪怕這天是送別謝長風的時候，姜未心底里的煩躁還是有增無減。

「看你這眉頭皺的，跟馮濟吵架了？」謝長風看他這面色，難得半真半假地打趣起來。

「啊，怎麼這麼說？師兄很好，我沒跟他吵架，就是家裡出了點事，心裡有些煩。」

在一個寢室住了四年，謝長風自然知道姜未家裡的情況，他猜測這個家裡出了點事大概就是姜未母親的事了，於是當即問道：「嚴重嗎？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幫忙的直接跟我說，別客氣。」

姜未聽到這番話心裡十分感動，不過這些事說出來估計謝長風也沒有什麼好的建議，加上姜未自己本來就不是那種情緒外露喜歡訴苦的人，於是搖搖頭，「沒什麼大事，你別擔心。」

謝長風考取了帝都星一所比較知名的大學，專業方向是機甲能量卡研究，將來畢業后謝長風的前途將不可限量，對於普通人家出身的謝長風來說，這個結果已經很讓他驚喜了。

在湫水學院這麼多年來，謝長風的努力姜未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深知自己這位朋友的抱負，眼下謝長風心愿得成，姜未不想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讓他添堵，於是轉了個話題，舉著一直拿在手上的袋子對謝長風示意，「長風，這個給你，這是我前幾天做的肉乾，微辣的，你帶著路上吃吧。」

謝長風也不跟他客氣，接過袋子拈起一條肉乾就往自己嘴裡塞了口，邊咀嚼邊伸著大拇指贊道：「你這手藝真是絕了，多吃幾次，我連營養液都喝不下去了。」

「你要是喜歡下次我做了就再給你寄唄，反正又不是什麼麻煩的事。」

「這就算了吧，你現在不和我住在一起，不吃你做的食物還好，吃了之後饞蟲上來了偏偏沒人做了，那更難受。」謝長風笑眯眯地打趣，心裡也存著引開姜未注意力的心思。

兩人說著說著又不禁回憶起在湫水學院的生活起來，都十分感慨，直到候艦大廳里的廣播提示航艦要出發了，兩人才不得不發別。

出發前，謝長風看著姜未，欲言又止，好像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不該說。

姜未見他這糾結猶豫的樣子，開玩笑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唄，有什麼好猶豫的，難道你想對我告白？」

他不開口還好，他這話一出口，謝長風有什麼顧慮都消散了，他笑罵道：「跟你這個臭小子告白，你想得倒美，跟你這臭小子住了那麼多年已經夠了，我可不想給你收拾一輩子的爛攤子！對了，你現在和馮濟在一起了嗎？」

「當然沒有，你哪兒聽來的八卦啊？」姜未目瞪口呆。

「馮濟喜歡你，你不知道嗎？」謝長風奇怪地看著姜未，臉上的神色正經了許多，「你該不會真的不知道吧？」

有這回事？姜未瞪大了眼睛，臉上有些茫然，「師兄喜歡我？長風你搞錯了吧，我們之間沒什麼呀。」

真的沒什麼嗎？謝長風看著姜未那張不作偽的臉，難得對馮濟有些同情，「如果真沒什麼那就好，你別忘了，像馮家這種傳統的家族，他又是獨子，他們家是不太可能接受同性伴侶的。」

湫水星的人大部分都是華夏後裔，對子嗣的確比較看重，也比較保守傳統，同性伴侶相對於帝國的其他星球來說要少，在這種前提下，傳統的馮家反對同性伴侶的可能性的確比較大。

姜未知道謝長風是為自己好，但心頭還是有種不以為然的感覺，師兄的確是比較欣賞自己，但這種欣賞並不是情侶之間的欣賞啊。

姜未答應謝長風交代的「離馮濟遠一點」，然後不舍地把他送上了航艦，看著去往帝都星的航艦升空，這才開著他的懸浮車回到研發室。

接下來的幾天，姜未明裡暗裡悄悄打量著自己這位溫文俊秀，風度翩翩的師兄，怎麼也不覺得對方是喜歡自己，最多不過是欣賞自己罷了，姜未滿意地得出結論，謝長風關心則亂，誤會了。

姜未這番動作並不隱晦，他不知道他這番行為早被馮濟和葛溫文看在眼裡，葛溫文還逮住馮濟難得地打趣道：「你看姜未是不是喜歡你啊？每天看你這十遍八遍的，目光灼熱到長了眼睛的都看出來了。」

「老師您別拿我開玩笑了，」馮濟苦笑，他家小師弟明顯還沒有開竅呢，「您看，姜未每天給您準備的茶點可比給我準備的要精心得多，這像是喜歡我的樣子嗎？」

葛溫文贊同地點點頭，吃著香甜的茶點滿足道：「這倒也是，哈哈哈哈。」

姜未並不知道這兩人已經在背後討論過自己，他正為能源卡的研究而忙碌著，隨著研究越來越深入，發現的一星能源卡類型越來越多，姜未也從這裡面得到一些製作二星能源卡的靈感，良久沒什麼進步的姜未甚至顧不得成本，激動地給自己買了相關的制卡工具和一些初卡，在家自己試驗起來。反正製作好的二星能量卡通過星網賣出去，價格也不虧。

時間一晃而過，姜未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這天接到了唐征視頻通訊的請求。

「阿征，肉乾收到了嗎？口味怎麼樣？」姜未一開頭就關心著自己上星期寄過去的肉乾，語氣里甚有邀功的得意。

隔著視頻唐征都感覺到了姜未的輕鬆與愉悅，這讓他的心情不由更加沉重，他打斷姜未的話道：「小未，我有事跟你說，關於魏家的。」

感覺到唐征的異樣，姜未臉上的笑意慢慢收了回來，心不斷往下沉，他輕聲道：「魏家，魏家怎麼了？」